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砾下午睡着的时候，石人们已又泡发了一些绿豆。
只泡了几个小时的绿豆，不像一不小心就被云砾泡了太久的绿豆一样，生出酸味。
它们的泡发度刚好，用手轻轻一捏就能将绿豆皮捏去，豆肉也不必如何用力就能捏成粉状，这时候就能再加水进行磨浆了。
这时候磨出来的浆，云砾有别的用途。
石人们被云砾带领着做了一次绿豆浆，也做过一次要做绿豆酸浆的浆，以后云砾都基本能将这些事都交给它们了。
用纱布过滤出来的清豆浆，可以用来做绿豆淀粉。拧干了的豆渣，同样可以加面粉做成面制品，锅出溜、豆渣饼、炸豆丸子……云砾简简单单就能想到好几种。
他准备今晚招呼完童小丫和徐凯安，结束晚餐时间，就给做上一些，然后一边吃一边聊天，再好好休息一会。
被闵诚瀚称为齐老鬼的人和他约定做宴席的时间是“三天后”，意思即第四天，他等今晚的营业时间结束，就要和闵诚瀚一起前往齐老鬼所在的绒雪村。
这次下线再登录，其实勾起了他对往事的不少回忆。他在现实中，感受着时钟塔出现，又觉知着自己已于怪谈城中的三个存在建立了明确的链接，让他在线下都接受着怪谈城的影响，他的心灵上已多了某些缺口。
他今晚必须充分利用营业时间，将这些心灵漏洞补上，免得像他上一次去兽拳场处理污染兽食材一样，一不留神就中了招，导致自身无法发挥正常水平，赢下齐老鬼手中的祖传食谱。
上一次在兽拳场，他面对的兽尸经过初步处理，污染已没有那么重，而且还有花垚、连叶联手帮他，才让他真的撑了过来，但过后他都花上不少时间缓和，加上燃面，才算真的缓了过来。
而这一次……
风翎说，齐老鬼准备了多尾海蛇。但齐老鬼家的老爷子还和里世界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连这次出席宴席的人中都有里世界的生物，云砾不相信自己需要烹饪的食材，会都像多尾海蛇这样外表可怕一点，实际上却是无毒无污染的可食用海蛇。
他必须做好准备，将有可能让自己出问题的点提前解决掉。
云砾还盘算着，等自己真去齐老鬼那，怎么都要带一份正常版、一份魔鬼辣版的燃面，如果真出问题了，及时治疗。
用不上最好，需要用就该拿得出来。
绿豆淀粉的制作更艰难，绿豆浆现在就能用。
熬熟了，就是豆浆，糖量随意。熬熟了然后继续熬，加点糖加点盐，再加上碱面，慢火熬到都有凝结的模样了，就可以准备开锅。
云砾要在童小丫和徐凯安到来前做好的第二样绿豆食品就是它。
锅里的绿豆浆已经在云砾的搅拌下逐渐变成浆糊状了，黏黏稠稠的，再一勺子搅动着，都能将绿豆浆全部带起，露出干干净净的锅底。
这时候都不该继续称呼绿豆浆了，而该叫绿豆糊。
热乎乎的糊在锅里冒着热气，云砾多搅了几下，也不好看到它变凉。
他干脆先用大盒子给装上，放一旁去，借水流加快降温，等它放温乎了，还得搁冰箱冰镇，出来的绿豆凉粉都清凉好吃。绿豆本身就是凉性的食物，吃起来有独特的凉感，再加上温度上的清凉，味道就更好了。
青红椒，小蒜粒、辣椒面、酱油、陈醋，最后来一个散发着熟油香气的热油，滋啦滋啦地响着时，香味也飘出来了。
凉的陈醋、酱油再多来一点，香菜叶、小蒜粒也补上一些。有没有熟油加热的调味料会有不同的香气，生蒜的辛辣与被热油刺激过的蒜味道不同，香菜叶更被加热后香味就跑了。
青红椒、小米辣、小蒜粒、酱油、陈醋、香油，直接拌一拌，鲜香味的调味汁也做好了。
后者没有前者那种热油激发的香味，但吃的时候食材的天然鲜香得到更大保留。
云砾两种调味汁都做了两份。
胡牛壮一直在旁边看着，直到他都做好停下了，才抓紧时间问：“师父，你这两种有什么区别？”
连装的碗都是不同的，一种是火红色，一种是天青色。
云砾指着火红色的说：“这种是正常的辣度，酸辣比较适宜，但多吃一些辣味就会残留，如果对辣敏感的人吃，吃到后面就可能觉得有点辣过度。”
哪怕云砾做辣味用的材料都是好食材，而不是添加辣椒素，只有辣味而没有其他食材鲜香味，这种辣度都会让不大吃得了辣的人吃到最后不舒服。
童小丫和徐凯安在他这里吃饭的次数多了，他早已根据两小孩的表现，调整好适宜的辣度。
他再指了指天青色的碗。
“这种就没这么辣。干香辣味的我减少了辣椒面的量，更多用青红椒调一点味道，也没有小米辣。青红椒本身椒味重于辣味，多一点也无妨。这边鲜辣味的，没有辣椒面，我在加小米辣调辣味的时候，特意处理过辣椒籽，虽然没完全处理掉，但已经去掉大半，它的辣味就不会太过。而且你再看看，青红椒碎一点，小米辣是小段，很容易分辨，实在怕的想挑出小米辣的难度也不大。”
胡牛壮先瞪圆了眼，而后狠狠地咽了一下口水。
他刚才被热油滋出来的香味分散了部分注意力，而后又忙着记住云砾添加各种佐料的数量、步骤，就忽略掉不少细节。
直到现在云砾和他说，他才猛然醒悟，还真是这样。
云砾早在处理食材的时候，就将两份调味汁用到的青红椒用了不同的配料碟装着，枉他当时还觉得云砾只是提前分好份，别再添加的时候不小心加多或加少呢，原来云砾是在洗和切的步骤就有了讲究？！
云砾转头看他一眼，微微一笑。
“我还要做一个绿豆酸浆面，你还看不？”
胡牛壮忙不迭点头。
哪怕旁边也围了一些要录入模板的木头人，他强行待在云砾身边就会挤上加挤，他都要多看看！
起初他只想学着处理牛肉，想将家里养的那些牛处理成更好吃的味道，但现在，他发现，自己想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
“行。”云砾轻松点头，示意胡牛壮帮忙往大锅里倒入绿豆酸浆。
锅底下的火烧着，将绿豆酸浆一点点加热。
但酸浆温度并不高，量还不少，一时间也没加热到太高温。
云砾还有时间和胡牛壮说点别的。
他一边用勺子轻轻搅动着锅里的绿豆酸浆，免得粘稠的浆液黏底烧糊，一边状似随意地问：“明天上午你有空吗？到后山菜园和我一起种树？”
正留意着云砾搅动速度的胡牛壮怔了一下，差点没反应过来。
“种、种树？”
他这一分心，又有些摸不准云砾搅动豆浆速度如何了。
他脸上立刻浮现些许懊恼。
云砾不由得轻笑出声。
“别紧张，我打算教你，就会更系统地教你。我还打算让你师爷有机会尝到你做出来的东西之前，将你教到可以独立做好多几道菜。”
“啊？”胡牛壮惊愕地张圆了嘴，好不容易才理清云砾话中传递的信息。
“师、哎哟，师爷？！”
他顾不得不小心被咬到的舌头正痛着，近乎惊呼地重复这个称呼。
他加大的嗓门甚至惊动了在大堂里的闵诚瀚，惹得闵诚瀚一下子出现在厨房门边，探着头张望过来。
“对，师爷。”云砾莞尔。
他纠正不了胡牛壮的称呼，又看得到胡牛壮的好学，不如干脆认了这个徒弟。
他偏头看向厨房门，正好对上闵诚瀚的目光，“叔，以后我有机会将别人也带过来吧？不需要他们加入，只带着他们来玩一玩。”
这是他在自己的世界感应到不断接近的怪谈城后，生出的最明确感受。
他当时就觉得，如果自己再强一些，就可以通过自己在怪谈城里的三个“锚点”，顺利抵达怪谈城。
但他不确定，如果他这样过来，他的身体怎么办？这就感觉很奇怪了……
不过他敢肯定，等怪谈城更靠近他的世界、两者同步度继续提高，他的实力也往上提一提，他就能带别人来。哪怕他实力没到这程度，他在怪谈城的这些朋友也应该能帮他做到这点。
“……可以啊。”闵诚瀚古怪地点点头，“你竟然想带人来？我看那些家伙都避之唯恐不及。”
毫无疑问，闵诚瀚指的是想蒋世丰、吕卜文那些人。
云砾哑然失笑。
“我为什么怕？我要怕，我就不回来了。”
他回到现实，听到时钟塔的钟声后，可是不断感受到时钟塔给他传递来的信息。
他可以主动斩断联系，他随时可以拒绝听秒针转动的声音，拒绝知道怪谈城是怎么不断增加与他的世界的同步度的。哪怕他已经开始了规则化进程，他已经被怪谈城承认、接纳，以他当下的规则化程度，他依旧有拒绝的权力。
等什么时候，他的规则化程度百分百，他的意志完全融入餐厅意志、融入怪谈城规则，他才真正失去摆脱的机会。
时钟塔的钟极度精准，但他当时候听到的秒针声音一会儿快一会儿慢，这就是两个世界同步度还低的原因。
而后，钟摆摆动，十二响不断加强的巨响传来，证明两个世界的同步度高到某个极限。
他正是以此，没上线都判断出他已经失去下线时停的权力，也知道当时怪谈城的时间。
云砾声音中的笑意深了一些。
“再说了，我怕就避得过吗？我身边的他们就避得过吗？真到了那一天，我愿意带过来的人，怎么都不可能不知道怪谈城的存在。”
如果他的世界能做得很好，或许能让绝大多数人都以为，怪谈城真的只是一个游戏，而他们就在玩游戏的时候，不知不觉用玩家独有的那种快乐，抵抗住污染。
创作出这款游戏的存在应当也是这样想的。
如果知道一切都是真的，那污染、死亡等，都会变成极大的恐惧。哪怕能复活，但知道自己的意识，或者说灵魂，真的曾在另一个世界历经死亡，都足以吓到更多的人。
游戏就不同了。
反正云砾世界中的绝大多数人，终日里不是玩着这个游戏，就是玩着那个游戏，在不同的游戏里体会种种人生。
如果玩家只将怪谈城当做一个特殊的魂系游戏看待，那在里面经历的种种怪事都能成为特殊的欢乐。
闵诚瀚被云砾问住了。
他定定地想了想，忽然朗声大笑。
“对！避不过的，那些想逃避的人，基本都只更快被吞噬了。等到了可以帮你邀请他们过来的时间，我会告诉你的。说不定那时候你自己就能感知到了。”
他看着云砾搅动勺子的动作加快，另一只手还开始往锅里加油，连忙换了语气。
“我出去等吃饭，不打扰你们了啊。”
锅里烧着的绿豆酸浆还没有沸腾，但表面已经冒出一个又一个的泡沫。
云砾一边处理这些泡沫，一边和胡牛壮解释。
“像刚才我搅动的动作，你不用太特意记住我是怎么搅动的。那时候我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保持酸浆的流动性。这里面的度……还是要以后你亲自动手试试才好把控。不能让它黏底烧糊，也不能快得让它太难烧热。现在我搅动，就是要将这些沫搅去。加一点油，别太多，就能在打去沫之后，让浆液更加光滑细腻。这个过程就叫杀沫……”
厨房里的教学还在继续。
大堂处的闵诚海则收到了来自阎祚的消息。
他猛然拧紧眉心，数次看着自己通讯器的界面，翻着一个又一个通讯人名单，却迟迟没有发出一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