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飞雪搭着薛错的肩膀, 不知想到了什么,十分高兴:“来,你我今夜抵足而眠, 彻夜长谈。”

  薛错推开殷飞雪毛绒绒的爪子:“大王盛情,不过我生性不爱睡觉, 在桅杆上坐一夜就行。”

  二人在桅杆上推推搡搡, 你来我往。

  底下的小妖怪们昂着头,捧着酒坛, 眼睛被海风刮的看不下去。

  众妖面面相觑,有只小妖怪说:“咱们怎么办?”

  乌鸦精挥挥翅膀, 嘎嘎两声:“散了散了, 咱们去接着喝。”

  不多时,桅杆上的两人不见了。

  薛错站在门外。

  他本来不想搭理殷飞雪, 没成想那只老虎好像知道薛错的好奇心, 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薛错抱着酒坛, 狐疑道:“真的?”

  殷飞雪挑眉:“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薛错哼了声, 抱着酒坛, 咕嘟嘟灌了一口, 抹抹嘴,兴致不高地说:“我又不想看。”

  “那可我下去喝酒了。”

  薛错一扬酒坛:“慢走不送。”

  走了几步, 殷飞雪忽然回过身:“薛饮冰, 你莫不是真心讨厌妖族?”

  哪里就讨厌妖族了?

  薛错皱眉不答。

  殷飞雪见此心中烦闷的更加厉害, 但他生来潇洒,不愿意强人所难。

  “走了。”

  忽然, 他脚步一顿, 慢慢回过头, 青年白皙纤长的手扽住他的衣角。

  他垂眸看去。

  薛错一手攥着他的衣角, 低着头,一手提着酒坛喝了口酒,抹抹脸:“走。”

  殷飞雪耳朵动了动。

  屋内没有声音,薛错被风吹的有些醉,他椅栏而坐,发随风飘。

  吱呀——

  紧闭的门开了,薛错看了一眼,从头到脚,接着慢慢举起酒坛,喝了口酒。

  “怎么样,毛少不热,来,一同彻夜长谈。”

  屋内伸出一只手。

  那手骨节分明,修长如玉,是男儿的手,没有了老虎雪白的毛发。

  他倾身而出,银发如绸,玉石似的侧颜一闪而逝,他抓住薛错的酒坛,将他连人带酒一起抓进屋内,嘭地关上了门。

  屋内燃起灯烛。

  灯火洒在海面,铺满一层柔和的光晕,谁也窥不见。

  两人相对而饮,杯盏碰触的瞬间发出清脆的声音,殷飞雪说:“敬大道。”

  隔了一会儿,那有些随意的美丽影子倒映在海面,举起酒杯,在殷飞雪杯上轻轻一碰:“敬大王。”

  两人喝的酩酊大醉。

  休憩间,大船剧烈一晃,甲板上有妖怪大喊:“船底下有东西!点火照亮。”

  “猴三猴四,上兵器,胆敢伤我天都城的儿郎,定不能轻饶了他!”

  “去请大王!”

  “快看,大王在那儿!”

  薛错喝醉了酒,脚步摇晃,殷飞雪比他更豪迈,醉得更凶,两人听到呼喊,下意识从船舱里飞出来。

  那水底下的庞然大物似乎是条鱼儿,被水光吸引,张大嘴巴,妄图将大船一口吞下。

  殷飞雪摇摇晃晃,抽出黑刀,纵身往水里一跳,小妖怪们纷纷趴到船边,下饺子一样往下蹦:“完了,大王他不会凫水,快快救虎!”

  薛错眯着眼睛,水里突然又冒出来三四条小船,站着虾兵蟹将,领头一只小乌龟,举着水杖:“打劫!。”

  “凑齐十万灵石,否则就凿船杀妖!”

  众小妖岂容他们猖狂,纷纷拿起兵器,五人一组,十人一纵,统领武德充沛,扛着兵器法宝,呵斥道:“抢我们?儿郎们,听我号令!”

  小乌龟跳起来:“劝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也不打听打听,这片海跟谁姓!”

  “放鱼!”

  水底游弋的庞然大物猛然浮出水面,当中一击,可是却没有碰到船,他抬头看去。

  那条船周身闪着符箓的光,慢悠悠地飘了起来,浮在水面上。

  “何人助我们?”

  众小妖看到符箓,再看桅杆上的蓝衫青年,登时叫嚷开来:“是薛大王!”

  底下的殷飞雪没有后顾之忧,彻底放开了手脚,没有过多久。

  一条大鱼悲鸣一声,越出水面,带起无数小鱼小虾,砸在甲板上。大鱼变成一个高壮狼狈的男人,一身刀伤,缩在小乌龟后面瑟瑟发抖。

  “老虎,水……水底下有老虎。”

  小乌龟心知恐怕遇到狠角色,连忙催促兄弟们开船。

  “想走?”

  殷飞雪抖落一身的水,跳到虾兵的甲板上,刀气纵横,呼啦啦打倒一大片。

  这时,一道蓝色的身影与他同时落下,二人身上都带着几分烈酒的味道。

  薛错脚步微晃,搭着小乌龟的肩膀。

  殷飞雪则把刀架在乌龟脖子上,皮笑肉不笑,恐吓道:“把你的东西通通交上来,晚一步,要你狗命。”

  虾兵目瞪口呆,乌龟惨无人色。

  另一个人族佬则饮了口酒,用酒坛顶着虾兵的脑袋,慢半拍地说:“打劫。”

  虾兵:“……”

  大船满载而归。

  乌龟带着一众被卸了兵器的虾兵蟹将,在沙滩上哭成泪人。十年积蓄,一扫而空,他该如何面对老祖宗,什么时候才能凑够天材地宝,解开龙宫封印。

  “老祖宗!”

  小乌龟痛哭流涕,猛然起身,奔向大海,在沙滩上滑跪,滑出两道长长的痕迹。

  他掏出龙珠,往海里一扔,抽泣道:“您说的机缘到底在哪儿啊,您别出谜语了,我看不懂,给个画吧呜呜呜。”

  海面波光粼粼,隐约浮起一道背影,穿着蓝色衣衫,坐在桅杆上。

  小乌龟连忙仔细去看,看罢,他擦擦眼泪高兴的站起来:“绿衣服的,咱们得找个绿衣服的!”

  龙珠滚出海水,闻言愣在原地,半晌,它咔地裂开一条小缝,萎靡不振。

  那一边,先妖怪们欢天喜地,在一大堆灵石宝贝里滚来滚去。

  薛错眯着眼睛看,摇摇晃晃地要睡倒,他这会儿彻底酒意上头,快要睁不开眼睛。

  “薛饮冰。”

  “嗯?”

  他回过头,身体一轻,天旋地转。

  薛错下意识抓住旁边,摸到一手滑腻冰凉的丝绸,银色的,月光下像似会发光。

  他抬起眼眸。

  银发,金眸,色烈。

  殷飞雪见薛错醉醺醺,又懵头懵脑,险些掉进海里,干脆一把把人抱起来,丢进他的窝里,一起躺下呼呼大睡。

  这一躺就是三天。

  三天后。

  薛错头疼的醒过来,一只白毛大老虎敞着毛绒绒的胸膛,手脚大张,尾巴落在床边,勾着酒坛,嘀咕梦话。

  薛错无意听了会儿,忽然脸一黑。

  他从怀中摸出小甲小乙两只纸人,画上符箓,随即手指一并:“起。”

  等小甲小乙忙活完了,玄肇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醒了?”

  薛错吓了一跳,喝了口茶水,心虚问道:“玄爷,过去几天了?”

  “三日。”

  “三日,差不多该到千云城了,”薛错想了想,重新提笔画了几张符箓,没有金水,便用凡墨代之。

  他将符箓画好,留给殷飞雪,便重新戴上斗笠,从窗户一跃而出。

  玄肇道:“就跑?”

  薛错打着哈欠,借着[极意自在功]踏上船帆,抬头不远处便是千云城,他撑了个懒腰:“还有正事要做,山水有相逢,有缘自会再见。”

  “对了玄爷,你说话怎么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

  薛错咳嗽两声:“难道是被娘娘罚了?”

  玄肇选择了沉默:“……”

  薛错借着符箓飞上岸,千云城周围的来往百姓少了许多。

  他找了一处茶摊打听消息,茶摊老板也不明所以,说:“这是上神的神谕,说有外来的邪祟,为了保护千云城的百姓,宽进严出,直到抓住邪祟为止。”

  看来是他上次夜闯千云城,闹出来的动静太大。

  那些东西定然宁杀勿错,他如今要是进了千云城,便是自投罗网。

  千云城中。

  四神坐在一起商议。

  狐神牙尖嘴利,头盖红布:“石翏,这事应是你的全责!事在你的地盘出的,闹事的也是你的人,别想抵赖!”

  [石翏]神震怒:“要不是你的烟霞,[乌鸦]和[舂姳]会打起来?让那个小鬼跑了?”

  “好了,”[舂姳]阴森森地声音响起来,再不复圣洁端庄,祂的脸上多了三个孔,仿佛是鸟啄的:“此事再不要提起。”

  [石翏]和狐神均是一噎,目光交流,纷纷啧了声。按理说,狐神的烟霞只会让阴阳相交,[舂姳]为阴,乌鸦为阳,二神猝不及防中招,应是干柴烈火,情难自禁,阴阳相合。

  但是[石翏]和狐神赶到的时候,乌鸦显出法天象地,把[舂姳]按在地上爆打。

  [舂姳]本是蜈蚣精,最爱惜的一条条美腿,硬是被发疯的乌鸦扯掉两三条。

  二神如今还能心平气和坐在一处,都是[石翏]和狐神拼命周旋的功劳。

  狐神用诡异的声音道:“我等万年以前,不过是大劫的炮灰,苟延残喘至今,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成就,有望重开香火轮回,得到真神果位。你们却为一个小小人族,耽误[水灵尊]的神胎复生,实在是本末倒置。”

  [石翏]神拍桌:“那不是一般的小賊,他背着龟壳,还有一丝龙气,像是龙宫的龟丞。”

  “龙宫?呵呵,恐怕你们都被他骗了。”

  [舂姳]冷冷地说:“他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气息,那气息,更像是……像是……”

  [石翏]急道:“像什么你倒是快说啊!”

  [舂姳]哼了一声,吐出一道惊雷:“五方神女。”

  “什么?”

  四神都吓了一跳,狐神更是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红布乱晃,显然是有些惧怕。

  [舂姳]接着说:“当年我受困辜雪岭,那位轮回神女正好陨落在此,我便花了万年的功夫,收了那位神女的一丝胎火,那晚的人族逃走时,胎火随他溜去一丝,他极有可能,是五方神女中一位的弟子。”

  [石翏]嘶了一声,重重地靠在座上,沉声道:“若是祂们,恐怕咱们就要离开千云城了。”

  乌鸦阴冷道:“什么五方四方,大劫重开,不过是如我等一般挣扎求生的丧家犬罢了,在新天神面前,祂们算什么?”

  [石翏]叹息一声,对乌鸦说:“你年纪小,在诛神之战末端才出世,不晓得那几位的厉害,神灵真身还在地上行走时,五方神女便已经无人敢惹了。”

  乌鸦略微惊讶:“神灵在地上行走?”

  [石翏]道:“万年前,人和神的关系并不像现在这般,界限并不很大。”

  “若真追溯起来,人和神的血脉,可以追溯到一位共同的……”

  “石翏,”狐神打断他的长篇大论:“有力气留着给你的信众催生,想死不要拉上我!”

  [石翏]沉默,接着分析:“所以五位神女中,轮回是最不可能的,祂当年被人族道侣骗到辜雪岭,用刚出生的幼子胁迫,亲手诛杀,祂陨落之后神国崩毁,权柄更迭,新天神出世,所以那晚的人绝不可能是轮回。”

  “九曲黄河女神,那时候硬撼大道,魂丧高天。只余下一条小小的地上神河,万年不曾复苏,是祂的可能性也很小。”

  狐神插嘴道:“最有可能的,是还留着神国的大泽。”

  [石翏]道:“若真是祂,恐怕倒难办了,祂在五位神女之中,最为神秘,没有清楚的神职。”

  舂姳则舔舔嘴唇:“那小子身上的味道,是[圆满],若是吃了他,我们的地上神国,会更加圆融。”

  “你准备好面对大泽?”

  [舂姳]舔舔嘴唇,露出一丝贪婪:“神国若成,一个沉睡至今的小小神女,又有何惧?”

  “待我扶摇而上,要祂们几个老神给我端茶倒水,暖被添香。”

  其他神也纷纷笑起来:“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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