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动硬盘的容量很大，但已经被装得特别满。云砾都能看到储藏接近极限的红色警示。
乌成点开硬盘。
里面没有什么文件夹，只有一张又一张的缩略图。
显然，就是这些图，装满了整个硬盘。
图太小了，云砾等到乌成点开第一张图，才看出那是弹幕截图。
截图的总数多，每一张截图上的弹幕数量同样多到离谱。
云砾现在看到的这截图上的弹幕，密密麻麻到能让人的密集恐惧症当场发作。
但每一条弹幕的文字都很清晰。
清晰得，弹幕里蕴藏的恶意，都能透过屏幕，直冲入云砾心里。
【你为什么还活着啊！你难道不知道我下注了你活不过三天吗！就因为你活到了现在，我的钱全没了！】
【死，死，死！你给我立刻去死！去死！就是你，我们这城市的灾难全是你带来的！要不是你们一直表现得那么差，我怎么可能下注你活不过三天！你怎么敢活过三天！你难道不知道你活了这么久，我们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哈哈哈哈哈哈你活吧，你就继续活吧，我会拉着你的同胞一起死的！就因为你活着，我没得活了，那我就和你的同胞一起死！哈哈哈……】
类似的弹幕，一条接着一条。
偶尔才会看到那么一两条，是替活着的那人说话的弹幕。
但那些弹幕被淹没在那些充斥着恶意的弹幕中，显得是何等的渺小。
甚至，还有一些，应该是活着那人的同胞发出的弹幕。
【都是你，就是你还活着，才让他们来报复我们的。你死了，他们顶多再拉一个人去求生，你活着，他们要对付我们整座城市！你快死啊，你快死啊！你早死一天，我们就轻松一天，你给我死一死啊！】
云砾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
弹幕没有完全遮住人的脸。
他可以看到，视频中那人所在的位置，就是这黑鸦公寓。
那人似乎也能看到弹幕。
第一张图，那人脸上还是劫后余生的欢喜，但他瞳孔中，有着一点震惊。细看之下，云砾还能从他眼底看到那些弹幕的倒影。
乌成将传统样式的鼠标递给云砾，让云砾自主选择什么时候查看下一张图。
云砾几乎颤着手点击鼠标右键。
第二张图，还是那个人，那个云砾喊不出名字，但能知道他是以前曾进入过黑鸦公寓的求生者的人。
他的欢喜已经消散得七七八八了，只剩下震惊、茫然。
弹幕的内容和第一张差不多。
无数的人让他去死。
他代表着他背后的世界，成为求生者，来到这黑鸦公寓。他艰难地在不熟悉的环境里，挣扎过了这么长时间，终于活下来了，他本以为自己能得到同一世界的人的支持、喝彩，谁知道，都在骂他，都说他不该活着。
第三张、还是一样的弹幕。
而他的表情，变得愈发绝望。
弹幕中多了一些癫狂的笑，笑过之后说，已经去了他出身的城市，与他城市里的人一起死。临终之前，可以带多一些人垫背，也觉得不亏。
还有人在威胁，他要继续活着，就会继续闹事。
第四张，他撑不住了，他开始走向大窗户。
没有防盗网的窗户，他只要爬上去，翻个身，就能摔下去。
云砾不确定具体楼层，但也能通过窗外的景色，判断出这是十层以上的高楼。
才来到黑鸦公寓三天的人，怎么可能拥有从这种高度往下跳还活着的可能呢？
第五张，他死了。
血花绽放在土地上，已然被泥土吸收大半。
弹幕剩下大半叫好声，还有小半祈祷声。
叫好的，是说他终于死了，其他下注输了的，成功拉着一个人陪葬了，黑鸦公寓会抽取新的求生者，他们可以进行新一轮下注，可以求一个下注赢了的可能了。
祈祷的，是祈祷自己不要被抽进去成为求生者，或者祈祷自己要抽进去成为求生者。
有一些说要自己进去成为求生者的，很干脆地说，如果他们进去了，他们就会选择第一时间死亡，反正他们都活腻了。
说希望尽快开始新一轮下注的，也有说，最后其他求生者都可以这么识趣，被选中了，进入了黑鸦公寓后，就痛快点自己了解自己，最后三秒钟之内死，这样下注的人能得到的赔付比例最高。
三秒钟。
云砾想了想自己登录游戏，都不敢保证一定能在三秒钟之内回过神，还要果断地了解自己，保证自己死断气。
这还是现在已经拥有堪比C级怪物实力的他。
那只是一个普通世界的求生者，要怎么做，才能做到弹幕中这些人说的那样？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满腹疑惑压下。
他继续看。
乌成只让他看这些，没有给他其他信息，他相信，他的其他疑惑，都可以在看完这些东西后得到解答。
第六张，选出新人了，新人的姓名、家庭关系、代表城市、现居住地址等信息，都被标出来了。
在这些信息下方，还标注着被选中的求生者在黑鸦公寓内死亡后，对他所代表城市的惩罚。
求生者被选中后，就会拿到一个求生要求。如果他没完成这一要求，他所在城市就要受到惩罚。反之，他完成了，他代表的城市就能豁免这一次的惩罚。他还能选择回来，或者继续住在黑鸦公寓里。
与此同时，云砾还在这一张图上看到了其他人所说的下注。
其实都可以放弃下注的，不下注，等于失去可能获取赔付的机会，但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下注分为个人下注，还有城市下注。在城市下注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标明现在是以城市为区域划分，进行城市下注，以后可能会出现其他级别的区域划分。
个人下注，可以赌钱可以赌命。
寿命、健康，这些，都可以用来下注。
城市下注，赌的就是城市气运。
城市里的每一个个体，拥有不同比例的下注权。分散到不同的个体，每个人能拥有的下注能力不尽相同。
但一个普通人，他个人拥有的下注比例再低，只要下注的人多了，将他们的下注比例都加在一起，就可能对城市造成巨大的影响。
还有一些人，他们不是普通人，他们本来就拥有权势、财富，他们的下注权很高，他们只要下注，就有可能造成巨大影响。
全都可以放弃下注。
偏偏没有几个人放弃下注。
还有一些人，在恶意对自己的竞争对手下注。他们个人没办法下注，但他们可以用钱或者其他东西，收买那些城市拥有下注权的人，让那些人选择会引着那些城市走向毁灭的下注选项，让自己厌恶的东西先被毁灭。
为了这些东西相互攻击的人有很多。
下注还分为很多种类。最简单的，
云砾不用看别的，都能想象到，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整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木然地往下看。
果然，和他预期的差不多。
有一些人支撑住了，进入黑鸦公寓后，依旧完成任务，兢兢业业求生。可这样的他们，也未必真的能坚持到最后。
也有一些人没有支撑住。他们看到弹幕，他们心理崩溃，他们主动选择死亡。
然后，他们代表的城市受到惩罚，有一些下注求生者活不了多久的人得到奖励，但其他下注活的时间长一些的，都受到惩罚。到最后，其实奖励也只奖励到了少数人，城市气运方面的奖励更算不得什么。
能继续活着的人越来越少。
而这些活着的人，他们更热衷相互攻击了。
一个接一个的人，走向了更疯狂的攻击、战斗。
然后，他们之间形成的仇恨，让他们的攻击性更强。
他们更将继续活着的人都当成了自己的敌人。
如此不断重复。
下注的时候，也终于没办法再以城市为单位下注了。
镇、村子，直到最后，只剩个人。
其实到个人下注的时候，还是有一些人为了活着，抱团住在相近的地方。
只是这些人，他们之间，同样充满了勾心斗角。
他们的关系，也恶劣到了几点，他们完全是为了生存，才不得不如此狼狈地与其他人一起生存。但他们同样想着，如何充分压榨身边人仅剩的价值。
乌成虽然将鼠标给了云砾，但他同样有看这些图片，他知道云砾已经看到了哪。
他觉得差不多了，就抢过云砾手中的鼠标。
“就到这里吧。看完这些，你该了解的，应该也了解得差不多了。这其实才是乌就要让求生者有可能看到弹幕的真正用意。次元连接符，连接的不仅仅是求生者和里世界的弹幕，还有已经来到怪谈城的求生者，与他所在的世界。不过萧叙所在的世界，现在还好，还不至于发生像我给你看到的这些图片上的事。”
云砾看着乌成，沉默了好一会儿。
“这是萧叙他们世界的上一个世界？还是再上很多个世界？”
乌成缓缓摇头。
“我不知道。我以前不负责这些。你刚才看的那些，是我负责前夕的最后一个世界，也可以说是乌就负责的最后一个世界。乌就似乎找到了什么乐趣，他想要再做什么，但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就在黑鸦污染内部，也有人觊觎乌就的位置。乌就舍不得黑鸦公寓。”
乌成说到这里，低低笑了一声。
只是那笑声中有太多的自嘲。
“乌就哪里是真的这么在意我。他只是不肯让黑鸦公寓落入黑鸦污染的其他人手中，而相较于其他人，明显是我更值得他放心。
“他觉得我蠢呗。他觉得让我来管理着黑鸦公寓，一定不能让黑鸦公寓取得他管理时的好成绩，这样一来，正好让他以后抽得出手其他人更乐意支持他掌管黑鸦公寓。
“而有他之前制定好的种种章程，就算管理者变成了我，黑鸦公寓依旧可以去其他世界抽取求生者，依旧能利用直播，带给里世界娱乐，从里世界赚取资源，同时挑起被入侵世界的情绪，让那个世界更快沦陷。
“你看，他的计划多好？事实也这样。我搞砸了一些事，让这个下注体系没办法再出现了，但依旧有直播。看直播的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胞惨死，知道同胞死亡之后，自己所在的世界也会出现很多不好的事，他们的情绪变化可真大啊……虽然有时候，变化的方向和最初的有点不同了。
“可是，谁让我是乌就愚蠢的哥哥呢？”
乌成说到这里，朝着云砾，轻轻地眨了眨眼。
云砾沉重的心情略有缓和，可依旧没办法笑出声。
乌成分明是故意搞砸的。
乌就一贯说乌成愚蠢，这就成了乌成的最佳理由。
而且，乌就为了自己的利益，怎么都会保住乌成，让乌成继续管理黑鸦公寓，让乌成有机会一次次地毁去乌就以前编造的框架中，最容易挑起被入侵世界内斗，让那世界在内斗中走向自我毁灭的东西。
终于，到了今天，求生直播依旧可能让观看者恐惧，但求生直播，同样变成了攻略直播。
哪怕依旧需要付出一代又一代求生者的命，才能换取少许攻略，而且这些攻略还未必其他人都能用上，但其他求生者的生活确实比之前好了。
乌成断开这移动硬盘和电脑的连接。
他拿出了另一个移动硬盘。
这次的移动硬盘，里面分出了两个文件夹。
其中一个文件夹的名字，是世界编号，一长串的，云砾也不确定具体是指哪一个世界。
另一个文件夹的名字，则只有一个字。
“鸦”。
乌成看着两个文件夹，有点迟疑。
“云老板，你想先看哪一个？你在我这里的时间，应该只够看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