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赶到心理诊所。

  杨硕医生看到她,笑了笑,“好久不见,宋小姐,你能来这里找我太好了,上次见你精神状态似乎已经好了许多。”

  “我失忆后,我们见过吗?”

  “在医院,你来拿过一份心理评估报告,匆匆一瞥,我们并没有多聊,不过听我同事说,你精神状态好了很多。”

  宋砚扯了扯嘴角,“好了吗?我了解到的失忆后的我,很蠢。”

  杨医生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或许不是失忆呢?”

  宋砚疑惑地看向他,杨医生笑着请她走进谈话室。

  等两人坐下,杨医生给了她一套题,“很简单的题,你随便答一下,我看看你这几个月的情况。”

  老套路了,宋砚接过来,飞快审题,然后作答。

  三分钟搞定,收笔。

  杨医生接过答题,评价了一句:“还是很雷厉风行。”

  然后低头开始看宋砚的答案。

  宋砚撑着下巴,盯着杨医生问:“为什么会给我做心理评估?”

  “你被绑架,受到惊吓,这是司法程序,要评估你的心理创伤,一旦有创伤,警方会派人给你做心理疏导。不过你的评估合格,并不用做心理疏导。”

  她这半年经历还真丰富?

  绑架都经历了。

  宋砚闭上眼睛,努力回想绑架,竟然发现好像隐约中的确经历过。

  放下答题,杨医生严肃地说道:“你的情况不太理想,你现在精神极度不稳定,你需要每周定时来找我。”

  宋砚睁开眼睛,问:“为什么我的心理评估合格?我这精神分裂的情况都这么多年了,评估肯定很糟糕,报告怎么蒙混过关?”

  “不,你当时的心理评估非常健康。”

  笑容从脸上散去,宋砚坐直身体,“你说什么?难道精神疾病,还能随着失忆消失?”

  “并不能。”

  宋砚有些不耐烦了,皱眉问道:“杨医生,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医生没说什么,而是起身打开了电视,里面播放的正是宋砚的综艺节目。

  节目里,她笑得好开心。

  宋砚看着节目,却觉得那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是她。

  她绝不可能这样笑。

  杨医生问:“你有什么感觉?”

  “这不是我。”

  杨医生声音很温柔,他慢慢拨动摆针,随着有节奏的声音滴答滴答,他缓缓开口:“这是你,不过不是现在的你,而是你十五岁之前的样子。”

  十五岁之前,她还是宋家的掌上明珠。

  爸爸妈妈都活着。

  她每天要烦恼的是跟同学周末去哪里玩,是寒暑假爸爸妈妈要带她去哪里探险,是去哪里看秀展。

  那时的宋砚,是天真烂漫的。

  屏幕暂停,大屏幕是宋砚笑得灿烂的一张笑脸。

  杨医生拿出一张纸,能看出那是从杂志上撕下来的一张测试题。

  “宋小姐,你听过分离性身份障碍吗?”

  宋砚一脸茫然,僵硬地转头,看向医生。

  “影视剧里有一个流行的叫法:人格分裂。”

  宋砚突然抓住沙发角,攥得指甲盖都泛白了。

  “我怀疑你患有分离性身份障碍,这是你另一个被压制的人格在医院答的题,这是现今世界上最权威的分离性身份障碍研究衍生的题,分数越高,潜在的分离性身份障碍程度就越高,你接近满分。当然,这并不能当做确诊的依据,我需要给你做更详细的检查和评估。”

  宋砚用笑来掩饰心中的震惊和恐惧,问:“你是说我失忆这半年,是我身体里另一个人格压制了我的存在,她以自己的自主意愿生活了半年?”

  “应该说是被你压制的主人格,为了让你的精神不至于崩溃,在你失忆后逃避般回到了你最希望回到的时候。”

  “我不信!”

  宋砚站起来,看了杨医生一眼,“太荒谬了。”

  直接离开。

  从心理诊所离开,宋砚双手都在发抖。

  精神分裂还没好,又得了人格分裂?

  她?

  这怎么可能?!

  可这半年的失忆该怎么解释?

  只是失忆的话,那些行为,她为什么会如此陌生,会如此排斥?

  这半年代替她活着的‘它’那么开心,拥有事业,朋友,爱人,家庭,而她就只能当一个疯子,藏在阴暗的地方,一边防止自己发疯,一边防着自己被害?

  她为了报仇,逼迫自己成长,把曾经的自己潜意识里隐藏了起来吗?

  十五岁的自己,确实干的出来这种蠢事吧?

  宋砚突然有些茫然起来,沈一棠爱的到底是现在的她,还是曾经的她?

  “宋砚!”

  宋砚扭头,就看到沈一棠快步走来。

  她迅速调整状态。

  沈一棠跑过来,却在三步外停了下来,她看到宋砚幽暗到看不到底的眼眸,感受到她周身散发出来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两人仿佛回到了初次见面。

  宋砚说:“你这副样子,让我很心动。”

  如今,宋砚却冷笑着说:“你这幅样子,真像即将被人丢弃的小狗。”

  “宋砚,我……”

  宋砚余光瞥到一处,眉宇微皱,拉住沈一棠的手,就往车跟前走。

  “上车!”

  提醒了一句,她走到驾驶座,发动车子,一个帅气摆尾,车子冲了出去。

  沈一棠攥着安全带,瞥到九十迈的速度盘,提醒道:“这是市区,限速六十。”

  “闭嘴!”

  冷冷的两个字,沈一棠目光愈发复杂,却真的抿了唇,不再开口。

  宋砚甩开了两车狗仔,停到了一处正在修的道路尽头,停下,双手握着方向盘。

  “沈一棠。”

  沈一棠心底扬起一股希望,“宋砚。”

  “小孩到底怎么回事?”

  这句话,把沈一棠心里那点侥幸彻底浇灭了,她果然恢复记忆了,也忘了这半年的事。

  深呼吸一下,她才缓缓开口:“甜甜是我们的女儿。”

  宋砚突然转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人压在车座上,“你当我是傻子吗?我们都是女人,怎么可能……”

  她上下打量沈一棠,眼神带着不善的挑衅。

  沈一棠身体一颤,眼眶慢慢红了,“是我生的,我们的女儿,你要去做亲子鉴定吗?!”

  看到沈一棠眼底的受伤,宋砚眼神变了变,她明明不是这样想的,但情绪不受控制地就这么说了。

  看到沈一棠的表情,她的心又如同被锋利的刀一片一片割下来。

  她放开沈一棠,不再看她,而是转向窗外,问:“当年为什么不说?”

  “我怎么跟你说你?我求你跟我结婚,我求你让我陪着你,我甚至为了留住你,偷偷怀了我们的小孩,我已经卑微至此了,可你还是要跟关悦华在一起,你说你爱她,说你已经腻了我,别让我缠着你。我还能怎么办?”

  沈一棠越想眼眶越红,她突然伸手抱住宋砚。

  “宋砚,我已经知道你当年要离开我是有苦衷,是关悦华用你爸妈车祸的线索威胁你,因为跟我父亲沈震有关,你才会那么决绝地离开我,我都知道了,所以我不怪你当时那样决绝地离开我。”

  宋砚被动地被她抱着,垂眸看到她的发丝。

  沈一棠知道这件事了?

  她为什么要知道这件事?

  这种复杂的真相,宋砚觉得自己一个人承受就够了。

  “你为什么没问过我,你和他之间我会选择谁?宋砚,我会选择你,我从没把沈震当成我父亲,我说过我可以为了你放弃一切,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是开玩笑的?”

  沈一棠紧紧搂住她的脖颈,哭诉道:“别再推开我了,好吗?我把沈氏夺过来,你想怎么报复都行,好不好?我们毁了沈氏,我真的只要你……呜呜……”

  宋砚颤抖地伸出手,就在她快抱住沈一棠的时候,手掌攥成了拳头。

  思觉失调,加上人格分裂,她已然是个随时可能死掉的怪物了。

  再加上害死爸妈的凶手也在暗中要对付她。

  她保护不了沈一棠和孩子了。

  双手按在沈一棠肩上,宋砚眼神决绝地把人推开,看着高高在上的影后在她面前哭得像个孩子,她也只能装出冷漠的表情。

  “沈一棠,你说得再动听,你身上流着的不还是他的血吗?说什么可以毁了沈家,既然你知道了真相,你有任何行动吗?在我失忆后你有主动帮我调查过我父母的事吗?”

  沈一棠颓然撇开脸,不敢再直视宋砚。

  那一刻她甚至怀疑,宋砚是不是真的忘记了那半年的记忆,还是太聪明了,猜到了她卑劣的想法。

  她确实不想让宋砚恢复记忆,她也并没有真的想毁掉沈家,她只想掌控沈家,掩盖掉宋砚父母的秘密,她们一家三口好好生活下去。

  她怕了,她怕宋砚说的话是真的,她嫌弃当时的她毫无权势,什么都帮不了她,可如今她刚刚抓住沈家的一切,如果她再次一无所有,宋砚会不会有一天,为了报父母的仇再次毫不犹豫的离开她。

  经验告诉她,宋砚的爱太脆弱了,她不能让自己毫无用处,只能不停的往上爬,让自己对宋砚有用,才能将她留下。

  宋砚见沈一棠的泪不停的往下掉,却恍若木偶,心疼的伸手抹掉沈一棠脸颊的一滴泪,出口却是决绝,“我们的结局,三年前就注定了,错误不该继续下去。”

  “宋砚!!”

  沈一棠嘴唇颤抖,眼底爆出红血丝,“错误。那我们的感情算什么?甜甜算什么?这半年的相处又算什么?”

  “我们的感情比不过我父母的仇,至于孩子,你问我了吗?那是你不经过我同意制造出来的,而这半年……对于我,是完全不存在的。”

  这句话,击碎了这半年世界宋砚给她重新编制的美梦。

  两人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分开的时候,一个卑微祈求,一个毫不留情丢出自己的刀。

  只是三年时间,让一切都改变了。

  沈一棠望着她宋砚,眼神不再是祈求,而是如墨一般的幽黑,她喃喃道:“宋砚,你果然没变……可我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我了……”

  果然温情,从来不属于她们。

  宋砚父母的死她会查的,仇也会报的,只是想要的人,还是折断羽翼,锁在身边是最好的选择……

  沈一棠推开车门,下了车。

  宋砚看着她的背影,想开口,最后还是忍住了,她和沈一棠,只能到此为止了。

  于是,宋砚开车,离开。

  车子扬尘而去,走在后面的沈一棠脸上露出了疯狂的笑容。

  “宋砚,这是我最后一次让你离开,下一次,你就该待在我给你准备的笼子里了。”

  ……

  宋砚开出去没多久,还是给韩菁打了一通电话,让她通知沈一棠的经纪人。

  回到公司新准备的公寓,看到完全不像有人住过痕迹的公寓,她停顿了片刻,才走进公寓里。

  韩菁在后面解释道:“这里你一直没住过,你都是住……”

  后面的话她不说,宋砚也知道。

  韩菁买了新的生活用品塞进公寓,宋砚正坐在沙发上用平板看新闻,见她回来,开口道:“我和沈一棠的新闻还没切割完?”

  “剩下这些很难了,我们没办法控制路人粉,只能等着时间冲淡。”

  宋砚知道路人盘的确很难操作,也就不强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