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一次么？”
云砾感受着自己后背不知何时渗出的冷汗。
现在已经没有再出汗了，但之前渗出的汗水打湿的衣服还没有干。
有一点冷。
挺不舒服的。
他勾了勾唇，略带无奈地笑了笑。
“如果再来一次，我应该还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他不知道云影那边有什么发现，可只是他看完《门与符文》这本书的收获，就足以弥补他在其他方面的损失。
只是稍微担惊受怕了一点……好像也不算什么吧？
代号Z直勾勾地盯着他，之前眼底的淡淡笑意都完全没了。
云砾则开始往楼梯走。
“Z先生，电子阅读室在哪？我不能在这些地方逗留太长时间吧？”
一旦太长，可就会出现危险了。
“……不用急。”代号Z站好了一些，没有继续靠着楼梯的扶手，“这里还有别的东西。你等他们给你邀请函吧。反正我给你的那张没有限制你的进出时间，也没有什么要你必须完成的任务。”
云砾顿住。
纵然云砾早早感知到了图书馆内还有更多双时刻盯着他的眼睛，可当真听到代号Z这么说后，他还是觉得有一点不自在。
这感觉挺怪的。
他眼睁睁地看着天空中有什么东西在汇聚。
明明他根本就没有抬头看天，但那些正在不断地汇聚的东西，还是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图书馆内有灯光，那正在汇聚的阴影，就形成了一道道的符文，符文逐渐化作卡片的样子，最终落入他手中。
这也是一张图书馆的邀请函。
正面和其他的都一模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背面则多了一个任务。
不过不等云砾看清任务的具体内容，云砾就觉得眼前一花。
环境，好像还是那个样子，没有变化，又好像一切都已发生过了变化。
云砾低头再看邀请函背面。
【任务二：请在这些声音中坚持一个小时。
任务完成奖励：《锁门符文大全》
失败惩罚：呵，你失败了，还需要我来惩罚你？】
云砾再将这邀请函翻来翻去地看了看，终于在卡片最底下看到一行小的几乎不能被看到的小字。
【卡片持有者可于任意时间段进入里世界图书馆。但每次进入后，都必须完成一个随机任务，方可获得图书馆内自由活动时间。任务累计次数越高，任务难度越大。】
云砾眉心微拢。
这就有点为难人了。
任务难度竟然还会叠加？
这岂不是将他从代号Z那里拿到的卡片的优点都给抵消掉了？
他再往楼梯的方向看。
已经看不到代号Z的身影了。
至于他之前就觉得像是在盯着他的怪异目光……还萦绕在四周，并没有散去。
邀请函微微发热。
任务介绍下方浮现出一个变化的数字。
3、2、1。
然后，是一个小时的倒计时。
云砾终于听到那些声音了。
起初，所有的声音都很小声，只像有着无数人在低声说话。
渐渐地，声音就变得驳杂了，其中还掺杂着一些相互辱骂的声音。
云砾的呼吸略微急促了些。
那些声音中的负情绪太强了！
起初，只是一点点怒火，还不知道究竟是怎么生出来的怒火，有可能只是说话的人中，随便一个，说话的声音稍微大了一点，然后让另一个人觉得不舒服了，然后就大家都一起加大音量说话。
但只是这样的加大音量，就慢慢地挑起了潜藏在他们心底的火气。
他们都变得如此愤怒，如此恨不得用语言疯狂攻击对方。
然后呢？
他们好像已经不再满足于语言。
云砾还听到了重物敲打的声音。
自始至终，云砾听到的，都只有这些声音。
他眼前没有浮现任何的画面。
他看到的，依旧是图书馆凌乱的环境。
但嘈杂的声音不断地往他的耳朵里钻，然后就让他的情绪怎么都无法得到平复。
打起来了。噼里啪啦的，似乎还有桌椅倒了一地的声音，然后是惨叫。
声音越来越乱，乱得云砾都快无法听出究竟有什么了。
在这样的混乱里，忽地又冒出一声笑声。
其他声音都已经乱得让人完全听不出有什么了，唯独这声笑声清晰、空灵，近乎诡异。
笑声不住萦绕。
云砾只觉心头一紧。
他似乎已经被什么捆绑住了，然后那东西还要拉着他，往深渊坠去。
笑声一起，紧接着就是哭声、还有咒骂声。
云砾听得自己都想发出什么声音了。
笑？好像笑不出来。
最清晰的笑声充满了诡异。云砾只想离这声音远远的。
但笑声始终萦绕着。
于是云砾很自然地冒出了另一个念头。
如果避不开这笑声，那就和与笑声对立的其他声音混在一起好了。
其他声音在那里哭，他就跟着一起哭。
其他声音在那里咒骂，他就跟着一起咒骂。
这样做，就肯定能摆脱笑声的萦绕！
哪怕这怪异的笑声依旧要缠着他，只要有其他声音，和他一起对抗笑声，那他也能算是得到片刻的安宁啊！
嘈杂的声音中，云砾脑海里只剩这个念头是清晰的。
他差点就要按照这声音蛊惑的去做了。
但残存的理智让他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
剧烈的痛楚袭来，勉强地让他保留了更多的理智。
不行。
绝对不行！
虽然任务要求说得很模糊，并没有明确地指出，究竟要怎么在这些怪异的声音中坚持一个小时，但云砾大概知道应该要怎么做。
像现在这些，会影响他的心智的声音，他绝对不能听从。
他需要保持清醒。
无论那些声音怎么蛊惑着他，让他和这些声音一起坠向不知名的深渊，他都要保持理智。
不发出声音。
绝对、绝对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但笑声好像变得更清楚了。
嘻嘻地笑着的空灵笑声，满是嘲讽，仿佛在说他怎么不自量力。
至于他听到的那些混乱的声音，这时候也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笑声变多了。
最初只有一道声音在笑。
现在却又多了另一道爽朗的笑声。
还有，很温柔的安抚声。
对比起哭喊、咒骂、这温柔的说话声与如此令人沉醉。
云砾差点就要沉溺其中。
他也清晰地听到了声音主人说的话。
“放心吧，你们既然来到了这里，那你们就一定可以摆脱过去的生活。别害怕，那些追着你们的东西，不可能再进入这里的。
“来，别怕，这里很温暖。还有呢，有酒有肉，你们想吃什么，想喝什么，你们都可以随意呀，千万别客气。
“我和我丈夫辛辛苦苦在这里经营这家酒馆，可不就为了让你们这些逃难的人能有一个舒服的落脚点么？别客气，千万不要客气呀。”
云砾还听到了有人哼调子。
像是摇篮曲那样的温柔调子，伴随着一下又一下的轻轻拍打声，就像是母亲在哄怀里的孩子睡觉。
若说之前那些噪音都让云砾能清晰地记住自己正在经历着什么，还能知道自己该要坚守更长时间，千万不要被声音蛊惑，那在经历过那些之后，忽然冒出来的温柔，就差点让云砾放弃了。
他只能听到这些声音。
他才清晰地听到那温柔女声，他眼前的画面就已发生变化。
之前无论其他声音怎么嘈杂，起码他都能继续看到图书馆的景象，能看到自己手中的邀请函，能根据倒计时，还有身体传来的微弱疼痛感，让自己清晰地记住，自己正在哪里，正在做什么。
但那女声，让他看到的图书馆，都在渐渐地变成酒馆的模样。
那是他理想的环境。
有着昏黄的灯光，并不亮，但可以恰到好处地让灯光下的人都显得格外柔和。
有酒保，就在吧台后面，擦拭着酒瓶，也有调酒师在调酒。
吧台里有客人，带着风尘仆仆的痕迹，但只要进入了这里，就能露出真心的笑容。
怀抱着孩子的人呢？应该就坐在一个比较角落的位置里。那里的灯光要比其他地方都暗一些，让正在哄着自己孩子的妇人可以更好地哄着孩子入睡。
酒馆里会有很大的爽朗笑声，但也会有很多带着温柔的低语声。
很舒服。
这里发出的所有声音，如果和云砾之前听到的那些声音对比，那就真能说，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这里是天堂，之前是地狱。
云砾只觉眼前的酒馆变得越来越清晰。
他几乎可以看到正在桌面上摇曳着的烛火，温暖，明亮。
幻觉之外，许多双眼睛都在看着云砾。
就连小天赋，都在这时候，直勾勾地盯着云砾的。
不过小天赋能看到的东西，和那些隐藏起来的、完全没有被别人发现的眼睛看到的东西不同。
小天赋看到的，只是云砾将那张新得到的邀请函都掉到了地上，然后傻乎乎地伸出手，似乎想要去触碰什么东西，想要将那东西抓住。
可无论小天赋怎么看，都看不到云砾要碰什么。
而那些隐藏起来的眼睛，则能看到云砾的幻觉内容。
他们知道，云砾正要去碰烛火。
隐隐地，图书馆中刮起了风。
风中，传递着某些信息。
那些看到了云砾举动的人都想不明白，云砾现在究竟在做什么。
如果是一个沉浸在了幻觉中，已经将幻觉当成真实，已经只想彻底在幻觉中沉沦的人，根本不可能会想着去碰烛火。
如果一个人根本没有沉浸在幻觉中，那他也不应该看到如此逼真的场景。
不同的人，听到这些声音后，会产生的幻觉都不尽相同。
在经历过最早的、喧杂的声音后，再听到的另一些声音，就是在喧杂声音中走过曲折的路的人，最渴望得到的温暖。
按理说，云砾现在看到了什么，就应该当真想要得到什么。
可为何……此时，云砾却只去碰那烛火？
悄无声息地，代号Z又出现在了楼梯中间位置。
他这次没有依靠扶手，只笔直地站着，目不转睛地看着云砾。
他的表情略显奇怪，像是看懂了云砾在做什么，又像是依旧因为云砾现在做的事情而惊讶。
而终于，他撇了撇嘴，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
小天赋听到了，但也只动了一动，到底没舍得将目光从云砾身上移开，转去关注代号Z。
他记得云砾上一次进入图书馆后，再看到的场景，会和他看到的内容不同。而且云砾在这里陷入了幻觉中，他完全帮不到云砾。
可是，让他明知道云砾现在可能遇到了什么事情，他还去关心云砾之外的东西……他有当真做不到。
凭着与云砾之间的精神连接，他知道云砾现在的精神还很稳定，总体来说，应该是很安全的。
但傻愣愣地往前伸手的云砾……还是让他怎么看就怎么揪心啊！
幻觉里，云砾的手终于碰到烛火。
火焰很烫。
正常来说，应该是只要碰到了，就能烫得人立刻缩回手。
云砾却完全没动，只任由火焰继续灼烧。
他的手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就连他的痛感都在渐渐淡去。
云砾微微一笑，轻声道：“看来，你们还是没办法弄出更真实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