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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陈老爷子让陈煦这几天回老宅去看看，说是总也不回家，像什么话。再不济，清明节也总是要回去的。他明白老爷子是醉翁之意，意在大孙子陈启安常回家看看。然而如今是陈先生不是陈少爷，是陈家顶梁柱不是陈家米虫。老爷子没把电话打给陈启安，倒是打给了他。
陈煦在心里头苦笑。前几年陈启安拉着他，老爷子多少还心疼他几句。如今看样子，竟是默认了。他明白老爷子，知道陈启安到底是因为当年顾家二哥的事恨上了老爷子。可老爷子却不明白他。他陈煦如今在陈启安面前什么都不是，面都未必见得着。
无法，他到底受过陈家一口施舍，于是硬着头皮给陈启安去电话。没承想竟是秘书接的，说是陈总在开会。看看，他连陈启安的私人号码都没有了。
陈煦挂了电话，心里堵着口气，闷闷的。这么多年了，他虽说早明白了，可这么直喇喇放在他面前，让人不能接受。他记得上个月他给陈启安去电话的时候，是本人接的。还是说这个号码外传了，所以分给秘书管，新的号码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再不济，就是老流氓吃了窝边草，好让秘书小姐工作生活两手抓，好不快活。
陈煦懒得再想，话是带到了，去不去就是陈启安的事了。老爷子话里话外让他劝，可他又是什么身份呢？
陈煦到库里取了车，打算赶在窦医生下班前把这月的常规检查做了。他身子特殊，前几年又出了事。他自己其实没在意什么，倒是陈启安要求的，月月检查月月汇报。多年来他早已习惯成自然，就是不知道陈启安还记不记得这事。
众和是私立医院，陈家有股份，私密性很强。可意外的，在窦医生诊室门口，陈煦听到了屋内似乎有人谈笑。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门却开了。
“小陈先生，就等你了，检查完我就可以下班了。”窦家阳笑呵呵的招呼他，搞得陈煦怪不好意思，耽误人家下班。今天确实晚了点。
“抱歉窦医生，来晚了。下次你不用等我，我......”陈煦倏忽变了脸色，他看见新同事卢奕汀正坐在诊室里，起身就要招呼他的样子。窦家阳冲着他挤眉弄眼，嬉皮笑脸地解释道：“我哥们，就在办公室坐坐，不会跟去，我也不准他乱翻。你可别跑去告状啊，坏人奖金，天诛地灭。”
“学长，好巧啊。你有什么不舒服吗？”卢奕汀走到了他跟前，要把手往他肩上搭。
陈煦直接躲开了。一种私密被戳破的恐惧和恼怒。他简直要开口斥责这个为他服务了五六年、朋友一样的的窦医生。他从没打过陈家的名号，但要是以此威压也不是不能。他就算是陈家一条狗，也轮不着外人欺负。
看样子这俩人是认识了，但窦家阳没想到陈煦反应这么大，脸色惨白。他好歹做了这么多年大夫，这点职业道德还是有的，何况受了陈总恩惠又收了不少封口费，怎么会乱讲。但心里还是不由暗暗叫苦，扯了扯哥们的袖子，示意他先离开。
一场检查草草结束，两人都心不在焉。陈煦恍惚着，像是脱光了站在剧场中间，几百束光打在他身上，四周都是人，都是难堪，全在等着他。
他是个男人，但是不够男人，先天两性畸形。否则他全须全尾一个小男孩，怎么会被遗弃。他表姨农妇出身，一早就看清了这点，只是憋着不说。高考前体检，闹哄哄一帮大小伙子脱个精光，打闹嬉戏。他到底长在陈家，就算是只老鼠也是陈家的老鼠，吃精米细粮的老鼠。他“成哥哥”彼时锋芒初现，那日心情颇好，带着他去体检，索性全身都好好查查。
看B超的小实习生窦家阳为了体会体会体检报告怎么写，趁着师傅出门去洗手间还没回来。对着他“嘘——”，然后心肝脾肺脏肾膀胱都给看了一遍。末了推了他出去，颇为惊恐的喊了陈启安进来，锁了门。去完洗手间回来的老大夫扶着老花镜看门牌，最后终于注意到了坐在长椅上的他，如见亲者：“小伙子，你怎么跑出来了，不是胃疼吗。门怎么锁上了，怎么回事这是，护士长——”
他一个人在长椅上攥着手指，惶惶不安。
接下来的一切都恍似一场大梦。他被陈启安送到了京郊的别墅，稀里糊涂拿了签证就被弄到了国外。再然后就是四年孤寂的异国生活和陈启安的不时看顾叮嘱。他隐约明白了什么，所以他感激陈启安，经年如故。
圣子要我们努力进窄门，他却总被挤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