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城的白虎, 爱用一把黑刀。

  若说人间谁是剑道第一,恐怕难以分晓,但若问刀修, 那么天都城的虎大王说第二,没有人敢认第一。

  他原是山野草根, 不知何故得了机缘, 成精修炼,竟然打败了一众有神兽血脉的妖精, 区区凡物,逆天而行, 夺得魁首做了大王。

  心狠手辣, 他谈不上。

  乐善好施,与他无干。

  他生平唯爱逞凶斗狠, 愿为一剑下马。

  他的城也和别的城池不同, 庙里不设香火, 不供奉正神, 唯一的宗祠, 祭祀的是各家的先祖。

  且每逢月初月中, 才准祭祀一次。

  “香火不是正道,修仙者也并非良善, 等有一日踏上天路, 我便要一个只准凡人小妖生活的地界。”

  小妖怪对大王忠心耿耿, 纷纷附和:“大王说得对。”

  一只高大雄壮的鱼妖凑上前,给大王捶腿揉肩, 试探道:“大王, 如今, 这人间邪魔频出, 不光是人,就是我们妖怪,也是活得小心翼翼。”

  “我常听凡人说,在东陆有个问道宫,这问道宫中法宝万千,修士无数。咱们天都城坐西朝东,若是能并入问道宫门下,也去混个刀圣,虎仙当当,一来有了靠山,二来稳定妖心,岂不是一本万利。”

  殷飞雪笑了声,这声音让鱼妖一抖,他捋捋虎须,悠然自得:“继续说,嗯?”

  鱼妖见他面无愠色,觍笑道:“实不相瞒,仙人托我给您带个话,只要您愿意投降,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仙露琼浆应有尽有。”

  他压低声色:“还有上百只妙龄美虎,仰慕大王已久,正在窝中翘首以盼呢。”

  “哈哈哈,”殷飞雪笑起来,鱼妖见大王开怀,也是喜不自胜,跟着笑起来。

  忽然,殷飞雪抓住他的衣襟,将他整只提起来,鱼妖顿时变了脸色:“大王这是何意?”

  殷飞雪提着他:“世间万般,有上赶着求生,却没有紧赶着找死的。”

  “放着好好的妖怪不做,愿意去宗门做配种的牲畜,你有此心,我不拦你。”

  鱼妖顿时勃然大怒,他拔出双板斧:“姓殷的,给你脸叫你大王,不给你脸,你不过是芳洲野人山跑出来的低等货色,这妖王你能做的,我却做不得?!”

  殷飞雪大笑,挑起眉梢:“鱼震海,我不用刀,再让你两只手。”

  鱼震海骂道:“你少猖狂!”

  他本是一只赤心鲤,乃是东陆十二种灵物之一,他早就看殷飞雪不顺眼,如今又在海上,还能让他一只不会凫水的老虎得了好?

  众小妖被骇得跳起来,纷纷爬上桅杆,鼓手顿足,抓耳挠腮。

  鱼震海鼓着两板斧,风吐火,火助风,将整条船都晃起来,再趁机一符头挥出,势必要将殷飞雪重伤。

  “呵。”

  殷飞雪忽然一动,身法轻飘自在,如同树叶逐风,飘逸潇洒。

  他一边打一边评价:“脚法生疏,斧术欠力,一只水妖,却修炼火术,错错错,错错错。”

  鱼震海面带红磷,符头碰的咣咣响:“闭嘴!你懂什么?我有上古神兽血脉,岂是你能置喙的!”

  “为修那半分血,放弃水行之术,鱼震海,你不但急功近利,还蠢不可及。”

  殷飞雪正打得有来有往,忽然察觉不对。

  那鱼震海一收怒色,平静异常,他手中有一根针,那针极细极寒,乃是一枚穿魂针。

  他此前所有的愤怒,不过都是假象,只为近殷飞雪的身,他真正的杀招不是双板斧,而是藏在指尖的那一尾穿魂针。

  “死!”

  殷飞雪脸色微变,距离极近,他根本多少不开,刹那之间,风停云驻。

  鱼震海瞳孔放大,又极度紧缩。

  刺中了,却没有刺进去。

  啪——

  他的手被虎爪擒住,那根针脱手而出,落到敌人手中,因为速度太快,他甚至看不清殷飞雪的动作。

  殷飞雪夹着那枚针,笑了声,然后捏着鱼震海嘴,冷冷地让他吞了进去。

  众小妖骤然欢呼,拍手叫好,将殷字旗舞得高高的。

  鱼震海吞针入腹,立刻惨叫出声,如同被万鬼撕扯,在甲板上滚来滚去。

  殷飞雪从怀中掏出湖海翻天印,随手抛了抛,正是这东西帮他挡了一针:“扒了衣服,丢进海里喂鱼。”

  “是!”

  众小妖高兴的在鱼震海身上绑了几个大桶,不顾他满头是血的求饶,欢呼雀跃的将他扔进海。

  “大王!大王饶命啊!大王我艹你祖宗!”

  “啊——”

  小妖怪们嘻嘻哈哈,将大王的座椅抬上来:“天真大,海真蓝,大王威风威风!”

  殷飞雪抖抖耳朵,手指摩挲着湖海翻天印,倏尔想到了什么,他悠悠地说:“世间有一种蝴蝶,也是蓝色的,生在风里,生在云上,那才叫好看。”

  小妖怪满头雾水:“蝴蝶?”

  “对,就是蝴蝶。”

  殷飞雪眯着眼睛,做了个伸手一抓的动作。众小妖虽不明白,却都笑起来,纷纷耍起拳脚,又问,他们比起人族年轻的英豪,如何?

  殷飞雪一只脚搭在椅子上,抖抖耳朵:“人族佬?”

  “问道宫最近声名鹊起的小剑仙,顾如诲,他有一招天剑十二式。”

  “若论问道宫的弟子,他当为第一。”

  小妖怪说:“大王难道不及他?”

  殷飞雪笑道:“我不是刀,他却是一柄剑,无情无欲,无念无想,有一天我证得道心,我便会去挑战他。”

  众小妖连连点头,将这号人物记在心中,殷飞雪又说:“佛门都心菩公子,他如今也在世间行走,我见过他一次,是个菩萨心肠,修罗手段的小和尚,他还问我打听一个叫薛错的人,你们若想讨他的好,大可以去访问访问。”

  众小妖嘘了一声,却也记了下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求到大和尚庙里,多一条生路也好。

  “大王,还有呢?”

  “三绝秋水,无盐刀女,鬼鸟悬针……还有一个,是个符修,你们没见过。”

  小妖道:“符修,那不是一条死路?人界骗人的道士都不用画符做幌子了。”

  殷飞雪枕着胳膊,翘着脚:“天才岂能与庸才混为一谈?”

  忽然,他从桅杆上跳起来。

  小妖怪顺着大王的视线望过去:“大王,那岛上好像有个人。”

  薛错躺在沙滩上,眼睁睁望着一只螃蟹从他头上爬过。

  他叹了口气,在烈日下暴晒了一个多时辰,还是神府空虚。

  好不容易积蓄了一点力气,撑着身体坐起来,颤颤巍巍的想画一张符箓,却发现金水耗尽,手指疼痛。

  胎火。

  果真是不一般。

  正想着,他听到一声笑,接着便是一个放肆嘲笑的声音:“呦,真是山水有相逢啊。”

  薛错下意识回头。

  烈日灼灼。

  一只白毛老虎穿着黑甲软胄,抱着胳膊,立在一片树叶上,随风浮动。

  他身影颀长,猿臂蜂腰,过于蓬松的毛发从衣襟钻出,看上去暖呼呼的,不是殷飞雪是谁?

  海浪声声,殷飞雪从树叶上落下来,他背着一把黑刀,又遇到了昔日的对手,呲牙一笑。

  他伸手去抓薛错的手腕,薛错脸色一黑,和他皮碰皮,肉接肉的过了几招。

  二人久别重逢,却处处都下杀手,偏偏都见招拆招,奈何不得对方。

  最终薛错气力不济,被殷飞雪擒住,薛错有些微吃惊,殷飞雪目光灼灼,笑道:“别使你的虾兵蟹将拳了,这一年来我日思夜想,琢磨了百八十种方法,你在身法上已经差我一筹!”

  薛错当然不服,不禁冷笑:“呸,趁人之危,何为大丈夫?无耻之尤!”

  殷飞雪闻言眉毛一压,将薛错一把抄起,轻轻松松抱在怀中:“我叫你骂!”

  薛错变了脸色:“殷飞雪!”

  “叫你外公?”

  薛错怒上眉梢,与殷飞雪打在一处,殷飞雪哈哈大笑,左腾右挪,就是不让薛错下来。

  这实在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人落平阳被虎欺,薛错挣扎道:“有种给我几个时辰,等我恢复神力,打得你跪地求饶。”

  殷飞雪哼笑道:“我却怕你?”

  众小妖只见他们大王虎虎生风地下了船,气势汹汹地直奔沙滩

  小妖怪站在桅杆上,实时观望,传递消息:“大王上岸啦!”

  “大王将人族佬打了一顿,难道是大王的仇家?事情的真相究竟是……”

  “唉呀,大王和人族佬在说话,定然是在警告人族佬!”

  “大王出手啦,呵!好一招黑虎掏心,白虎撩腿。”

  “大王抓住人族佬了!”

  “大王……大王把人族佬抱起来了。”

  “什么?老乌鸦,你在放什么狗屁!”众小妖哪里信,纷纷爬上桅杆,抬手远眺。

  这一看,个个瞪大眼珠子,一只狐狸嗷嗷叫起来:“我说什么?大王定然是在外面有相好的,天都城千娇百媚的母老虎不香,大王在外面找上母老虎了!”

  “放你的狐狸屁,那是个男人!”

  “啥?男人?”

  众小妖有倾心大王的,各自纳罕,十分伤心,七嘴八舌很快又回到原点:“那人族佬又没爪子又没毛,大王到底喜欢他什么?”

  “大王会不会就是喜欢人族?”

  “放屁,我亲眼看到大王悄悄给自己舔毛,若是喜欢人族,他为何不变成人形?”

  众小妖吵嚷不休,不知谁喊了一声:“大王回来了。”

  小妖怪们个个伸长脖子,你挤我推,争着去看。

  好个大王,当真是矫矫猛虎,渊渟岳峙,怀中美人,更是沂水春风,如同墨画。

  妖怪们霎时熄声,几百双大眼睛望着大王强行掳回来的人族。

  君子如珩,美人如佩。

  可惜还是没毛。

  好可惜,人族佬为什么不多长点毛?

  还有,大王他是不是不喜欢母老虎了?大王他他他是不是变了!

  殷飞雪捞着薛错,站在桅杆上,嘲笑道:“人间几春秋,薛饮冰,你如今落在我手里了。”

  薛错虽在他手中,不忘下毒手,殷飞雪毫不相让,与他打得有来有往。

  薛错冷笑:“这可是你请我来的,请神容易送神难,殷飞雪,我劝你好自为之。”

  “什么请,是抓!”

  二人打得不可开交。

  底下的小妖却只见大王捞着那个人族,在高高的桅杆上你推我搡,你进我退,你逃我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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