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血色月华洒落,照在缓缓流动的白鱼河上,给河中翻起了肚子的白鱼都染上了一层淡淡血色。

  两名血月巡游使穿戴着一身铠甲,慢慢地走在河边。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看着从密密麻麻的鱼的缝隙之间流过的河水。

  说是河水,其实已经混浊得成了淤泥的颜色,而且也浓稠得和淤泥没多大区别。

  偶尔会有尖锐的水草,从河底刺出,一下子刺过一条鱼,乃至多条鱼的身体。

  有鱼血溅出,落到河水上的那些,已经无法再被看到,只有溅到了旁边其他鱼翻在上面的肚皮的,才能稍微露出一点血的颜色,如果只是流入到河水的那部分,则已经完全无法被人看出。

  被水草穿透了身体的鱼快速地往水下沉去。

  它们被水草带走的速度已经特别快了,但新的鱼冒出来,接替它们空出来的位置的速度同样快,所以根本不需要等多久,大家就能再看到,这里又多了一些游动着的鱼。

  两名血月巡游使还在走着。

  其中一人的目光清澄,似乎完全不觉得只是沿着这条河慢悠悠地走的举动有多奇怪。

  另一人则明显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急躁。

  他一会儿抬头看看月亮,一会儿看一看河,再过一会儿,又要去看看美食街的方向。

  等来等去,他都没有等到他想等的人现身。

  他几乎要将自己得牙咬到咯吱咯吱响。

  一直都表现得格外淡定那人,懒洋洋地往他那瞄了一眼。

  “月肆,你注意点,别吵到我。”

  目光不断游动的第四血月巡游使已然将手放在了自己随身佩戴的兵刃上。

  不过这时候,他已经听清从自己身边传来的声音,知道说话的是第三血月巡游使。

  他恨恨道:“月叁,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如果我们完不成任务……”

  “抱歉,我自始至终都没想过还能完成这个任务。我想,你我能将那东西送到云砾手中,已经算完成你我该做的事了。”

  月叁的语气轻松随意,仿佛只是在说今天的天气如何。

  月肆刚刚要松开握住剑柄的手,闻言,只气得将这剑柄抓得更紧了。

  “你、你什么意思?!”

  他已经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但还是难以避免地泄露出几分颤抖。

  “挺简单的。”月叁还在微笑,“云砾知道来这里,会有多危险。云砾身边的人同样知道,如果放任云砾来这里,会有多危险。就算云砾自作主张,想要来这里,只要他敢走出他那店铺的门,就有人可以强制他到别的地方去。”

  月叁眸底染上了促狭笑意。

  “像图书馆里的那些人,你觉得他们不能知道云砾出来?他们不能用直面就给过云砾得图书馆邀请函,强行让云砾改变移动方向?如果他们想,他们完全能将云砾困住,让云砾除了完成和白鱼河之前定好的交易合约的时间,其余时候都只能留在那图书馆里。”

  月肆的手背上凸起了几条青筋。

  他似乎很想反驳,但却连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月叁说的话太对了。

  在云砾餐厅中,猫耳朵和苏绩都想阻止云砾接过他们送去的礼物。

  可那时候,云砾有餐厅意志加持,这才能真正按照自己心意行事。

  云砾出门了呢?

  餐厅意志还怎么加持!

  “月肆。”月叁的声音变轻了,听起来更缥缈,却让人情不自禁地更专心听他说话。

  月肆几乎要竖起耳朵听讲。

  但他等了等,都没能等来月叁的下文。

  他茫然地看着月叁,正好对上月叁严肃的眼神。

  月肆的心不自觉地颤了颤。

  有点可怕。

  这让他更觉得,月叁接下来要说的,肯定是特别重要的事。

  可月叁说话之前,先叹了口气。

  那一口气,叹得都有些婉转悠长,愣是让月肆的心都跟着颤了几颤,更害怕等会儿从月叁口中吐出来的,会是什么不好的话。

  偏偏越是知道可能不好,他就越渴望尽快听到。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当然该早点伸头!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偏偏是你我负责这任务?而且,还特意要你我两人?”

  月肆下意思反驳:“不是月陆说,对付云砾的任务很危险,还可能和那些一心想要护着云砾的人对上,这才要比月陆更强的你和我来这里,而且还必须你我一起行动么?”

  话已出口,月肆就先感觉到了问题。

  月陆?

  好像……真的都是月陆的主意?

  他只觉月叁此时看他的眼神,比之前还要多几分怜悯。

  那种感觉,让他浑身都难受了。

  他看到月叁张嘴。

  还没听到月叁说话,他已经先想到月叁准备说什么。

  果然,他听到月叁叹息的声音。

  这一叹,月叁的发音甚至比之前还要多转了几转。

  “比月陆强的,又不止你我。现在只是月大跟在月主身边,当真抽不出空。可其他人,哪有说抽不出这一点时间的?而且其他人接手的那些任务,就算换了你我去做,都同样可以保证办妥。也就现在这任务,就算换了别人来,都不见得能解决。”

  月肆默然无语。

  这还真哪怕月大,乃至月主出手都不行。

  月大身为血月巡游使之首,其地位仅次于月主,其实力也只在月主之下。一旦月大动手,以影主对云砾的重视程度,影主大有可能亲自动手,或者让影源污染掠影者之类的强者动手,届时,他们同样占不了多少便宜。

  “月肆。”月叁的预期都轻柔了一些,“你好好想想,你是不是一不小心,就怎么得罪过月陆,所以月陆才故意设计对付你?我和月陆有很多不同意见,我知道,这次他举荐我完成这任务,肯定是故意的。所以,我早已经做好完不成任务的准备。但你……”

  月叁微微摇头。

  “我记得你俩的关系其实挺好的,他怎么就要在坑我的同时,顺便坑你呢?他就算让月伍和我搭档,都比他举荐你更好吧?”

  有面具覆盖,没人能看出此时的月肆脸色如何。

  不过月叁可以看到,月肆不断闪烁的眸光。

  月叁没再说话了,只继续沿着河边走着。

  陡然,月肆低呼一声。

  “月叁,你快看!”

  月肆的语气还多了几分惊惶。

  月叁眉头微挑,转动目光,循着月叁看的方向看去。

  这一看,他已然看到白鱼河上变清澈了一些的河水!

  月叁不由得怔住了。

  这算啥?

  稍稍回神后,他已快速寻找起了云砾的身影。

  但没看到!

  真的完全没看到!

  在他们看来,现在最有可能帮白鱼河对抗淤泥污染的,也就是云砾了。

  而且白鱼河还每天都会往云砾店里送鱼。

  以云砾和白鱼河的关系,如果是白鱼河出事,多半能引动云砾得情绪。

  月陆在进言时就说,只要他们选择白鱼河为目标,那么就算引不到云砾出来,也肯定能对云砾造成影响。

  为此,月陆的进言才被采纳了,然后月主还真的按照月陆说的那样,让他和月肆执行任务。

  可现在……怎么会这样!

  这和他们的预期一点都不一样!

  他们想到的是,就算云砾收到消息之后,不能来到白鱼河这里,起码也能搞云砾的心态,而他们完全没有任何损失。

  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白鱼河的河水真的变清澈了?

  尽管变清澈的只是极小的范围,而且从旁边蔓延过来的污染,已经快速将这一带占据,但那也是一度清澈过了啊!

  月叁和月肆都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得错觉。

  他俩只觉得更大范围的河水的颜色都变淡了。

  密密麻麻的鱼阻挡了他们的视线,让他们并不容易第一眼就看清河水变化。

  不过偶尔出现一两个明显变清亮了的小坑,然后才是那一点小坑被旁边的东西弄浑浊,这就够让他俩肯定自己得猜测了。

  两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道:“回去禀告!”

  已经不能再在这里耽搁了!

  不管他俩现在留在这里做什么,他俩都无法改变这些河水了!

  那还不如现在就赶回去,将这事情汇报。

  至于任务没有完成的责任?

  月叁和月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那当然应该让月陆来担责!

  是谁让他俩来这里,是谁让他们接下了这个莫名其妙的任务的,那么,就应该是谁来负责!

  月肆之前还和月陆的关系不错,但刚才被月叁影响了一下,再有这任务当真完不成了,甚至还起了反效果,月肆还哪里敢大意!

  只要有人可以给他推卸责任,那就比什么都重要。

  两人离去了,却又有一名穿着猩红长袍的男子,落到河边。

  殷凡打量了一下白鱼河,再往美食街方向看了一眼。

  他悄悄拧起了眉。

  情况和他之前预期的有些不同。

  不过很快,他也转身离去。

  表世界的地底,云砾这次真的需要依靠着花垚,才能勉强维持住自己的身体不倒下。

  他脸色已经白得吓人,偏在他唇边展现出的那一抹笑,却比往日更要动人。

  “成功了。”

  这一次,他人在这里,却只用精神力往地下深处勾画符文,要将有可能留下白鱼河的淤泥截住,到底被他做成了。

  白鱼河那边不算事,而他能这样拿捏住白鱼河,以后也能带来不少好处。

  花垚没好气地用团扇点一点他的手。

  “我说云老板,你知道你做这事有多吓人不!”

  污染的力量不断在云砾身边萦绕。

  而且这些污染都相当强势!

  也就云砾早早在旁边弄出了一个可以转移污染得符文,及时地将这些污染将被转移回地下那道门后面,这些污染才没能真怎么影响到云砾。

  可云砾同样在勾画符文的时候,越画就整个人看起来越是虚脱无力。

  哪里只是精神力的事?

  分明连云砾的血肉,都有一部分要融入符文力量中了。

  花垚看着云砾快要站不稳了,及时地到了云砾身后,撑起云砾身体,他就更直观地感觉到,云砾是怎么在这短短时间内,就可能已经瘦了十几斤的。

  云砾原本的体型算匀称,现在硬是变得偏瘦了。

  若非梦姑娘悄悄和他说,云砾现在已经进行到关键时刻,而且梦姑娘也感应到地下的那些污染有了被驯服的迹象,若非花垚也知道现在打扰云砾,只会让云砾前功尽弃……花垚怕自己都忍不住,想要先赶紧带云砾去医院!

  梦姑娘也走到云砾身边,颇为无奈道:“云老板,你这……不耽误你别的事么?”

  “没事。”

  乍一听,云砾像说话都有气无力。

  但云砾双眼却比之前还要璀璨。

  “现在还必须我去处理的,也就白鱼河里的那些鱼。每天的任务量不算重。我刚才勾画符文,让我更理解这些与门有关的符文了!要是再画一次,我肯定可以画得更好。”

  他目光灼灼。

  “梦姑娘,你知道无疆树那边的计划么?如果将门和无疆树之前带走的那棵小树苗结合起来,你说,能不能更好地封印住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