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店里?有面粉吗?”童小丫问完,脸色忽然一变,“闵大叔……你揉面……不对!闵大叔如果是做奇奇怪怪的面团,本事肯定比云哥哥还厉害!我应该不用担心的。”

  小丫头的话说得老气横秋,让闵诚瀚听得既好气又好笑,哭笑不得之余还无法反驳。

  如果让他做出看起来好吃的面包,他当真怎么都比不过云砾。

  昨晚烧烤宴上,他做出来的吐司面包,都靠云砾准备了好用的模型,才让他烤出来的面包切片后略微有一点方形,但边缘部分依旧长得奇奇怪怪。

  无论云砾怎么说这事算正常,他心里都不得劲。

  但奇形怪状的面包,他确实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反正就能做好。

  好似他店里那些兵器面包一样,全部都他自己动手揉的,他除了会在揉面的时候,一会儿加水一会儿加粉,不小心揉出超出预期好几倍乃至十几倍的面,其他还真不算问题。他能将这些兵器捏得惟妙惟肖,忽略掉材质,就能称为真正的面包。

  “你要用到面粉?”

  闵诚瀚刚问了一声,就看到胡牛壮端着东西从厨房里出来。

  之前那位熟客说想吃酸浆面,云砾回到厨房后,就给他做了一份。

  并不麻烦,酸浆已经熬好了,面也是云砾之前擀好的,随便切一下配菜、煮一个面,花不了太长时间。

  若非云砾看到跟进来的胡牛壮,还多和胡牛壮讲解了一些小技巧,云砾能更快将这面做出来。现在才勉强给了闵诚瀚和童小丫更多说话时间。

  熟客坐的桌子与闵诚瀚等人坐的桌子离得近,任胡牛壮怎么目不斜视,都忽略不掉移动了位置的童小丫和徐凯安,更忽略不掉闵诚瀚弄出来的阻隔声音屏障。

  这屏障无法被看到,但实力到一定程度的人能感知到。

  胡牛壮恰好实力就到了这级别。

  他没忍住,在给客人放下酸浆面后,偷偷瞄了过去。

  哪怕他很快速地收回好奇的目光,依旧被闵诚瀚三人注意到了。

  闵诚瀚与童小丫、徐凯安该商量的都已商量妥当。

  他收起隔音屏障,走到胡牛壮声音,低声道:“你和小砾说,我有点事,要回店里一趟,晚点过来。不能将刚才看到的告诉小砾,知道么?”

  胡牛壮怔怔点头,竭力收起目光中的好奇,佯装无事地回到厨房。

  解决完酸浆面,能专心揉面的云砾看了一眼回到自己身边的他,听他说完闵诚瀚回店的事,只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胡牛壮这才稍稍放下心。

  他之前那强烈的、欺瞒了云砾的不安感,因云砾淡然的反应而散去大半。

  云砾已经将做炸豆丸子的配菜准备好了。

  青萝卜、黄豆芽,都剁成了短段,还有姜末、十三香等调料,也加起来了。青萝卜和黄豆芽都是富含水分的蔬菜,加上盐一拌,水分会慢慢出来,云砾就要等一等它水分析出,再继续往里搁绿豆渣,和白面粉。

  他再去准备做锅出溜的面团。

  这面得有些讲究。

  其实想做锅出溜,更常见的是用玉米面制作,但用别的,掺上白面粉,也不是不行,还另有一番风味。

  锅出溜的面得用烫面,这就比凉水揉面更考功夫。烫面的水水温高了,容易将面粉烫到打结,黏在一起,不能用,水温一旦低了,又出不来烫出来的面的柔软。

  云砾一边准备着面粉,一边和胡牛壮解说。

  在胡牛壮听得似懂非懂、正一心记忆思考的时候,他忽然问:“闵叔有没有和你说要回店里多久?”

  他不担心闵诚瀚能不能在他结束营业前回来,倘若闵诚瀚真赶不上陪他去绒雪村,怎么都不可能只让胡牛壮和他说一声,而不是亲口说明白,再帮他找好另一个保镖。

  哪怕认识闵诚瀚的时间不长,他都知道,闵诚瀚并非这般没交代的人。

  能让闵诚瀚安心离开的,只有一种可能,即闵诚瀚知道,能及时赶回来。

  可他今晚还要找人谈心呢,闵诚瀚想象中的及时,未必是他需要的及时。

  如果闵诚瀚不能及时回来,他得换个人选,聊点别的。

  譬如和胡牛壮聊一聊他师爷的事,也挺合适。

  搁过去,云砾怎么都想象不到自己竟然也会有这样的一天,竟然一点都不愿意往心里多藏事,迫不及待地想将自己那些隐晦、未必能被人理解、连自己都未必知道该如何与人诉说的心事说出口。

  哪怕是现在,要不是绒雪村的宴席迫在眉睫,他也应该会让这些心情,一点点地在自己心里沉淀、发酵,而不是非要找一个合适的人,借着聊天的理由说出来。

  这样看来……怪谈城其实是一个很适合大家敞开心扉的地方。

  纵然有些心事,或许还是会经过某种遮掩,才半真半假地说出口,但应该也会有更多真实情绪的流露。

  “没说,他就带着……”下意识地回答云砾问话的胡牛壮猛然住嘴。

  “嗯?带着啥?”

  云砾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过头来看着他。

  云砾的眼神其实和平常没什么区别,但胡牛壮自己心里有鬼,就不大敢继续面对云砾,而是有些别扭地装作看云砾刚才搅和的面粉,避开云砾的目光。

  “没带着啥,就是让我给你带话。”

  云砾轻轻挑眉。

  胡牛壮如果表现得更坦然一些,那云砾或许真会以为胡牛壮只是口误。

  “只是带话?也行吧,我自己问。”

  “啊?!”胡牛壮连忙抬头看着云砾。

  云砾确实给闵诚瀚发了消息。

  不过不是和胡牛壮担心得那样,要问闵诚瀚离开餐厅前做了什么,只是问闵诚瀚回来的大概时间,还有闵诚瀚如果回来得早,能不能带一些低度米酒回来,如果没有,那昨晚的啤酒也行。

  有些浑浊的自酿米酒,度数低,酒浆绵软微稠,与高浓度白酒是截然不同的口感,哪怕喝不惯酒的人,喝这样的低度酒也不会觉得如何刺激。

  收到闵诚瀚的肯定答复后,云砾放心了。

  他随手再搅拌一下已经晾凉了一些的面团,开始往里面磕鸡蛋,再倒入绿豆渣、用保留下来的发好老面做出来的面引子。

  酵母粉确实很方便,就好像云砾想做酸浆面,也能往豆浆里放酵母,加快发酵速度,但这样发酵出来的味道,会与自然发酵的味道不同。就这一点发酵物选用上的区别,直接导致最终口味差异。

  味蕾是很敏感的东西,正如一道菜中才放入那么一点盐,但只是稍微多一点或者淡一点,都能吃的出来一样,这些发酵物的选取上出现差异,味蕾同样会有感觉。哪怕说不出问题出在哪,也能知道,这不是想要的味道,不是身体自然渴求着的味道。

  云砾往揉面盆里添加东西时,还和胡牛壮讲解着。

  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云砾究竟和闵诚瀚说了啥的胡牛壮只能将其他思绪都抛开,快速接收起云砾教过来的知识。

  绿豆渣饼的制作相对来说最简单,只要豆渣、面粉、鸡蛋,喜欢吃的再加一点青椒碎、胡萝卜碎,还有小葱花,这些全部搅成糊状就行。

  云砾再其他东西都不加,只用绿豆渣和面粉揉成一个面团。这些就捏成小块,比快餐店的鸡块还要小一点的小块,到时候炸完豆丸子就将它也炸上一炸,炸熟就能吃,味道也不差。

  等他弄好这些,豆渣丸子要用到的配菜也基本析出水分了,可以开始加豆渣和面粉揉面。有面粉的粘性,豆渣、蔬菜,就都能揉成团,随意拿起一块,用虎口一挤,就能挤出一个小丸子。

  这种小丸子不用特别讲究球形,而且丸子里面的青萝卜配料也讲究带一点长度,在揉入面团后还会形成有棱有角的样子,怎么都光滑不起来。

  亦因此,云砾可以给胡牛壮也多练练手。

  胡牛壮有力气,做牛肉丸时打牛肉还算打得好,但每每要将打好的牛肉泥挤成漂亮的肉丸子,就怎么都挤不出。

  丸子能炸,也能蒸,还能做汤。

  云砾准备工作做好了,见闵诚瀚还没回来,也没急着立刻全给煮好的打算,而是带胡牛壮做盐焗鸡胗。

  他今天做盐焗鸡的时候就已经炒过了一次盐,现在包着油纸的鸡已经从盐中取出,这些盐能用来再做盐焗鸡胗了。

  哪怕有油纸阻隔,胡牛壮看着因吸收了一些从鸡肉中渗出的油脂而显得半透的油纸,又透过油脂看到里面黄亮的鸡肉,他依旧觉得自己闻到的鸡肉香味浓得厉害。

  盐焗鸡里添加的配料少,就沙姜粉、盐、油调和好的腌料,涂匀鸡全身,然后往鸡肚子里塞入一些葱和姜。

  盐里倒有味道比较重的香料,但也只用了八角、桂皮、香叶、花椒,而且用的量不算很多,当这么多的香料味道融入盐中后,还要隔着油纸才能将味道渗入鸡肉里,鸡肉吸收到的香料味道就比较轻,而让鸡肉本身的味道得到充分释放。

  胡牛壮知道这鸡是怎么来的。

  那可是真真正正饲养时间长达大半年的土鸡,养在山坡上,吃着草籽虫子长大,肉质紧实,不是激素催生出来、终日被困在笼中、只能吃着饲料的那些鸡。

  这样的鸡,食材自带的味道香浓,才更好做得出追求本味的美味。

  至于云砾要再做的盐焗鸡胗,做法其实也很简单。

  盐都炒好了,只要将鸡胗清洗干净,吸干水分,再将鸡胗放到炒好的盐上,然后往鸡胗上盖好盐就行。一次性焗的鸡胗比较多,就要一层鸡胗一层盐地放,反正让盐完全裹住鸡胗,不让鸡胗有机会接触到锅壁,盐成了传热的媒介,为食物增加独特的咸香。

  整个过程操作简单,云砾也能放心地让胡牛壮上手操作,而不用担心一不小心做错了一小步,就会导致味道差异巨大。

  锅要加热,还要慢慢焗。

  等待的过程,云砾继续和胡牛壮解说。

  做这种菜,首先盐中得有一些能去腥的香料,其次就食材必须清洗得足够干净。像鸡胗之类的内脏类食材,其本身的腥味会偏重一些,而在鸡胗上,又容易附着不少杂质,一旦清洗的时候洗得不够干净,这种腥味就会更重。

  再则,焗鸡胗之前,鸡胗的干爽程度也会影响口感。鸡胗里藏着的腥血多,没有去干净,再焗的时候就会吸入更多的盐分,最终导致吃起来又咸又腥,味道吓人。

  别说干香爽口了,连能否正常入口都成问题。

  胡牛壮听得直咽口水。

  这不是馋的,而是后怕。

  他想起刚才自己跟云砾做鸡胗时,云砾怎么逐个地检查他洗出来的鸡胗,也要让他再三确保鸡胗里面的水已经被攥干了,连藏在表面的都已经被挥发,这才让他将鸡胗放入盐上。

  云砾看着胡牛壮的表情,知道他已经将自己说的话记在心上,这才淡淡一笑,补充道:“还有不少人在做盐焗鸡胗这样的菜时,会往盐里再放上大量的姜片、葱段。他们就是用姜葱进一步给鸡胗去腥,也帮鸡胗增加一些姜葱香味。不过只要食材处理得过了关,哪怕不加这些也没什么。喜欢的话还能再在盐上洒一点孜然,不用太多,一点点,增加点香味就好。”

  说话间,装满了盐和鸡胗的锅已经被盖着盖子烧了差不多半小时。

  云砾示意胡牛壮关火。

  他拿着大锅铲,沿着锅壁将结块的盐铲起来,将被结块盐包裹着的盐焗鸡胗翻了个面。

  结块的盐看起来是焦黄色,它们的量不算多,云砾一铲动,就有一些盐块裂开,露出里面依旧洁白的盐,也将盐里面焗着的鸡胗香味释放出来。

  刹那间,又一股香气充盈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