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里的东西要出来了。”
代号Z托着腮，漫不经心地笑。
他这么一说，云砾也不由得留意到一旁的画。
果然，画面已经发生细微变化。
原本这些画过于抽象，其上只有一条条怪异的线条，所以云砾一开始也没那么容易看清画上有什么样的东西。
可代号Z提醒了，云砾就想忽略都无法真正忽略了。
那些线条，分明都在往画的中央位置流动。
一幅又一幅的画，都像一个又一个被囚禁的灵魂，此时正激烈地、要从囚禁着他们的地方出来，要将他们被释放出来看、看到的一切东西毁灭殆尽。
还行走在这楼梯里的萧叙，毫无疑问，就成了这些东西的最佳目标。
他们要动手了！
萧叙手里握着一根棍子。
这只是普通的钢棍，坚硬一点，但也只在面对普通人的时候，能具有一定杀伤力。
如果要面对怪谈城中的这些怪物，就显得很不够看了。
云砾看到萧叙加快了脚步。
代号Z还在笑。
“云砾，你看，是不是挺有意思的？”他的声音很轻，还带着奇异的蛊惑，“其实萧叙有过机会离开黑鸦公寓的。他是黑鸦公寓从他们那世界随机抽取到的求生者中，综合素质最高的一个。乌就对他有兴趣，愿意给予他一个接受黑鸦污染，真正成为黑鸦公寓一份子的机会。”
云砾差点忘记呼吸。
他不可避免地想到自己和月陆的相遇。
接受污染、被动加入，这就是里世界某些人所认为的恩典？
血月污染如此，黑鸦污染乌就派系同样如此。
代号Z察觉到云砾那一瞬间的异常。
他眉头微挑，稍稍往云砾那瞥了一眼。
不过云砾反应过来的速度块，已然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没让他看到太多东西。
他也不在意，只继续看那手持钢棍、一步一步走得格外沉稳的萧叙。
“萧叙拒绝了。他要是不拒绝，现在他要做的，可就不是这种巡逻的事了。黑鸦公寓楼梯墙壁上挂着的画，都是污染的一部分，没那么简单的。不过这些污染被画困住了。那是黑鸦公寓的备用战力。”
段老头忽地问：“这些画，是朱墨画廊墨子梅画的？朱胭的画应该比墨子梅的画效果更好，这里没有挂朱胭的画，但我要没记错，当年应该朱胭也有用画封印一些怪物。那些画被藏在黑鸦公寓其他地方了？还是朱胭的画确实更强，强到将她之前封印在画里的怪物现在都已经死了？”
代号Z摊摊手。
“你问我，我问谁？这些东西不联网，我可不知道。不过目前进入黑鸦公寓的求生者中，还没有一个人看到过朱胭的画。我想，应该还是被藏在了黑鸦公寓内某些还没有求生者去过的地方吧。”
段老头皱起眉，不断地打量着那些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代号Z笑眯眯地再看看云砾的表情，继续给云砾介绍。
“萧叙确实拒绝了，但不代表黑鸦公寓的人就不想用他的身体。这些画里的怪物，现在没办法出来，可是它们已经被困住太长时间了，而且，它们待着的地方，有太强烈的污染。墨子梅留在画中的封印，根本坚持不了太长时间。”
画上的线条开始往外突出，但还没突出一毫米，画上就闪过了一点金光，强行将这些线条全部压平。
然而，哪怕画已经变平了，画内的抽象线条也不服输。它们还在拼命地往画面中间游动。
显然，它们想的也是用点的方式突破。
不过画面上除了那点金光，似乎还有其他的能量。
画上所有的线条都是曲线，只要有一条线有变成直线、有变得锋锐的迹象，这一条线条就会被某种力量强行弄成弯曲。
所有画的中间部分都变得更密了。
这时候的画面中央，与其说是什么线条，还不如说是浓郁的色块。
一直走着的萧叙也终于发现异常。
他快速地往墙壁方向瞄了眼。
旋即，他紧紧皱眉，加快了脚步。
只需要往上走一层楼的楼梯，根本不需要走太长时间，但萧叙现在却怎么走，都好像根本没办法走到他要去的12层。
有过之前九十九层楼梯的经历，萧叙现在已愈发警觉了。
他再一次加快步伐。
“如果他继续这样走，他就真的走不出去了。”代号Z摇摇头，“他开始害怕了。他经历过危机，而且并不算用自己的力量解决危机，他只是莫名其妙地得到帮助，然后顺利从地下离开。之后，他也没机会再知道自己经历过的是什么事，如果再次遇到，他可以怎么做。他如果猜不透梦姑娘是他的奇遇，他只当那是奖励，那还好。但他猜到了。”
这就让他知道，他要再遇到之前的事，他依旧会遭遇未知事物。
代号Z的手指停在半空。
“云老板，你是想去找萧叙吧？你现在要去么？你如果不去，他继续在这里打转，他可能就要真的进入无尽楼梯咯。他已经错过了三次离开楼梯的机会，每一次，楼梯口都在墙壁上出现了，但他没有往那边看，没有走进去。他如果连续错过十三次，他就会被强制拉入无尽楼梯。留给他的时间，可真不多。”
云砾紧抿着唇，不说话。
帮？不帮？
他没想好。
如果乌就没有出现在黑鸦公寓里，那他肯定可以放心地去救人。
但如果乌就在……
“第四次了。他就剩九次机会。”
代号Z的声音如魔鬼的呢喃。
云砾咬咬牙，看向段老头。
“给我带一幅画出来。”
代号Z之前的笑容猛然被冻结。
云砾则听出了段老头的言外之意。
他重重一点头，不再犹豫，快速离开段老头店铺。
救人！
萧叙也是有潜力的！
像这样的人，如果死了，着实可惜。
而且，能让乌就都看中的身体；让那些被封印在画里的怪物都觊觎的身体……云砾确信，绝不会那么简单。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他就算冒险，但也能保护自身安全，那还怕什么？
离得黑鸦公寓近了，云砾离得还远，就看到依旧听着他的话，站在原地等他的楚葵和唐秋棠。
他没机会和这两人说太多，只能匆匆喊一声，让两人先忙自己的，然后直接冲向黑鸦公寓。
缭绕在黑鸦公寓外的黑色雾气抗拒着云砾的进入，但云砾骑着的自行车散发出淡蓝光芒。
薄薄的光，形成了光罩，将云砾和车一直罩住，然后带着冲破这层雾气。
自行车快速变小。
云砾早已挂在手上、变成手链吊坠的草编吊坠将整辆自行车都吸收进去。
以前的草编吊坠还需要在随时都可以启动的预备状态才会散发微光，现在却哪怕没有，都带着刚才自行车上闪耀出的淡蓝光芒。
云砾只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现在不是好奇这些事的时候。
他早就知道，段老头给他的东西都蕴藏强大的能量。
而现在，不过是他终于用起了这些东西，还通过这些东西，得到了段老头的支援。
云砾手一伸，之前闵诚瀚送他的面包棍就出现在他手里了。
乌成和乌就的关系过于亲密，他不确定等一会儿，如果自己要遇到乌就，是否还有机会动用羽毛空间。
当然，羽毛空间经过殷凡的祭炼，已经不完全是乌成身上掉落的东西，而后来，也有影主用阴影力量侵入过羽毛内部，这更让羽毛发生异变，和最初的、完全属于乌成的东西，不再是同样的物品。
连乌成都不见得可以再控制这羽毛，乌就这还隔了一层的同胞兄弟，应当更没这能力。
但还是要小心为上。
而且面包棍在手，增加攻击距离，总能让云砾觉得更安全。
黑鸦公寓的门口有一个保安亭，里面坐着一个穿着保安制服、有明显乌鸦嘴的保安。
但云砾刚才进来时，是靠自行车的力量强行冲过来的，这乌鸦保安根本没机会拦住云砾。
现在云砾的自行车被吊坠收起了，乌鸦保安也终于反应过来了，快速从保安亭里走出来，就朝云砾喝道：“干什么的！你不是这里的住客，赶紧滚！”
【黑鸦公寓的乌鸦保安五号，实力等级：C级。评价：小心点你就能秒杀他！】
有了小天赋的评语，云砾头也不回，只快速将乌鸦保安逸散出来的愤怒情绪在半空凝聚成小球。
他还往小球里留了一点自己的精神力。
这精神力就是他启动情绪小球的引子。
这是他开发出来的附灵技能最新使用方式。
附灵，可以将外来的情绪强加到某一个人身上，同样也能强行从一个人体内抽取出大量的情绪。
只要用这情绪小球做引，就能快速将保安所有情绪抽走。
同时会抽取出来的，还有保安基于这些情绪产生的行动力、行动计划。
给保安一点恢复时间，保安会重新想起自己要做什么，但他茫然的瞬间，就够云砾做很多事了，例如，天赋说的秒杀！
但乌鸦保安没有再往前。
正往公寓楼走的云砾听到了从上空飘落的声音。
“哟哟哟，让我看看是谁来了。我那愚蠢的好哥哥，竟然还真的能将人给骗过来啊。啊呀呀，不对不对，我那愚蠢的好哥哥，可真的以为我让他管着这黑鸦公寓，这里就真的算是他的地盘，他随便带人来都没关系。果然啊，还是这样愚蠢的人好用，只可惜用起来也着实无趣了些。”
云砾握住面包棍的手不由再用力了些。
这声音乍一听，似是乌成的。
但只要再听仔细一点，就肯定能听出两人音色上的细微区别。
至于说语气上的不同，那就更大了。
乌成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还有，愚蠢？
乌就这是在说乌成愚蠢？
云砾不知道乌成会不会听到这样的话，也不知道乌成听到后会有什么反应，他只知道，他现在很不高兴。
什么才是愚蠢？
乌成的修炼天赋比起殷凡这种天才要差一点，但同样不差。
至于其他方面，乌成的头脑也特别灵活。
愚蠢？
乌就嘴里的愚蠢，不过是对于不做出和他们一样的选择的人的鄙夷罢了！
那不过是一些不守规则的人，自己违反了规则，然后却去说那些守规则的人蠢的恶罢了！
有些事，其实很难说对错。
如果只按照某些既定的规则看，似乎一切都是对的。
但如果抽出这些看，那就是典型的恶。
像黑鸦公寓给萧叙安排了黑鸦公寓保安的身份，看起来并不违背黑鸦公寓拉取求生者的规则。
云砾从蒋世丰和楚葵那里听到过，黑鸦公寓应当为求生者提供在求生初期的工作，让求生者得以维持在求生世界的生存。
而过去，黑鸦公寓提供的工作一贯都是怪谈城内的工作，并不涉及黑鸦公寓自身。
这次的改变条件，没有改变他们先前的规则，但里面包含的，全是他们的恶意。
进一步追究，里世界强行侵入其他世界，强行逼迫其他世界的人来这里求生，已然是恶。
那些求生者原本应该在自己的世界里，裹着简单的日子。
可现在，他们缺被迫来这里求生，被迫面对黑鸦公寓管理者，乃至里世界的那些观众层出不穷的手段。
云砾冷着脸往公寓楼里走。
乌就说话了，那又怎样？
他手上的草编吊坠散发出的光芒，已经将他完全罩住，足以让他无惧乌就的威胁。
进去，找到萧叙，然后带一幅画，离开。
至于乌就？
看乌就下一步做什么，他再考虑如何应对就好。
只是出乎意料的，一直到他走进公寓楼，都已经走到楼梯，一直来到第七层了，他都没有再次听到乌就的声音。
倒是他用自己的通讯器，连接进了里世界的网络。
果然，黑鸦公寓这样的地方，虽然已经被拉到了表世界，但还是和里世界有着极大的关联，不能算完全的表世界地盘，所以里世界的网络可以进入这里。
眼看云砾要走到第八层了，乌就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
“可恶！是我小瞧了你们这些愚蠢之人与愚蠢之人合在一起的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