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号Z明显被云砾的话噎住了。
他恼恨地瞪了一眼云砾。
他倒有心要打包带走，但只是稍微做出了起身的动作，就感知到了什么，最后又无力地重新坐下。
他只是起身，产生了小小的、不再吃的念头，他马上感觉到了，他浪费了多少的食物，店铺就会从他身上扣除相应的力量，当做他浪费的代价。
这种扣除，已经涉及到了规则的层次。
他如果真的贡献出了涉及到自己底层规则的力量，以餐厅里这一大群意志所拥有的强悍实力，完全有可能找到针对他的办法。
所以，他得保护自己的规则。
如果是表世界的店铺，其实还没对“浪费”产生这么严格的要求。在那里，打包是没问题的。但里世界过去浪费的情况过于严重，不算特别智能的规则就有了更大的改变，转而限定得连打包都不行了。同时，也因为浪费这一规则，更导致大家都只能在这里堂吃。
代号Z叉起一个虾球，狠狠送入嘴里。
他都没有来得及咬，那刺激的味道就在他的味蕾深处绽开，又一次刺激得他眼泪都留了出来。
偏偏云砾给代号Z准备的虾球数量还多，一下子就让代号Z整个人都快承受不住了。
虾球再怎么美味，现在都成了折磨的一部分。
他可以赶走外面那些围观的怪物，但这里头，还有很大程度是那些怪物的级别都比较低，他们连猫耳朵、还有现在在云砾店里的六个怪物中的随意一个都惹不起，就更别说招惹他了。
但他做不到赶走猫耳朵等人。
他只能默默地忍着，继续吃着。
为了不让餐厅意志有破解他规则的机会，今天他无论如何，都要在云砾店里将这些东西吃完。
猫耳朵悄悄朝云砾竖起了大拇指。
他们这一桌的虾球都要吃完了，代号Z那边竟然还剩了很多。
代号Z明显快受不住了，居然还在强忍。
云砾却没有那么轻松。
即便是代号Z主动挑事在先，经历过这次这档子事，他都比较担心代号Z会不会趁他去图书馆时，借助图书馆里的电子阅览设备做些什么。
他只能孤身一人、前往里世界的危险区域，这已经挺冒险了，如果再多一个算计他的人……
可云砾也清楚，面对代号Z，他绝对不能一忍再忍。像代号Z这种人，只会因为他的一时退让而变本加厉。
而且，他确实不敢听代号Z说更多的话，只怕自己一听，反而更加要被带进沟里。
现在的里世界餐厅勉强能为他提供一个相对安全的休息区域，他好歹能让自己安心地待一会。
只是，图书馆邀请函上说的时间，到底已经近了。
代号Z艰难地吃完了那份芥末虾球后，也没急着离开，而是一直在店里做着，也用那种带一点冷笑的表情看着云砾。
代号Z什么都不说，带给云砾的心理压力反而比他说了什么东西更可怕。
等云砾终于要前往图书馆，代号Z更寸步不离地跟在云砾身边。
这时候的里世界天空，已然浮现出一弯周围带着血光的淡黄月亮。
那些月光原本要落到云砾身上的，但就因代号Z也跟在云砾身边，于是，所有月光都在距离两人还有一点距离时，就被弹开。
云砾前面一点的地方，明显有一圈较亮的光圈，可他这个人真正位处的区域，却要更暗一些。
他稍稍抬头，往血月那里看了一眼，然后极快地收回目光。
像这样的污染源，一点都不适宜直视。只看一眼，都有可能带给他强烈的污染。
云砾看之前，已经做足了准备。
只瞄一眼，判定一下血月的当前状态，然后他就绝对不会再多看。
他只要粗略地有一点印象，知道血月周围的血色已经将月亮本体侵蚀成什么模样就行。
虽然从表世界那边看，表世界里的人同样可以判断血月的状态，预估血月巡游这一事件发生的具体时间，让大家都提前做好准备，但血月主体终究在里世界，从里世界这边判断，才能得到更准确的结果。
云砾也想得知一些信息，好为表世界做些什么贡献。
而且，此时的他身处里世界，他哪怕为了自己，也得冒险去看一眼。
他已经准备好看完之后，自己的精神再受到什么冲击。
可出乎意料的，他什么感觉都没有，就顺利回想起了血月的模样。
月亮周围的血色，已经侵染了约五分之一的月亮。
他回想起来的景象，仿佛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场景，丝毫没有带给他其他感受。
代号Z藏着笑意的声音，从他身旁传来。
“怎样？云老板，你得谢谢我。如果没有我，就你刚才看那一眼，你都不知道需要花多大代价才能缓过来了。你在你家店铺里那样对我，我都不计较了，还主动帮你，我还算可以吧？要不你还是将我给你的东西带去你那世界？有你的同意……”
云砾再度打断他：“拒绝。”
代号Z顿了顿，又呵呵地笑起来。
“算了，你现在拒绝，等到以后，你发现这个世界和你想的不同的时候，你大概就会后悔了。你拒绝，那又怎样呢？”
代号Z的声音越来越低。
奇怪的是，无论他的音量降到多低，云砾都可以清晰地听到他说的话，并且觉得他的声音都在自己脑海里不住回旋。
“那么多的人，不可能所有人都拒绝的。所以，你一个人，能影响什么呢？你们那世界在网络方面的技术确实不错，要不然我也不会那么在意。你要是主动一点……算了算了。”
云砾只觉自己的心往下沉了沉。
确实，只要代号Z去和其他玩家接触，代号Z不难遇到被骗的玩家。
即便那些玩家的答应，不能像云砾的答应一样，轻松带给代号Z极大的收获，也架不住那些玩家的数量多啊！
【哥！别被他动摇了！你能坐好自己那一份就行了！】
云砾一怔，而后快速将自己刚才冒出的杂念排空。
对，他改变不了那么多。
真正需要担心这些事的应该是世界意志，而且看世界意志现在的行动，应该也算已经有准备了。
他心念一动，自己刚才和代号Z的对话，就被他编辑成了文字，然后通过论坛私信发送给了怪谈城百晓生。
云砾登录论坛的时间很短，但已经足够让云砾看到现在论坛首页最多的帖子是什么了。
他瞳孔骤缩。
现在距离上一次下线，还没过去太长时间，但云家明显已经开始行动，联系到了其他家族，提出了要将某些人送去特定地方的事。
还有世界意志给云砾的名单上提到的人，这会儿也已经陆续地收到通知，说他们可以去一个更好的地方，专心地玩游戏，并配合做某些实验。
他们可以通过玩游戏，赚到更多的钱。
对于一些没有生活压力、早已经选择躺平的人来说，钱不算什么，有没有，也不会产生多大影响，足够他们日常花销就行，但现在发帖的人说，联系他们的人，给予他们的参与实验的报酬中，竟然还包括了某些虚拟世界里的特殊奖励。像是某些虚拟游戏里的独有时装、独有光效……又或者是某些可以在公共虚拟空间中展示的徽章、驾驶的特殊车辆……
类似的东西，通常都是限定版的，只有少数人有机会得到，而且一旦错过了能获得的时间，就有可能再也无法得到了。这部分虚拟物品的最高价值，就体现在其独特性上。
很多已经将虚拟世界当成自己的现实的玩家，可以不在乎现实里的其他享受，却很难不为虚拟世界里的某些东西心动。
他们能拿到的报酬中，竟然还能包括这些物品，这就一下子让他们无法拒绝了。
而他们再和论坛上其他人的帖子一对比，他们更意识到，他们能拿到的奖励，竟然都算是私人订制版的，完全长在他们心坎上那种。
有一些人觉得挺可怕，但也有一些人已经彻底放松，准备好了去更舒心的地方，继续玩游戏。
云砾最后看到了私信信息。
是作死小能手发过来的。
作死小能手说，他也已收到邀请，准备前去全新的虚无星区零号星生活，以后他就能成为这一星区第一座基地市的居民，等星区内部建立起更多的基地市后，他还能得到自己的房产，可以单独居住在大屋子里，不需要再和其他人挤。
作死小能手还问云砾是否有收到类似的邀请。
最后，作死小能手还说，他已经根据论坛发帖的人的信息，猜到了被邀请的人存在的共性。他大概知道未来有可能发生什么，就连那许诺的房产，都只可能在他们成功之后，才能落到他手里，他才能安心地在现实也享受这一切。只不过，他也不知道，当那一天到来，游戏里现在的一切又将会变成什么模样。
云砾飞快看完私信，关闭论坛页面。
他没忘自己身边还有一个能自由穿梭在网络中的代号Z。
不过他才关闭页面，他就听到代号Z带着几分不屑的声音。
“云老板，你应该知道，以我的能力，哪怕你们世界的世界意志要保护你的通信，我都能看到很大一部分。啧啧，看来你们真的已经很用心准备了。不过即便到了这时候，你们都不打算将这消息宣扬出去，好让更多人知道，你们的世界正面临着什么样的危险么？你们当真觉得，只凭借你们这一些人的力量，就可以对抗怪谈城？”
云砾默不作声。
代号Z的目光从云砾身上移开。
他看着前方，却又像是已经穿透了前方，看到了更远、更广袤的宇宙。
“从来没有人顺利脱离怪谈城。即便你们保存自身，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成为表世界外围的一部分。你现在还只在城区，还有城区周围的郊区活动过。你就不好奇，再更远的地方，都有什么样的东西？”
云砾继续沉默。
代号Z也住了嘴。
走了一会儿，他和云砾都能看到高高耸立着的图书馆了。
无论是表世界还是里世界，图书馆都可以当做地标建筑看待。
代号Z再往自己和云砾后面看了一眼。
他看的是另一栋高耸的建筑的楼顶。
那儿，正站立着殷凡、乌成、鸭舌帽三人。
鸭舌帽是刚来的。
他最早对上代号Z的视线。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对碰。
鸭舌帽微微抬手，似要将自己戴着的帽子取下，代号Z则收回目光，整个人化作荧绿色的0和1消失。
云砾听到他最后留下的话。
“我在图书馆等你。你只要来了，你就肯定要进电子阅览室。之前你不肯听我说话，等你来到图书馆了，你再不愿意听，你也得好好给我听完整！”
云砾抿唇，继续往前走。
他能看到图书馆的门了。
应该是自动玻璃门。
门前，没有一个人，空落落的。
门内，灯火通明。
但更明亮的环境，只能映照出里面更乱七八糟的地面。
书本凌乱散落着，有一些似乎都已经被摊开了，有一些则是竖着朝下，打开的页面支撑起整本书。
还有很多倒下的书架，似乎还有一些书被书架压着，一时间令人分不清是书架与书架之间散落着无数倒下的书，还是被随意摆放的书之间多了凌乱的书架。
云砾拿着邀请函，靠近。
玻璃门徐徐向两边分开，迎接他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