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砾肯定不会去黑鸦公寓。
乌成说是他的大本营，那更不能去了。
乌成这个人还不至于太可怕了，但能当乌成地盘的地方，与里世界的关系不知道紧密成了什么样子。他要主动送上门去，那不就是给里世界送菜的？
真送菜，就不知道到时候他是那盘菜，还是他得给别人做很多很多的菜。
做菜这回事，也有区分。
自己高兴做的，做起来才舒心。被迫做的，总快乐不起来。既然不快乐了，连带着做出的菜，也会有莫名其妙的怪味。
一如先被环境污染了的食材，被再精心地烹饪过，都会有除不去的腥臭味道。
至于游灯巷，倒可以考虑。
毕竟还有表世界市民小皮在，乌成和殷凡想做什么，都不能过于随意。
那儿，应该是小皮的地盘。
想起小皮，云砾忽地想到自己一度没有特别留意的某件事。
那夜，他遭遇了收藏家的藏品化身，关键时刻，小皮提着一袋子皮球出来，扔着皮球帮了他。
但一贯只拍自己脑袋，如果得到了什么皮球，又发现这些皮球不是自己一直惦记着要找回来的皮球的小皮，应该只会将那些皮球全部吃掉。
游灯巷里可能会有很多东西，但应该不会有卖皮球的人。
那小皮的皮球是哪里来的？
云砾之前没有特意去想这件事。
现在，他却情不自禁地看向了殷凡。
被他看着的人别扭地转过了头。
“干嘛？就算你能控制这些情绪，你都得再试试！要不然，等会儿喂不饱漩涡怎么办？”
乌成则笑嘻嘻道：“臭殷凡，那要是云老板听你的，在试的时候，一不小心用力过猛，等去到漩涡那里，反而不够精神力支撑了，那又怎么办？”
“就你话多！”
血线飞舞，直冲乌成而去。
云砾当然不会这时候胡乱消耗自己的精神力。
之前一不小心，就坠入了脚下岛鱼胃部负面情绪的旋涡的经历够他受了，他已经消耗不少精神力，必须花费一定的时间，让自己慢慢恢复。要是这时候还为了证明自己，随意消耗，那等去到海面上的漩涡那边，他说不定真无法坚持到最后。
不过刚刚冒出来的疑惑，他总得问一下。
“殷凡，你又给小皮送过皮球吗？”
到底考虑到自己所在的地方特殊，周围除了乌成这个总在和殷凡打架，看起来彼此关系恶劣，实际上应该相处还算融洽的里世界怪物，还有更多怪物，云砾问得不是特别明白。
乌成都可以那么随意地说出游灯巷了，多半乌成和殷凡会出入游灯巷的事不算什么秘密。
云砾只看到殷凡眉头狠狠跳了一下。
之前还只针对着乌成的殷凡，猛然间就挥舞着血线，狠狠地成“×”状封住了他的嘴巴。
云砾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血线离鼻子太近，那股浓郁的味道直往鼻孔里钻。
还有嘴上的触感……黏黏糊糊的，即便只碰到唇瓣，他都觉得自己在喝生血。而且很可能，单纯地喝血的感觉还要更舒服一些。
“喂喂，殷凡，你不专心了啊！”
乌成刚开口，殷凡就将封住云砾嘴巴的血线收起。
“不关你事。”他瞪一眼云砾，再瞪一眼乌成，语气还要更暴躁些，“同样不关你事！”
云砾沉默。
殷凡则将所有血线收起，转身就走。
他没走两步，停一停。
“在这等着。该你喂漩涡时我会回来。”
乌成下意识地想跟着殷凡走，但经过云砾身边，他果断站住，促狭地冲云砾挤眉弄眼。
“你知道殷凡经常给小皮送皮球的事吗？你难道看过殷凡给小皮送皮球？嘿！我早就和殷凡说过，他做这些事都是无用功，他做啥他都不可能去表世界长住。”
“经常？”云砾一开口，就觉得嘴里极度不舒服。
他什么话都不说，之前血线留在嘴唇上的味道还只在嘴唇上，顶多让鼻子受点苦，闻到的味道浓一些，但随着闻的时间长了，依旧能慢慢适应。
但他说话，他就觉得腥臭的味道在渗入嘴里，刺激到他恶心反胃。
他紧紧闭着嘴，缓了一会，才稍稍缓过来。
“我就见过一次。”
而且那一次，也算殷凡给小皮的报酬。
他闭嘴时，乌成就好奇地打量着他艰难忍受的表情。
等他将话说完了，乌成就笑得无比古怪地绕着他转圈，一边转一边用毫不客气的眼神打量他、
云砾刚被乌成打量得不大自在，就听到乌成怪笑问：“你刚才是吃到殷凡血线的味道了？”
云砾怔了怔，点点头。
乌成笑得更肆意了。
“我才和殷凡说过，他这臭家伙，要想去表世界长住，肯定比我还没资格。哈！这不？马上就给他多来了个证明！我就说，他刚才怎么突然间就要走开一些，原来是这原因啊。我可算想明白了。嘿嘿，下次也有别的事情可以笑他了。”
云砾默默用袖子擦了擦嘴。
其实没啥用，甚至一擦，还将残留的味道给擦均匀了，更容易让味道慢慢地渗入嘴里。
他回头，看向殷凡刚刚离开的方向。
但这会儿，他已经无法看到殷凡的身影。
殷凡走开了，就是走开了。
“云老板，我说认真的啊，我们辛辛苦苦准备了这么多食材，正常情况下，得用这些食材，烹饪出含有新鲜怨念的食物，然后喂漩涡。既然现在你不需要用到他们了，那我们就用正常的宰杀方式给做点什么呗？你以后肯定还要整合里世界店铺的吧？我跟你保证！你只要今天让我们都吃开心了，那等你要守里世界店铺的时候，我们都可以轮流帮你管店里的秩序，你看怎样？”
云砾摇头。
“不好。”
“为啥啊？物尽其用不好么？还是说你想偷懒？”
云砾继续摇头。
“没到最后时刻，我都不确定它们会不会被派上用场。”
他哪里肯定自己的精神力能不能撑到最后。
甲鱼之类的，还需要比较长的烹饪时间，只要他前期不做，后期就肯定能留下。
像三吱儿、活猴脑这些，根本不用等，一旦他发现自己直接投喂负面情绪的办法失效，他就能立刻转做这些菜。
所以，在这一趟旅程结束前，他都要保证食材随时能取用。
乌成将他的解释听了进去，但还在旁边絮絮叨叨地扯着闲话。
就算云砾不怎么开口，他都能说个不停。
云砾有些懂殷凡怎么那么喜欢和乌成打架了。
连他自认自己耐性还算好的，听乌成说了一会儿话，都觉得心烦气躁，更别说一贯就容易心烦的殷凡。
而殷凡竟然只是打几下乌成，还真算殷凡克制。
猛然间，云砾看到远方海平线上跳出一缕红霞。
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期待着朝阳升起。
但没有那么快。
倒是衣袂飘动的声音，由远而近。
还是那身长袍的殷凡，牵着几只猴子过来了。
那些猴子身上都缠着血线。
也正是血线，让这些猴子都说不出话，也无法挣扎，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殷凡走着。
它们或许不想走，但血线捆住了它们四肢，控制住它们的行动，让它们只能走。
“时间到了。”殷凡在云砾身边站住。
“如果你的投喂失败，就只能用这些猴子。”
云砾用行动回答他。
灰色的小球砸向前方海面。
此前这海面就是不太平的旋涡，云砾的小球一落到里面，漩涡更瞬间变得沸腾。
一个又一个的泡泡在海水激烈的转动中生成，泡泡里面裹着的东西碎裂迸发，又被其他海水抢去。
哪怕天边已经多出一缕金光，这缕金光让海上大半的地方都泛着漂亮的金色，漩涡这一带依旧只有翻涌的猩红，以及崩碎的灰黑碎屑，还有从水面之下不时跃出来的、一条条扭曲着的淤泥状的怪物。
那些怪物有的已经长出了牙齿，可它们就连牙齿都是淤泥的颜色，瞧着不锋利，还会不住变幻形状。
但它们真的咬到什么东西时，却能轻松地撕咬下一大块。
云砾不断甩出去的灰黑色小球，有些在被大水打成碎屑之后，会落到这些淤泥状怪物身上。
然后其他的淤泥怪物就会撕咬自己的同伴，将同伴的躯体，连同其上的情绪碎屑，都一并吃到肚子里。
弱肉强食的法则，在这里得到极致的体现。
没有谁会谦让。
怪物、海水，都在不断争夺。
它们都要云砾从岛鱼胃部抽出的这些负面情绪。
尽管岛鱼的负面情绪已经掺杂了岛鱼独有的成分，会让吃进去的人也对痛苦产生奇异的迷恋，和不像它们这般只有怨恨，它们都不在意。
也正因它们最爱争夺的都是这些东西，此时对它们吸引力最大的只有这些东西，漩涡海域中，最危险的，就只剩下小球落下的漩涡中心区域，漩涡最大的吸力也被局限再这里，漩涡外围较之前还要风平浪静。
岛鱼游动得轻快，渐渐地就越过了这片海域。
期间，殷凡带着云砾，绕着岛鱼走了小半圈，好确保云砾能一直看到漩涡中心区域，将灰黑色小球只扔到那里，让漩涡里面的怪物都争夺都只局限再那里。
终于，殷凡说：“可以了。”
云砾刚刚用精神力引出岛鱼胃部的一团灰黑情绪力量，就听到殷凡的话，他心神一松，灰黑情绪落到岛鱼身旁海域。
一条足有手臂粗的、扭曲得成了麻花状的淤泥怪物就从水面下蹿起，一口吞掉散开的灰黑情绪后，还想冲着云砾来，将云砾都吞进肚子里。
殷凡的血幕飞出，将淤泥怪物弹飞。
云砾却差不多与殷凡同时反应过来。
但他选择的是往后退。
紧贴着他手心的乌成羽毛闪过乌光，他张开双臂，身体后倾，斜斜地倒飞出去。
这感觉，还挺舒服。
天地间的风都成了他的助力，带着他在半空起舞。
如果没有得意地绕着他快速旋转的乌成，肯定感觉更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