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沙雕饲养手册[娱乐圈]>第四十四章 汪汪汪汪!

  天气晴朗的日子, 林端会到吕一念的房间里来晒衣服。

  地下室里阴暗潮湿,他的房间里还是背阳的方向, 有时候碰到下雨天, 衣服不仅不干,甚至还会发霉, 连破木头家具底下都能长出一片绿色的青苔。

  吕一念的房间有扇小小的窗户, 把窗户整个打开的话,可以收到一点点的阳光, 林端不知去哪儿找了一根长长的绳子, 绑在两边, 做成一条简单的晾衣绳, 给自己晾衣服, 也给吕一念晾衣服。

  他逆着阳光忙活的时候, 吕一念坐在角落的凳子上, 挺随意地问:“工作不忙吗?”

  “嗯。”林端转了过来, 长睫毛在阳光下打出一片阴影,笑的纯粹,“只要看着就好啦。”

  吕一念没再说话了, 只是看着那根灰色的晾衣绳, 上头他的衣服和林端的衣服混在一起,衣角搭着衣角, 袖口顶着袖口,亲密的仿若一家人。

  吕一念没有去工作,一整天一整天地待在昏暗的家里, 不开灯。有时会打开电脑看一些东西,更多时候只是躺在乱糟糟的床铺上,盯着天花板龟裂的纹路和往下滴答渗的雨水,然后半梦半醒地沉睡过去。

  他是三十几岁的男人,本该成家立业的年纪,却待在这里任由自己悄无声息地腐烂。没有人问他为什么。大家的生活都很不容易,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心别人的经历了。

  但林端也从来不问。

  他找到了新的工作,每个月小一千的工资,交完房租后几乎什么也不剩。但林端很珍惜自己交到的新朋友,要知道,他从来就没有过朋友。

  吕一念不工作,林端就多打几份工,都是一些日结的、不需要学历和户口的廉价黑工,每天捧着钱去菜市场咬着指头买菜,又因为不懂事经常被坑,但林端不在意,他只急着带回来和吕一念坐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说话,就像他从未拥有过的,真正的家人一样。

  两朵浮萍在激荡的浊流中相遇了,它们奋力用纤弱的根茎缠住了彼此,营造出温暖的假象抚慰自己,而后在夜深人静时各自祈祷,祈祷永远都不要分开。

  “去吃饭吧。”吕一念说,“别忙了。”

  林端跟着他从门口出去,路过那扇紧闭的门时,有些疑惑:“她已经好久没有出来了。”

  吕一念转头,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担忧。

  “敲门问问?”吕一念道。

  “晚上再问吧。”林端皱着眉,往黑乎乎的小厨房里钻:“她早上要休息,不可以吵的。”

  吕一念站在原地,看着他左右忙活的背影,静止了片刻。

  这恐怕是他几年以来,最盼着慢些过去的时光了吧。

  ****

  周锐喊了“卡”之后,一直迟迟没有说话,汪望头磕在布景棚低矮的屋子里,“哎哟”了一声,傻傻地转头:“导演,可以了吗?”

  “可以了。”周锐有些心不在焉地答:“你去休息吧。”

  汪望于是屁颠屁颠跑出来,到休息室继续看剧本去了。

  他们的剧情正在很顺利地进行着,现在看来周泽良对于汪望的意见也小了一些,至少不会没事儿就横眉冷对的,剧组里的成员关系也比较融洽。

  副导演戳了他一下,“马上就元旦了。”

  “知道啊,过几天吧。”周锐没太明白他还要特意说是什么意思,“然后呢?”

  “元旦那天拍摄任务安排的比较少,”副导演道:“要不要剧组搞点活动什么的?增进一下感情……”

  “得了吧,”周锐倒是看的很清:“咱们周老师肯定不和小年轻一块玩儿的,再加上汪望他那边……你也知道吧。俩主演都不来,还活动什么活动?”

  “那说不准啊。”副导演继续说,“你把汪望叫过来了,秦舍不也来了吗,按理说他也算是我们剧组的啊。”

  “……”周锐思索了一会,“你说的也是。”

  汪望一脸就散发着“我是不会拒绝别人哒”的气息,之前让他做什么也都是照做的,周锐对于他会答应这件事还是很有自信的。

  但是他被汪望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对不起啊,导演,我那天有事的。”

  周锐问他:“有什么事?”

  汪望经不起问,立马有些心虚:“就是……有事……”

  “唉。”周锐看他这幅样子,也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啧着嘴走了:“现在的年轻人……”

  坐在一旁的周泽良觉得他说的真是太对了。

  汪望心虚地红了脸,搞得好像元旦那天自己真的要做什么坏事一样,结果真到了日子,他一早上结束完拍摄,下午回到家里,就被金妮给逮住了。

  金妮拍着他许久未见的硬脑壳,说:“今晚公司年会,记得来。”

  汪望其实不太想去,尝试着负隅顽抗:“我、我有事!”

  “行了,差不多了,”金妮带了他多久啊,一眼就看出来这狗子又在扯皮:“你能有啥事啊?难不成你还背着我找小母狗去了?”

  这话可不能乱说,汪望连忙急赤白脸地否认:“哪有……”

  “?”一直暗中偷听的秦舍的脑袋从另一扇房门里缓缓探了出来:“什么小母狗?”

  汪望更急了:“没有没有!金哥瞎说的!”

  开玩笑,这要是秦舍真信了,他今天晚上就不要睡觉了,秦舍作起来可不管时间,少说哄都得哄六个小时,还不一定能哄的动。

  秦舍脸色舒缓了一些:“哦。”

  一旁总感觉气氛怪怪的金妮:“……?”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晚上年会的时候,公司里热闹一片,金妮看着汪望,然后看着汪望身后那坨不知道什么东西,表情有些凝固:“我记得我好像没有叫他。”

  汪望左顾右盼:“他、他毕竟也是员工……”

  秦舍耻高气昂地站在汪望后面,对着金妮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脸。金妮:“……”

  这绝对是在挑衅吧?

  这蛇怎么回事?怎么越来越讨人厌了!

  一年一次的年会,大家也都是图个乐子,没让人真上去表演什么劲歌热舞的,就随便拽几个人头上去给大家逗乐子,然后中间再穿插个什么抽奖环节,去年汪望抽到了一只电动牙刷,把他给高兴的不行。

  叶二绷着张脸站在金妮后面,汪望很久没见到他了,还是一副死人脸,看汪望先看屁股蛋:“……”

  汪望给他这么轻飘飘的一扫,差点夹着尾巴跳起来。

  前台姐姐也来了,汪望在她兴高采烈的脸上看见了两个轻轻的爪子印,再一看,怀里抱着她家那只肥到二十斤的扁脸猫,那猫估计是很不乐意的,一副被迫营业的表情:“嗷!”

  前台姐姐看到汪望了,张口就问:“小汪,怎么不把你家汪汪也带来啊?我跟你说,我家肥肥可很有狗缘的,跟狗从来不打架!”

  汪望和她怀里那只肥肥对了对眼,属实没看出来狗缘究竟在哪里:“……”

  年会开始了,金妮带着他坐到了前排去,秦舍趁金妮起身和别人讲话的时候,一屁股把他挤开了,坐到了汪望旁边去。

  金妮觉得今天毕竟是元旦,是个好日子,他就姑且不和这蛇计较,他忍了!

  和往常的年会一样,被迫上台的员工们尬演着,汪望在底下胡吃海塞,不过今天多了个秦舍,两个妖怪一起胡吃海塞,连果盘里的瓜子都不放过,嚼了个干干净净,看上去好像十年没吃饱饭似的。

  其他员工忍不住把目光往秦舍那边投。

  汪望这样子吃他们是已经习惯了,秦舍怎么也这样……而且吃了这么多瓜子,怎么也没见他吐个皮儿啊?直接吞进去了?不硌嗓子吗……

  汪望耳力何其过人,立马听见了员工们的窃窃私语,生怕露馅了,连忙去拉秦舍:“秦舍,吃瓜子要吐皮的。”

  秦舍动作顿了一下:“哦。”

  “你看,”汪望把自己那一碟干干净净的瓜子皮给秦舍看,“要这样子的。”

  秦舍对着那碟瓜子皮沉吟了片刻,然后说:“我知道了。”

  汪望:“知道就好……”

  汪望话还没说话,就听见“呱”的一声,秦舍就在他面前猛地低头,张开大嘴,抖搂几下,把瓜子皮全给抖搂出来了,上头还沾着晶莹剔透的口水,在灯光下一闪一闪的。

  汪望:“……”

  他一边捂着秦舍的嘴,一边替他擦口水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忍耐程度真是已经上升到一种可怕的境界了。

  ***

  年会进行到中段,组织的人事部长发现没人头可以拉了,原本定了个搞笑话剧,但是可能是因为过于破尺度,两个主要演员一个尿遁一个屎遁,到现在都还没人影儿。

  “来抽签演舞台剧吧!”人事部长笑容满面道:“服装都租了,不用岂不是太浪费了!”

  汪望和秦舍此时正在往自己嘴里塞西瓜,然后蹦蹦往外吐籽:“什么舞台剧?”

  舞台剧还能抽签演的?

  “睡美人的故事!”人事部长的秃头在灯光下锃光瓦亮:“大家都很熟悉的吧。”

  汪望点点头:“嗯、嗯……”

  他虽然是没什么文化不错,但是睡美人还是听过的,连小学生都会的童话故事嘛。

  秦舍一脸凝重:“什么睡美人?”

  汪望看着身旁他充满求知欲的大眼睛,立马西瓜也不吃了,开始磕磕绊绊给秦舍讲故事:“从前有一个美丽的公主……”

  他在这边绘声绘色地讲故事,台上的人事部长已经开始抽签了,大屏幕上代表工号的号码啪啪转着,在大家的屏气凝神中,骤然停止,跳出来三个数字。

  213!

  汪望在给秦舍讲尾声:“王子吻在公主的脸颊上,公主苏醒了,最后,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他讲着讲着,突然狗毛一炸,猛地抬头,发现大厅里不知什么时候安静的要命,大家淡然的眼神如此一致地投注在自己的身上,然后又如此一致地露出笑容。

  前台姐姐友情提醒他:“小汪,上去拿剧本和道具了。”

  汪望懵了:“???”

  “那,”汪望呆呆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是王子吗?”

  “想什么呢,”前台姐姐说:“雨兮団兑当然是公主啊。”

  “为什么?”汪望艰难地吞咽自己的口水,“公主肯定是女孩子的呀!”

  “咳!”人事部长顶着秃头在上头发话了,“毕竟我们这个也是有亲密戏份的,让女孩子上不太合适的嘛。”

  汪望:“……可是让我上更不合适呀!”

  看到人事部长手里那件蓬大大的裙子,汪望眼睛都要直了,似乎都能想象到自己穿上的惨状:“不、真的不行……”

  秦舍还在旁边火上浇油:“那我要当王子。”金妮:“?”

  汪望耍赖皮了,他上去苦着脸跟人事部长讨饶,说要换一个;人事部长自然是不同意了,一人一妖拉拉扯扯的时候,原本演公主的那个男员工回来了,有些懵:“咋了这是?”

  人事部长松了手:“你去哪了?”

  “我这不是便秘嘛。”男员工眨巴着黑簇簇的假睫毛,脸上红艳艳的两坨腮红,操着一口东北话:“来哈,还演不演?”

  人事部长左右环视,发现公主的演员回来了,王子的演员还不知去向,想到刚刚秦舍的话,赶紧卖了个好:“秦舍,你来……”

  秦舍没有一丝犹豫,斩钉截铁地拒绝:“不。”

  人事部长:“?”

  金妮:“??”

  汪望在桌子下面屏气踢他小腿:“秦舍,你不要再说话了!”

  秦舍不说话了,人事部长于是又抽了一个倒霉见儿的,临时上去客串王子去了。

  两个演员演的认真,底下观众们更是乐呵呵的,时不时爆发出一嗓子大笑,汪望乐颠颠吃西瓜的时候,发现秦舍板着张脸,直起腰背,一脸严肃地盯着小舞台。

  汪望见他眼珠子转也不转的,于是也把视线移过去,就看见王子的演员上去就是吧唧一口亲在了公主的腮红上,脸左扭右扭的,那叫一个敬业啊,嘴都快红了,底下的观众也很捧场,顿时一阵掌声雷动!

  汪望继续呸呸呸吐籽儿,啪啪啪鼓掌,突然感到一股炽热的视线定格在自己身上,抬头一看,秦舍正目不转睛瞪着他呢,两个玻璃球似的黑眼珠子里头似乎燃着小火苗:“……”

  汪望呆了:“你看我干什么?”

  “汪望。”秦舍慢吞吞把身子移了过来:“我们也……”

  “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汪望吓得把瓜都给扔了,挪着屁股往后退:“不行——”

  被忽视良久的金妮:“……你俩玩什么呢?”

  他斜着眼看秦舍,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秦舍终于大发慈悲把身子顿住了,面对汪望松了气的神态,他无比淡然道:“我知道了。”

  汪望这次吸取教训了:“我是不会问你知道什么了的!”

  “哦。”秦舍不管他,秦舍强行解释:“这里不行,我们回去再……”

  汪望:“……才不要!!”

  别的情感因素也就不提了,他可是没忘记这蛇一开始到底是为什么黏过来的,无非就是对自己身上那点肉有兴趣。人家那是亲脸,秦舍要是万一一张嘴把他脸蛋儿给咬缺了咋整!

  毕竟现在汪望也是靠脸吃饭的妖,那是绝对不可以的,汪望下定了决心。

  ****

  距离元旦少说都有五六天了,秦舍还在记恨汪望不给亲脸蛋的事情,成天见儿阴着表情四处晃悠,剧组是不能来了,就蹲守在片场门口,一动不动像个蘑菇。

  天气稍微没那么冷了,他就穿个裤衩叠裤衩,大棉袄配拖鞋,啪嗒啪嗒四处走,头发长了也不剪,那两撮刘海都快把眼睛遮没了,每次汪望在跟他讲话的时候都不能确定他到底在看哪里。

  终于有一天,汪望去片场之前,实在看的难受,向他勾勾手指,让秦舍坐到沙发上去。

  秦舍阴着脸但听话地过来了,坐下了还要作:“干什么?”

  汪望站在沙发靠背后面,抵着秦舍的后背,从兜里掏出来自己之前向前台姐姐要的小橡皮筋,粉红色的,带着一个爱心挂饰,他把秦舍额头和脖子的碎发都给捞起来,拢成一团,在后脑勺的地方扎了个啾啾。

  “嗯。”汪望把秦舍白皙的脸转过来对着自己,看了看,还是挺满意的:“清楚很多!”

  秦舍闻言,伸手回去摸了摸自己的啾啾,第一反应不是道谢,是开始扯皮:“以后你要每天帮我绑。”

  汪望:“……”

  “你头发也太长啦,去剪掉?”汪望避开了那个话题,给他比了比长度:“剪到这里就好。”

  秦舍的头发一向都是软软的天然半短黑发,汪望一时也想不到他要是也去找个tony老师做个发型会是什么鬼样子,就要出门了:“我去剧组了,午饭记得要好好吃。”

  秦舍看着他的背影,拖着长声答:“哦——”

  汪望来到剧组的时候,工作人员都差不多到齐了,他躺在化妆椅上,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最近几天拍的都是外景。

  廉租屋外是一排一排的密集楼房,环境不好,有时候垃圾车几天都不来,底下臭气熏天,污水横流,路过的居民们面无表情地踩踏过去,脸色很麻木。

  但是事实上垃圾堆是导演向部门打了请求,把垃圾给暂时摞起来的。

  而且外景剧情的时间大部分都是在午夜和清晨,导演也乐,这样就不用驱散群众了,成本又小了,就是苦了演员们,成天三更半夜才结束拍摄,几天下来黑眼圈都出来了。

  “眼下发青挺严重,没怎么睡吧?”化妆师拿刷子扫了扫汪望的眼皮,还有些幸灾乐祸:“正好,林端的脸色肯定也是很差的,都不用我干什么事儿了。”汪望这样微微躺着,眼皮已经黏到一起去了,险些打起呼噜来。

  化妆师看着他那张好看的脸蛋一副这么疲惫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怜爱:“真是辛苦你们了。”

  “你们也一样呀。”汪望迷迷糊糊地回答:“都那么早来的……大家都辛苦……”

  他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睡过去没有。

  化妆师笑了笑,不叫他了,就让汪望能躺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

  冬天夜晚长,明明已经将近六点了,天空还是阴沉沉的一片,看上去还像是个晚上。

  林端的衣服有些皱,他踩着暗淡的路灯光回家。

  廉租屋的大门是永远没有上锁的,只虚虚掩着,扒手也不往里面进,空跑一趟,刮不到油水,很不划算。

  他轻轻把手垫在门缝的地方,悄声进了走廊,然后小心翼翼把门关上了。

  昨天晚上台球厅有人闹事,不知为什么发了疯似的闹起来,先是拿着刀抵在客人的脖子上,口齿不清地叫喊,谁都不敢上去拉。

  林端用力把他扯开的时候,才发现昏暗的灯光下,这人的眼窝都瘦凹了进去,眼珠子很深,无神地呆视着一个地方,手脚四肢细瘦的不像个正常男人,像乱葬岗里细细巴巴的朽木,生机也随着土地一同断绝了。

  林端吓了一跳,听到男人扯着他的袖子,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含糊声音:“求……求你……给一点……”

  他还没反应过来,那瘦到可怕的男人倒在了地上,疯了似的滚动着,可怖地大喊,用头撞地面,血和各种液体一齐淌了出来,很快染湿了林端的旧鞋。

  男人很快就被安保人员拎着领口扔出去了,就像是在扔一个麻袋,死活不知地烂在路边,人都绕着他走。

  就是这么个失败的疯鬼。

  林端站在台球厅的大门里头,忍不住往外看,神色有点紧绷。

  “别管他了,进来吧。”介绍他来工作的青年嗤笑着点了根烟,烟雾透过他骨节破绽、流着血的手升起来,有些不屑:“本来以为能赚几笔的,谁知道是这么个货色……”

  林端的喉咙有些哽:“他怎么了?”

  “……哦,”吊儿郎当的青年混混不由得哂笑,“我都忘记你不懂了,不懂也好。”

  林端不喜欢他这个眼神,让自己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看轻了一般,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清晨的时候,廉租间是很一反常态地安静的。

  古往今来,乞丐都没有要早饭的,住在这里的人一般昼伏夜出,像蝙蝠一样日夜颠倒。

  林端蹑手蹑脚路过走廊,在自己的房间里稍微睡了一会儿。

  吃饭的时候,吕一念问他:“遇到什么事了?”

  “嗯?”林端抬起脸。

  有些时候,吕一念很庆幸他这么好懂,仿佛把内心都展示在外露的那张脸皮上。

  林端不知为什么,对着吕一念那张变得温和的脸,还是没有说出来。

  两个人肩膀挨着肩膀,在角落的小饭桌里安静地进食,一会儿吕一念会去把碗洗掉,而林端则会将他们的衣服收起来,再换上新的。

  对门的女孩子很难得在白天出来了。今天温度不低,林端只穿了两件,看见她从门外晃晃悠悠走过来,穿着廉价的棉絮大衣,却光着双腿,大腿白的吓人,膝盖上有大片大片的淤青,消不掉的。

  “林端。”女孩子终于叫了他的名字:“饭还有吗?”

  饭是刚好他们两个人够吃的份,但林端踌躇了片刻,还是把自己的碗递过去了。那女孩子苍白地笑了笑,没用筷子,用手抓着吃了。

  她的妆早就花了,出门时习惯性地涂上浓艳的大红色唇红,嘴皮干的皲裂开来,把雾面割裂出一道道痕迹,除却有颜色的部位,脸色接近于青白了,大腿瘦成了两根柱子,干巴巴的。

  她吃完了,抿了抿嘴巴:“谢谢。”

  吕一念坐在一旁,只是悄无声息地看她。

  “对不起啊,我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女孩子把自己断了跟的红色高跟鞋脱下来,放到一边去,突然问道:“……你那里还有钱吗?”

  林端怔住了。她莫名其妙地问了这句话,而后又摇摇头,有些自嘲地笑起来:“我不该问你的。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女孩子扭了脖子,往里头走了。

  她快要进门的那一刻,林端忍不住问她:“你怎么了?”

  你怎么了?

  她安静了一会儿,把身子转过来,木木咬着自己皲裂的红色嘴唇,说:“……我生病了。”

  “药钱很贵,我吃不起。手术费和住院费,加起来要十五万。”她的泪蓄满了眼眶,几乎转瞬间就滚烫地滴到了手背上,棕色的眼影晕开了,一片狼藉,“可是我生病了,不吃药会死。”

  四周悄然寂静着,只有呼啸的风声,她把软弱的自己掀开,暴露在地下室的肮脏空气中,两个没法帮助她的人面前,似乎只为了发泄:“我不想死。我爸妈不要我了,我还有奶奶,她很老了,眼睛看不见了,我每个月都要给她寄钱。我死了她怎么办?我死了她怎么办?”

  她为了陪客人强行裹上去的浓妆被润湿了,扯开成熟的假面,底下一张稚嫩面孔的惶恐和悲哀在这一刻如此清晰。

  再卑贱的人也有牵挂,左右一条烂命也得死死拽着,她可以为了活着把一切都扔掉。山村里相依为命的老人家等待着她的信,奶奶不知道这里头装着是她每天用身体换来的钱,只是攒着想要当做她的嫁妆,然后跟别人笑着骄傲说起,她的孙女很有出息,在大城市打拼呢!

  她不想死,她不能死!

  但穷人的生死从来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

  女孩子走了,她的眼泪像尖刀,一刀一刀重重落在了林端的胸口上。

  他一时有些恍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口气全丢上来了所以没有检查屏蔽词,小天使们如果有什么被框框的地方影响阅读了麻烦在评论里告诉我一下,俺飞速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