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砾闭了闭眼。
他看到的那些画面，却依旧停留在他的视野前。
无论他怎么努力，他都没办法将这些画面驱散。
等他再睁开眼，看到的画面也没多少变化。
明明是白天，他闭眼前还觉得周围比较明亮，现在却莫名地，一切都变暗了。
云与海，都在翻涌。
“走呀！”笑嘻嘻的红肚兜小孩，离他越来越近。
“如果你还留在这里，你可能永远都无法制作出你想要制作出来的东西呢。”
从小孩子嘴里吐出来的话语如此天真，又带着极致的诱惑。
“你跟我走，你想要做到的事情，你就都可以做到哦。”
云砾记忆中的各式各样菜肴，都开始在海浪上漂浮。
每一道菜都被碟子装着。
那些尤其注重摆盘的菜，只要稍微一歪，就有可能失去其原有的精美模样。
但现在海浪肆意拍打，这些菜根本就不可能不歪。
云砾只是看，都觉得有些揪心，恨不得能将这些不知道藏了多少人心血的菜品全部从海上抢救回来。
“跟我走，你就能得到这一切了，你想要保护的，我和你一起保护，好不好嘛？”
小孩子的声音又多了几分哀求。
他凑得更近了。
他已然就在锅的上方。
那些升腾起来的水汽让他原本偏白的肌肤泛起了红。
他没有再胡乱挥舞手臂，只是捧着心，期待地看着云砾。
“跟我走。”
他没有再说其他的，只是重复着这三个字。
云砾偶尔会听到别的声音。
像是雁南喊他，又像郑平、胡牛壮……
可是渐渐地，他也分辨不清这些喊他的人的声音了，更不知道那些人为了什么喊他。
就连锅里的流体沸腾着而产生的滋滋声，都像极了红肚兜小孩蛊惑他一起走的声音。
但云层中，云影的脸依旧清晰。
只是这会儿，云影眼里多了更多的担忧、焦急。
云砾又一次闭上眼。
他感知到的，是真的，却又不是真的。
毕竟是时空交错之海，时间与空间交错，谁说他离开了那片海域，那片海域就没办法将他所在的空间拉扯过去呢？
他默默搅拌着锅里的东西。
然后，点燃藏在心底的希望。
何必要离开呢？
想要做的事情，无论在哪里都能做到的。
忽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小孩，看起来确实相当可爱，但他也知道，这小孩的危险。
他以前从来没有和这小孩接触过，谈不上什么感情，那他为什么要舍弃自己在乎的其他人和事，就这样跟小孩离开？
他有牵挂。
他承认，他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摆脱忽然出现的红肚兜小孩的影响，才能顺便从时空交错之海中偷出一些负面情绪，顺便将这些被困在时空交错之海太久，久到绝望的情绪转变为希望。
但他还不至于真的在小孩的诡异呼唤声中迷失。
也有可能，是小孩一直都在给他机会，而没有用最强硬的手段劫走他。
红肚兜小孩终究叹了口气。
“带不走你呢。”
但马上，红肚兜小孩又嬉笑起来。
“行吧，我会在那里继续等你的，以后呀，你肯定还要再来。”
说完，他先离开了，其他的幻象却还持续了一点时间。
锅上已经没有了升腾的水汽，周围翻涌的云和海渐渐散去。
云砾也能清晰地看到松了口气的郑平，还有眼角挂着泪珠却在大笑的雁南。
胡牛壮还是很急，云影则紧紧地抓住他一只手。
他低头，看着锅里渐渐没入流体中的一朵火，微笑。
“成功了。等它完全冷却凝固，就能吃。”
云砾自己都没有试过真正完全凝固后的希望火炬的味道。
郑平还在打量他，似乎想要通过这样简单的打量判断他的身体情况。
被郑平抱着的雁南则整个人都不安分了，巴不得一下子就离开郑平的怀抱，趴到还热着的锅上，说不定还会想快点儿能捞起一点来尝尝。
他眼巴巴地看着锅里呈墨绿色果冻状、内部隐约可见一堆明亮的火的东西。
“好香……好香！”
他嚷嚷得连从自己嘴巴上滴落的口水都忘记擦，还得郑平帮他擦。
胡牛壮则挠着脑袋。
“香？小雁南，真有这么香吗？我师父做东西是好吃，但是这玩意……好像没多少香味吧？”
刚才云砾做的时候，他们确实都看到了云砾的异常，还很关心云砾的情况。
胡牛壮还注意到云影已经随时准备将云砾强行带离锅边。
以云影和云砾的实力差距，云影完全能做到。
但云影一直没有动手，而像在等待什么。
哪怕刚才的情况看起来比较惊险，胡牛壮依旧不觉得自己会忽略掉环境的变化。
倘若真有让雁南馋成这样的香味，他怎么都不至于闻不出来。
雁南则如小鸡啄米地点头。
“对，香！超香的！”
似乎觉得只这样还不足以完全表达出自己的心情，雁南直接将自己曾经再云砾这里吃过的所有东西都报了一遍，最后说：“就它们全部加起来，都不够这个香！”
云影挨着云砾，目不转睛地看着锅里的东西。
直到雁南说完了，他才疑惑地扯了扯云砾的袖子。
“想吃。”
只有简单的两个字，但搭配上他格外坚定的眼神，就显得极具说服力。
胡牛壮忍不住轻声嘀咕：“怪了，难不成是我的嗅觉出现了问题？我怎么真没有闻到这样的香味？”
雁南太不安分，不得不双手抱着孩子的郑平叹气道：“别说你了，我也没有闻到。不过云老板这次做出来的新菜好像有点意思啊？还要等多久才能吃？”
“用水泡着吧。”云砾没办法了，干脆让胡牛壮提着锅，就将锅放到了小溪底部。
溪水不算太深，锅却是很深的，所以流动的溪水能不断带走锅里的热量，加快冷却。
云砾深吸一口气。
他其实也能闻到香味，但他味道的香味偏淡。
有一点像海风的微腥，又有多种食材混杂之后、已经将这些食材精华都萃取出来的独有浓醇，最后是植物的芬芳，还夹杂了些许火焰的躁动。
他也知道这香味来源是什么。
看着还在怀疑自己嗅觉的胡牛壮，云砾想了想，还是决定将真相说出来。
“壮子，你要知道，你闻不到这香味才是好事。”
胡牛壮瞬间懵了。
云影配合地点头：“你不该闻到。”
郑平狐疑地瞄了瞄雁南，问：“那蘑菇人呢？他能不能闻到？”
如果要让他在云砾和雁南之间寻找共同点，那他能找到的唯一一个，就是那些和食材有关的特殊污染了！
云砾身上带有这样的污染，但已经很淡，而且云砾残留着的那点污染，都更多与云砾身上的时间力量有关。蘑菇人身上携带的蘑菇污染才是真的多。雁南身上也含有少量的蘑菇污染。
“蘑菇人？”云砾笑得格外温和，“我想他现在肯定很饿。”
云砾一点都没说错。
蘑菇地那边，蘑菇人正坐在了离云砾那边最近的位置上，眼巴巴地看过去。
但还有竹林之类的东西遮挡视线，蘑菇人根本看不到云砾等人。
他一边看，一边流口水。
再接着，他就将自己的手伸到泥土里，吸取着泥土中蕴藏的肥力。
黝黑的土壤都在快速地变干、变黄。
蘑菇人的身体看起来比之前饱满了许多，蘑菇人却还不满足。
他还在不停地咽口水。
许齐蹲在他旁边，拿着笔记本，刷刷刷地记录着蘑菇人现在的情况。
记录了好一会儿，许齐还不见蘑菇人动，他又没听到蘑菇人说话，更不清楚蘑菇人的异常的来源，唯有先小心地拍一下蘑菇人肩膀。
“没事吧？”
蘑菇人出现异常时，雁南其实也出现了异常。
他和郑平今天都正陪着蘑菇人和雁南在竹林里玩，顺便试一下帮蘑菇人锻炼蘑菇污染，让蘑菇人可以更快离开蘑菇地，可忽然间，蘑菇人就跑来这里静坐了，小蘑菇人也闹着要过来。
再然后，蘑菇人开始滴口水，小蘑菇人要郑平带出去……
许齐一直都只能记录，却没办法知道具体情况。
直到现在，许齐真憋不住了。
蘑菇人幽幽转动一下脑袋，哀怨地盯着许齐。
“有事。”
他只说了两个字，就又有一点可疑的晶莹从他嘴角滑落。
蘑菇人歪一下头，直接用肩膀上的衣服擦了擦。
“我觉得云老板会给我吃。”
许齐听不懂，先点头。
耐心倾听也是治疗的一部分。
但蘑菇人的语气更哀怨了。
“但我也害怕吃。”
他之前必须长期留在地里，要经常性将自己当成蘑菇，才能勉强抑制住他改变形状，一直将自己都改变成完整的蘑菇的冲动。
而现在，他情况已经略有好转。
还有一个活泼的雁南陪着，他已经能减少将自己种泥土里的时长了。
但现在……
空气中飘散过来的味道如此香甜。
蘑菇人比云砾更说不清那是什么香味，只知道这种香，能引动他身体的本能。
他知道，云砾这一次烹饪出来的食物，能为他的身体补充某些他已经很久没办法得到补充的东西。
那应该就是食物类污染。
被净化过的、没有负面情绪的食物污染。
他当初的蘑菇污染让他变成了蘑菇，他要再吃了云砾现在做出来的食物，他只怕自己体内的蘑菇污染会增强，然后好不容易才治疗得到的成果都要被破坏。
偏偏，他就是忍不住。
哪怕云砾现在不给他吃，他都觉得好不起来了。
只是香味，就让他感觉到了身体的匮乏。
再多能用于培养蘑菇的水分和土壤肥力都无法弥补这一部分缺失。
蘑菇人一边和许齐碎碎念，一边双手更用力地从土地里汲取着自己所需的养分。
然后越是汲取，他的匮乏感就越强。
蘑菇人差点哭出来。
小溪边上，云砾则看着自家天赋给出的提示。
【希望火炬（特殊污染版）：吃了它，你将可以获得一整天的昂扬斗志！从你进食第一口后计时，二十四小时内，都不会有什么能磨灭你心底的希望。吃了它，身怀食物类污染的人还会发现，自己体内的污染得到了加强。不过多得融化在里面的食物污染已得到充分净化，又有希望的力量加持，所以，这就和表世界的修炼一样哦。增加污染，只是增强实力，并不会有其他负作用。
评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东西。是巧合？可是不像诶。呜，哥，我讨厌忽然出现的那个家伙！他来了，我就没办法看完全程，看不完全程，我就不能帮你找到你做出这特殊污染版的关键了！讨厌他讨厌他！】
云砾哑然失笑。
小天赋不知道的事，他知道，那不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