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影八觉得温云庭真的再也不见他的时候,温云庭走进影八屋外的院子,与在窗边趴着的影八对上视线。
温云庭朝影八招招手,影八几乎是本能的翻窗出来,跑到温云庭面前。
“想我吗?”
温云庭将影八抱在怀里,问道。
影八努力不让眼里的泪水流下来,重重的点点头。
“那小八知道错了吗?”
影八比温云庭身量略矮一些,要踮着脚才能把下巴搁在温云庭的肩上。
“知道了,知道了,属下再也不会随便自杀了。”
温云庭将整个人黏在自己身上的影八扒拉下来,阴沉着脸看他。
影八被看的心里发毛,难道自己说的不对吗?
可除了这个,自己也没有犯别的错啊。
“身上的伤可好了?”
温云庭的询问,把影八的思绪拉回来。
影八点点头,他的伤早就好了。
“好,把屋里的戒尺拿出来。”
影八疑惑的抬头看温云庭,戒尺?那是什么?
温云庭看到影八一脸茫然的样子就想笑,无奈自己走到屋内拿出戒尺。
直到这时,影八才知道原来木板条叫戒尺啊。
温云庭举起戒尺点了点地,影八鼓着腮帮跪下。
“第一个问题,为什么要自尽?”
影八没想到第一关就把自己难住,只能求饶的看温云庭。
可温云庭今天铁了心要让影八好好长长教训,根本不吃影八这一套。
影八撒娇无果,不情不愿的将手伸出。
温云庭猛地一戒尺打上,影八的手心顿时红肿起来。
“回答我。”
影八压下自己的哭腔,开口道:“属下不想成为主人的拖累。”
又是一戒尺打下,影八痛的眼泛泪花。
温云庭冷了影八一个月,就是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怕自己带着火气打影八,会把人打出问题。
但他终究是低估了自己的脾气,也高估了影八。
这小影卫一个月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那你可有问过我,有没有将你当成拖累?”
影八闻言,眼眸微缩。
他知道温云庭一定不会将自己当成拖累,但他无法忍受自己成为温云庭的拖累。
他这一个月里,已经想好了。
他不允许自己成为温云庭的拖累,弱点,软肋。
哪怕自己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他也无所畏惧。
在十年前温云庭救下自己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十年前。
正值腊月,天寒地冻。
温云庭带着如风出宫赏雪,在两人都冻得受不了,准备找个客栈暖暖身的时候,温云庭突然瞥到一户人家的门前跪着个小人。
这个天气竟然让这么小的孩子在外面罚跪,这家人也太没有良心了。
温云庭二话不说的就跑过去,看到小孩已经冻得浑身发青,急忙砸门。
一名妇女不耐烦的来开门,看到是个少年后,没好气的问道:“来干嘛的?”
温云庭蹙着眉,侧身让妇女看在雪地里的孩子。
“这么冷的天,这小孩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罚他!”
那妇女的目光落到孩子身上的一瞬间,眼神变得恶毒起来。
“犯了什么错?就凭他和他那天杀的通奸父亲长的一模一样!”
温云庭觉得这妇女简直不可理喻,自己丈夫通奸,关孩子什么事。
何况还是自己的亲骨肉,怎么舍得的。
“你今日若是任由他冻死,你便是杀人凶手。”
那妇女被温云庭天真的话逗笑,直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你听好了,如今这世道,没人管像我一样的穷人,我就是拿着刀亲手杀了他,衙门也不会找我的麻烦,你明白吗?”
“为什么?”
“因为像我们这种人,在那些当官的人眼里,和蝼蚁没有什么区别,他们的视线落到我们身上,都觉得脏了他们的眼。”
温云庭听完妇女的话,心中被震惊的久久不能平息。
良久,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递给那妇女。
“这锭金子给你,足够换他了吧。”
那妇女原本不耐烦的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当然够,当然够,小大人,他现在已经是你的了。”
温云庭回头去看那瘦小,冻得瑟瑟发抖的小孩,将身上的大氅取下来,披到了那小孩的身上。
那小孩僵硬的抬起头看温云庭,想说什么,但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以后我护你。”
影八含着泪说完,眼睛一直盯着温云庭手里的戒尺。
温云庭听完影八的话,这才想起来,自己之前确实花钱买下一个小孩。
原来竟是影八。
原来…他们的命运早在那时候就绑在了一起。
温云庭蹲下身,抱住影八。
他现在已经记起了全部,包括后面影八身体好后,为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决然进了影宫学习武功。
他的小八,为了他,在影宫独身一人待了十年。
温云庭不敢想影八这十年都是怎么过来的,他只觉得心脏一阵阵的抽疼。
他的小八等了他那么久,而他竟然连人出现在他面前,他都认不出。
“小八,你怎么这么傻啊。”
影八回应着温云庭:“因为是主人啊。”
太阳高挂,旁边的树叶因为清风拂过的原因,发生细细碎碎的声响。
两道身影相拥在一起。
跨越十年的重逢。
但感动归感动,这小影卫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的账还没有算完呢。
温云庭推开影八,站起身走到影八身后,将戒尺抵在他的背上。
“主人…”影八声音发颤。
“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戒尺毫不留情的落在影八的屁股上,影八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这还在院子里啊。
不说隐在暗处的影卫,就门口还有两个守自己的侍卫呢。
影八把头深深低下,脸红的像要滴血。
温云庭用戒尺抬起影八的脸,克制住自己嘴角的笑意。
影八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脸皮太薄,想让影八长记性,唯有这样。
“不许把头低下。刚才是第二个问题,现在是第三个问题。”
“能不能重视一点自己的性命,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第一位?”
影八没有犹豫,立刻开口:“主人的性命是属下的第一位。”但是他说完就后悔了。
果然,身后又是一疼。
温云庭阴沉着脸,又问一遍:“谁的性命放在第一位?”
影八别的什么都能听温云庭,但唯独这个不行。
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第一位,主人的性命放在第二位。
这怎么可能呢!
打死他都不可能改口,影八很有骨气的想着。
“主人的。”
身后又是两戒尺打上,而且这次温云庭还变了方式,两次打的地方完全重合在一起。
双倍的疼痛,还有不知道多少只眼睛看着自己。
影八双手撑地,努力不让自己叫出声。
温云庭又问一遍,影八依旧是原话。
身后便又挨上一戒尺。
直到最后,影八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被打了多少下,只觉得腰以下已经完全没有知觉。
要不是影八的意志力之强,早就撑不住晕过去了。
温云庭看着影八血肉模糊的屁股,不忍再打。
他原本以为能用这种方法让影八服软,多重视一下自己的性命。
但没想到这小影卫在这件事情上绝不退让,都被打成这样了,都没开口求过一句饶。
温云庭小心翼翼避开影八伤的地方,将人打横抱起,稳稳地进了屋里。
影八趴在床上,背后一阵一阵地疼,让他想还不如去死呢。
何况自己今日颜面全无,日后怎么在王府待下去啊!
温云庭轻轻扯了一下影八的衣服,就感觉到底下的人剧烈的抖动一下。
伤口没有及时处理,衣服和皮肉黏在一起了。
温云庭眼中满是自责,从药箱里拿出剪刀,开始给影八处理。
影八疼的要跳起来,缩到床里面,惊恐的看着温云庭。
“小八,别怕,我给你上药。”
影八摇着头,说什么都不过去。
太疼了,上药比挨打还要疼。
而且伤在屁股上,若是让温云庭帮自己处理,那不是!
影八坚决不同意。
“主人,您出去吧,属下自己可以的。”
温云庭知晓那伤有多严重,影八的背后也没有长眼,如何自己上药。
“过来。”
温云庭拽着影八的胳膊,将人放到自己腿上。
影八还想再挣扎挣扎,就听见温云庭恶狠狠的说。
“你再敢动一下,我就把你脱光了,到外面上药。”
影八闻言,立刻不动了。
一人看光,和一群人看光,影八还是能掂量清楚的。
温云庭见人不再挣扎,小心翼翼的剪开和皮肉黏在一起的衣服。
影八疼的浑身发抖,冷汗直流。
温云庭一边轻声哄着,一边加快手里的速度。
忙活了半个时辰,终于是把药上完了。
温云庭把人抱在怀里,轻晃着哄。
影八闷着声音问道:“主人,您还要再打属下吗?”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属下没有说出主人想要的答案。”
温云庭噗嗤一下笑出声,这小影卫真是傻的可爱。
“你可以把我放在第一位,但我要你记住,你的命在我这里是第一位的。”
“明白我说的话吗?”
影八自是明白,温云庭将他的性命放在第一位,若他出事,温云庭便会不顾一切的去救他,反之亦然。
他的主人是用这种方式警醒他,重视自己的性命。
他知道了。
他会好好保护主人和自己的性命的。
自这之后,温云庭对影八越来越好,每天都将影八的生活事无巨细的安排一遍,就差连影八什么时候如厕都提前想好了。
影八对此很是不满,但是无力反对,他还是有点怵温云庭的。
毕竟只要自己一犯错,那把戒尺便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而每次打的地方和数量,则是根据自己犯的错和温云庭的心情决定的。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但影八心中开始变得不安起来,逐渐越来越强。
他知道这个不安是从哪来的,但是他舍不得破坏现在的生活。
他真的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