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肇没好气:“那你自己就是邪道。”

  薛错正色:“所以我这就去检举这里有法外狂徒, 公然藐视天威。”

  玄肇:“……”

  薛错在原地转了一圈,布上隐匿的符箓,才迈着小短腿出发。

  万年前香火神道覆灭, 新神继任,称为正神。

  但实际上, 凡间各处的管辖多归给仙门, 俗世皇权也多为仙门掌控。

  这些小山神,小土地, 虽然占着正神/的/名头,香火却十分一般。

  真正有油水的, 还是城镇大庙, 和上头往来亲切,不单单是凡人, 修士为了飞升也多有笼络。

  而今南海就有一座正神大庙, 称为[南海文武神君]庙。

  薛错占了山神的身子, 娴熟的打开神碟, 那是一只圆圆的, 碧绿色的小盘子, 叫做归化度牒,用以查看各地神庙, 证明身份, 是个很好用的地图。

  他一路土遁, 跋涉两个多时辰,才找到[南海文武神君]庙。

  那庙建在一座繁华大城中, 修的庄严肃穆, 宏伟壮观。

  它殿高二十三尺, 台阶六十六个。

  庙宇的广场宽阔而整洁, 正中央耸立着一座巍峨的主殿,细分下来又划出了拜殿和小殿。

  院内古树高耸,碧草如茵,泉水和百花相得益彰,给人一种瑞气沁人的感觉。

  薛错心道:好盛的香火,有个管事的神在就好办了。

  此时正值月夜,庙外灯烛煌煌,站着两尊身缠飘带,香火缭绕的守庙神。

  “大人!”

  薛错提着肚皮,迈着小短腿,急急忙忙。

  “我有要事禀告南君大人。”

  庙外排着一溜的三寸丁,红红绿绿蓝蓝,皆是各村的土地山神。

  只见面前滚来一个矮冬瓜,着急忙慌就要闯进去。

  “欸欸,哪里来的草头神,懂不懂规矩?”

  “想插队?到后边去。”

  两把大戟拦在薛错身前,他跳起来,才刚刚够到守庙神的膝盖:“两位大人,我有大事要禀告大人,事关香火邪道,还望大人开恩放行!”

  守庙神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地面都在震,把薛错晃得摔了个屁股蹲。

  守庙神大手一挥,把薛错踢到一边。

  “这里十个有九个大事,个个都像你这般,我等还如何侍奉众神?如何为百姓请命?”

  “百百百姓,”薛错瞪圆了眼睛,他这一次可是真听到新鲜的了。

  难道这世间神庙也有出淤泥而不染的?

  一旁的有个土地将他拉起来,给他掸掸尘土,扶他到一旁坐下:“老哥,这边说话。”

  薛错连忙整整红布,拱手寒暄道:“我是千云城外[弃老山]的山神,老兄你是哪里的神,到南海文物神庙公干啊。”

  这土地神浑身红色,山羊胡子,酒糟鼻,笑眯眯地说:“我乃[妻荫]土地,到南君神庙述职,看样子老哥是第一次到南君神庙,还不清楚这里的规矩。”

  薛错嗨呀一声,连连跺脚,直说自己是乡下草头神,没有见过世面,拱手请教。

  [妻荫]土地道:“这可是大庙,不是寻常的小土堆,小野庙,这里事事情情都有规矩,都有定数,几时放牌,几时点卯,初一二三只管政务,初四五六只听民事,初七八九巡视四方。

  “你要禀奏什么,要早早写好奏文,提前订好日子,几时上前回事,几时拿牌请神,到哪个偏殿上香,去哪个拜殿纳福,都要摸清楚流程,错了一点半点,都没有回转的余地啊。”

  薛错听得头大如斗,小短腿飞溜溜的跳起来:“可我这是急事!”

  “急事?哼,急事也要写奏文,也要交报表,也要到偏殿去上香纳福,一层层的递上去,按照一等二等三等的规矩分开来。”

  薛错心说:这可坏了,他问道:“这里难道没有个明细章程?”

  [妻荫]土地摸摸胡须,笑道:“当然有啊,不过……这天底下可没有白吃的午餐。”

  薛错说:“哦?怎么说。”

  [妻荫]土地领着薛错到了庙外不远,一处隐蔽所在,一把掀开帘子:“你到我这里报个课,你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帘子里挤满了神,个个拿着毛笔奏纸,埋头苦写,有个别被惊动的,睁着一双双大眼睛刷地望过来。

  [妻荫]土地笑道:“这三年俸禄,换一朝登龙贴,可是不亏?万一南君看中了你,再把你调到大城……”

  薛错眼睛眯了眯:“若是我不买。”

  [妻荫]土地登时脸色一变,冷冷道:“那就赶紧滚,二十年内你就别想着见南君大人了。”

  薛错:“神庙大门就在我脚下,你难道还管的了我进不进门?”

  [妻荫]土地看了看他,好像在看什么稀奇物种,又好笑又轻蔑:“乡野小神不知天高地厚,野山草头狂妄不可一世。”

  “我请问你,有几多斤两,你看得懂天书奇文,弄得懂上古神语?”

  “连奏文都过不了关,泥腿子神一个,还要见南君?快别做你的神女梦了!”

  他冷嘲热讽,将薛错大骂一通,才甩手离去。

  薛错旁边有个伏案苦写的山神见他被奚落,便凑过来:“老哥哥别犟了,若你俸禄不宽裕,赊些也是可以的,只是不要和这位赊,那可是利滚利啊……没有几百年俸禄还不干净。”

  “且你事情要是急,还是立刻报个课,老老实实写完才有救啊。”

  薛错听得心中一动,问:“老哥,你是为何来的?”

  那山神道:“山上闹了妖精,吃了几十人,我力微势薄,打不过,只好到神庙来请南君主持公道。”

  薛错:“那只要报了课,就能见到南君?”

  山神道:“哪儿啊,只是个敲门砖罢了,里面道道多着呢,可你要是敲门砖都过不去,就难啰。”

  薛错不解:“难道神神都要走这么一遭?”

  山神摇头,回答:“诺,你瞧那位[妻荫]土地。拉的都是穷神苦神,大地方富裕的神关系都通着呢,一个招呼就进去了,根本不用等,事情也解决的快。咱们这些小毛神,按他们的规矩来吧。”

  薛错:“等轮上一圈,几天几夜不就过去了。”

  “那也没办法,要不怎么说凡人命贱,光是等奏文这一会儿功夫,就能死上好几个。”

  薛错想了想,不想多生事端,便找[妻荫]土地买课。

  对方喜笑颜开,让他交了归化度牒,纳了俸禄,便给他发了张纸:“奏文如何写,精华都在此处,你好生琢磨去吧。”

  他又指了指香:“写的时候一定要在这里写,一个时辰一个月俸禄。”

  薛错:“……”

  薛错找了处空闲,坐下仔细一看,那纸上将上古神语翻译成通俗文学,那似字似画的纹路极其古怪。

  薛错越看越皱眉,一开始提醒他的山神劝他:“老哥哥快抄吧,几个时辰能抄完便是快的了。”

  薛错不言语,他抓着毛笔,在嘴巴里舔了舔,沉默片刻之后抬起笔。

  快。

  是因为一眼就记住了。

  不停顿。

  则是因为这奏文太简单,远远比不上他自己画的符箓复杂。

  薛错写的极快,周围的小神看到,纷纷窃窃私语,难以置信:“他怎么如此快!”

  “眨眼之间,已然写完开头?!”

  薛错一气呵成,不到半柱香,便将那奏文写完,准备呈递上神,他身边的山神看的惊叹不已,薛错见他为了山民上奏,便帮他顺手写完,

  这时候,[妻荫]带着两个牛高马大的山神走进来。

  [妻荫]伸手一指:“我们这儿最低也要花两个时辰,你就算现在走了,也要花两个时辰的俸禄。”

  薛错静静地看了他一眼,不愿多生事:“行,不过我要先去交奏文。”

  “站住!”[妻荫]土地道:“你没走呆够两个时辰,这提前出去了,也是要交一笔俸禄的。”

  薛错说:“我不交又如……”

  两只山神闻言怒目圆睁,一左一右架起薛错,将他毒打了一顿,打得他神像哗啦啦掉陶片。

  薛错咕噜噜滚到神庙前,手中的奏文也被撕碎。

  [妻荫]土地强行拿走了他的度牒,借给他一大笔俸禄:“这笔俸禄可是要还的,好了,你现在再到我那里报个课,好好写奏文,我保证你能进拜南君神庙。”

  薛错抬起头:“你!”

  [妻荫]土地拿着他的度化玉蝶,笑嘻嘻:“生气啊,尽管生。”

  他带着两个高大山神,心情颇好的扬长而去。

  薛错爬起来,拍去身上的陶屑,他看了看文武神庙的牌子,忽然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

  ……

  南海。

  碧波千顷。

  一个背着血红色阔剑的女子,独自行走在大海之上,如履平地。

  她头戴荆钗,身着素裙,目光冷淡空寂,像荒原上的雨雪,清冷而没有温度。

  白衣的剑仙站在不远处。

  他微微皱着眉,如画的眉眼有一丝很淡的愁绪,他背负着双手,衣衫比梨花还要干净。

  一身绿色衣衫的顾如诲静静地跟在师父身边,像一棵安静笔直的松柏。

  薛真真抬起眼眸,慢慢抽出了背后的巨剑。

  “剑主。”

  “无需多言。”

  薛真真的那柄剑发出阵阵低鸣,二人对视,同时消失于海面。

  天上闷雷阵阵,虎啸龙吟,龙威的剑意明亮如同闪电,撕裂夜空,撕破苍穹。

  雨珠穿过薛真真冷寂的眉眼。

  剑仙手中的花枝架住咆哮的龙纹巨剑,他说:“大劫将至,你还要找多久。”

  薛真真用力劈下,不退不让,强大的剑气击碎了聚齐的乌云:“我也说过,你无需多言。”

  剑仙呵了口气,挥出一剑,锐利无匹的剑意仿佛天地初生时分开混沌的芒。

  二者相撞,碰撞出恐怖的轰鸣。

  剧烈的罡风鼓荡在二人之间。

  剑仙握着花枝,一丝淡淡的血水自手掌蜿蜒而下,他垂眸看了看,阖上眼眸:“剑主。”

  薛真真平静地收回龙威:“见你一次,我便用这招斩一次。”

  云海之下。

  顾如诲盘腿坐在云上,飘在海面,静静地打坐。

  远远地,一只苍鹰在天上盘旋,爪子上还系着一条黑色的发带。

  不远处,一只小虾怪噗地从海里冒出头:“绿衣服,难道是小龟丞要找的机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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