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云大闹圣人道场,被擒住,压在神女峰下,他不服气的质问:“你不是圣人吗,你为何不救他!”

  “为何不救!”

  圣人这次倒没有晾着那小孔雀,回答了他:[是他选择救,而非吾选择不救他]

  孔云听得愣在当场,眼眶红了:“那傻子!”

  他复又叫嚣起来,只是这次的声音小了许多,还未问,便忽然砸落了一颗颗眼泪:“我今后又上哪儿找去,他倒是好自在好逍遥,谁又要他救了!”

  冲撞圣人道场,罚了三天面壁思过,时候一到,孔雀南大君便慢悠悠地来领人。

  孔云固执道:“大君,他真的绝无生机了吗?”

  大君清啼一声:“他的命中因果,你不要执着,走吧,去送他最后一程。”

  孔云捏紧拳头,知道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可是偏偏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满脸阴郁的飞往天都城,看着薛错的衣冠冢,恨得牙痒痒:“他怎么会躺在这儿,自欺欺人!你们个个自欺欺人!这破地方,我永远不会再来!”

  他说罢绝尘而去,奚陶目光忧虑,想追上去劝解,被顾如诲拦住了:“他心里不好受,莫再提了。”

  两人俱叹息,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停驻在原地,望着青莹莹的坟冢,长长的沉默着。

  后来顾如诲去了人间,他不再只练剑,转为符剑双修,践行着故人的大道,在红尘中游离,他的身边鹰霄一直陪着他,也不算孤独。

  偶然想起朋友,便去信问一问,这些旧人里,只有孔云十有八九不会回。他这一气长久的很,且恨上了当初拦着他的新天神,日日夜夜,勤修不辍。

  天地重现圣人之后,新神秩序又发生了变化,成仙之路重新打开,亦下凡了一批散仙。

  天地秩序不再一成不变,万法复兴,涌现出许多奇奇怪怪的道术。

  妖族大道弥合,孔云自然如鱼得水,修为水涨船高,一把羽毛扇杀得新天神胆寒不已。

  顾如诲则大部分时间都在人间流浪,他没有特意寻找过君无畏,却也碰见过一两次。

  师父是仙人,但却被道所弃,从前被他无视的人欺辱他,报复他,他也绝无还手之力。

  但世间没有人敢杀他,但也不再有人认识他。

  顾如诲没有出现在君无畏面前,他拦住那些修士,对他们说:“下次看到你们,我会斩一剑。”

  修士们唯唯诺诺,不敢反驳。

  顾如诲放他们离开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他犹豫了片刻,化作流光离开。那之后一百七十多年,如诲都没有再见过师父,不知道他到了人间哪里,有没有想明白他的道。

  师娘把流云峰送给了他,嘱咐在出门在外,记得时时休憩,莫痴迷。

  他也就随身带着那座仙山,陪陪仙山里的不老松,养老的雪剑,练练字,看看花。

  他学过骑马,当过运送粮草的小兵,沽过酒,卖过鲜果,兴之所至还隐姓埋名,考过状元郎。

  人间有许多有趣的事。

  他看过,听过,体验过,只是在家家团圆夜的时候,独自在流云峰抚琴,也会感到有些寂寥。

  这人间再热闹,好像也差了一些。

  六百多年后的某一天,他在暨南冰川和鹰霄下棋,天边忽然飞来一只纸鹤。

  纸鹤冻得瑟瑟发抖,呲溜一声钻进鹰霄衣服里,冻的老鹰大呼小叫,他满头雾水的把罪魁祸首抓出来,那纸鹤还十分有灵性,明明一对黄豆眼,却让人看出几分可怜巴巴,委屈万分来。

  鹰霄好笑道:“什么人寄来的,还怪有趣。”

  他递给顾如诲,顾如诲抬手输入一丝灵气,眼眸盯着棋盘,思考下一步落在哪里。

  “顾师弟,快到天都城来找我喝酒!”

  哗啦一声,棋盘翻倒,原来是鹰霄刷地站起来,惊愕道:“这声音,薛错?”

  顾如诲慢半拍的放下棋子,兜着一袍棋子站起来,忽然一扬,黑黑白白的棋子噼里啪啦的落到冰原上,咕噜噜滚出好远。

  “去天都城。”

  他离北陆最远,因此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些时辰才到天都城。

  原本好好的楼宇塌了两三座,独独剩下一座好的,里面吵吵嚷嚷,道术纷呈,好不热闹。

  顾如诲从云端落下,本来想走门,想了想,绕到窗边用力一推,不知道把谁推倒了,屋子里坛坛罐罐劈拉吧啦,一股浓烈的酒香喷薄而出。

  “谁啊!搡我一跟头。”

  方龙洗没好气的爬起来,见到顾如诲一瞪眼,霎时欢喜起来:“原来小剑仙和大老鹰来了,快快,进来说话,你瞧这是谁回来了!”

  “如诲,”老实和尚奚陶笑道:“可算来了。”

  顾如诲放眼一瞧,屋子里坐着方龙洗,奚陶,任殊,殷飞雪,还有个三寸泥陶丁,小金龙泡在酒坛里,祥云尾巴卷成一团,明显已经喝高了。

  他又看正中间的人,孔云咬牙切齿,用力攥着薛错的手往另一边掰,薛错不服输的拍桌,使劲往另一边压。

  孔云道:“想胜过我,下辈子吧。”

  薛错憋着一口气,目露凶光:“你能赢我?我让殷飞雪倒立喝酒!”

  孔云目光一亮,骤然用力,薛错气力不济,差点被直接掰倒,他屏气凝神,不知怎么看到顾如诲,刷地掰倒了孔云,跳过来:“师弟!”

  顾如诲扫过孔云不甘心,铁青的脸,微微一笑,一句小师兄隔了整整六百年。

  坐下来一说,才知道孔云最早到,和薛错拳头碰拳头的打了一架,拆去四五座楼,才偃旗息鼓,狠狠地抱了抱薛错,骂了七八五六句不雅之音。

  薛错拍桌:“你拆了我家的房子,赔吧。”

  孔云看了看殷飞雪,冷笑:“几间瓦舍而已,你若是赢过,我就赔你。”

  因此才有了顾如诲来时看到的一幕,这下子孔云不得不赔了,他哼了两声,拎着酒坛桄榔往桌上一放,踩着椅子,豪气干云:“顾如诲,你来晚了,来喝!”

  顾如诲默不作声,慢条斯理的整理好袖子,接着从邻桌提起酒坛,豪饮而尽。

  透明的酒水滴落下颚,他面色微红,目光沉沉地,将酒坛倒回来晃了晃,伸手:“你请。”

  “装腔作势!”孔云嘲笑他,脸上却不带恶意,拍开酒坛,咕嘟嘟一口喝完,摔了酒坛:“今日,不醉不归。”

  薛错搭着薛错的肩膀,自然叫好,方龙洗更是唯恐天下不乱,从芥子袋里掏出千年佳酿,忍住肉痛道:“本来是打算结道侣喝的,今日便宜你们。”

  众人尽情欢笑,喝的酩酊大醉,夜深人静,孔云勾着薛错的肩膀:“日后,再莫如此,听见了吗?”

  见他声音不对,薛错想去看,孔云转身避开了,他搭着窗棂,长舒一口气:“圣人娘娘,当初我出言不逊,如今我自罚一杯。”

  薛错连忙拦住明显醉糊涂的孔云,还和娘娘敬酒,他好言相劝,将人哄去睡了,又把剩下的几个人,挨个送回厢房。

  忙完的时候,人脚底虚浮,那千年酿果真是好东西,他自诩千杯不醉,也难免着了道。

  “大王!”

  他纵身一跃,跳到殷飞雪背上,殷飞雪晃了下,好笑的背着他:“薛错,你如今几岁了?”

  薛错晕头转向,闻言不答话,揪揪殷飞雪的鼻子,扯扯他的嘴巴。

  殷飞雪无奈,背着他往自己的庭院走,路上薛错又闹着口渴,于是又绕到城外喝了冰泉。

  泉水清列,唇齿香甜。

  喝醉的薛错比平日里乖巧许多,见殷飞雪低下头,便将他压在身下,俯身懒懒地去吻,也不为撩拨,却是极为亲昵。

  殷飞雪摸摸他滚烫的脸:“醉成什么样了?”

  薛错笑了笑,唉地叹了声:“我今日要是不陪他们尽兴,恐怕就要陪他们哭鼻子了,九尺男儿,哭哭啼啼抹眼泪像什么话。”

  殷飞雪轻笑,勾勾薛错的下巴:“你倒是什么都明白……明日再陪他们切磋切磋,我看就差不多了。”

  薛错想了想,趴在殷飞雪身上:“这附近也没校场,打坏了咱的东西怎么办。”

  殷飞雪道:“让他们打吧,这些年该说不说,心里都有一股劲儿,让他们好好的泄出来,也于他们的道途有益,几间屋舍,不值得什么。”

  薛错点头:“也好”

  他靠在殷飞雪怀里,酒意上头,又变得有些昏昏沉沉的,殷飞雪摸了摸他的额头,把人背在身上:“带你飞回去?”

  薛错打了个哈欠,望望月亮:“走一会吧。”

  殷飞雪嗯了声,羊肠小路,两人在山间踏月而行,风也轻柔的慢下来。

  薛错说:“飞雪,下次我也想背你。”

  殷飞雪笑了笑,哦了一声,步伐仍然慢慢的,稳稳的:“好,下次你可记得,莫忘了。”

  薛错嗯嗯点头:“不忘,就明天。”

  那倒是很值得期待一下了,殷飞雪心想,就是不知道他是醉了,还是没嘴。

  不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陪在自己身边。

  还剩最后一个小番外,就彻底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