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个灵虚境的弟子。

  白纤梅是天神境, 高了他整整五个大境界,但是白纤梅却感受到了某种压力,这种压力的来源很熟悉。

  一千多年以前。

  天一门中有个叫做君无畏的人, 携着一把普通的竹剑,走进太一派, 带走了龙威剑主薛真真。

  他没有杀任何人, 拦住太一派长老们的那一剑也很简单。

  他寻常的拔剑出鞘,那一剑洞穿了太一派的山门, 将他们门派拿到成仙名额的弟子杀了,太一派头上的万里晴空被刺出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天何其广大。

  那一个小点本不能说明什么, 但祂高悬亿万生灵头顶, 君无畏的剑道却能够刺破祂。

  有人说,君无畏的剑道快要大成了。

  至于为什么没有修成, 可能还是差了一丝机缘。

  太一派没有长老死掉, 但那些长老却纷纷弃剑不修, 改修别的道法。

  没有一个人敢再修剑道。

  当年的白纤梅是三山五泽第一美人, 薛真真不过是门派中的透明人。

  如果没有君无畏, 白纤梅应该是那柄龙威剑的主人, 而不是薛真真。

  但偏偏君无畏是个眼睛里只有修道的木头。

  薛真真比君无畏更像木头,从来没有和颜悦色过。

  白纤梅不明白薛真真那样硬邦邦的剑修, 怎么会是君无畏的红颜知己。

  那样强大的男人就应该配一个春水一样柔情的女人, 或者高山上热烈的红辣椒, 而不是一个冷冰冰的,从来以修罗手段示人的修炼狂魔。

  白纤梅很多年前也曾少女怀春, 但是后来发现还是修道成仙更有意思。

  可惜她没有龙威剑, 进境卡在幻神境, 靠着问道丹一步步升入天神境。

  因为曾落花有意, 所以她对君无畏的剑很熟悉,对他的道更熟悉。

  毕竟也曾被那柄剑指过。

  所以她忘不掉。

  顾如诲抱着剑出现的时候,他的眼神和目光,比当年的君无畏还要木头。

  他直面了白纤梅的天神境威压,纹丝不动,好像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白纤梅尝过被人用道境压制的痛苦,所以才奇怪,那是连骨髓都会痛的感觉,何况他们相差了整整五个大境界!

  “师兄。”

  他对薛错说话,却没有回头,十二三岁,生得和十四五岁一样的高大,站在薛错身前。

  剑仙去潜龙渊之前随手把竹剑给了他。

  “师父。”

  君无畏背着手,笑道:“凭你心意就好,天剑十二式你已经学会了,这是你悟道的一部分。”

  顾如诲躬身接过:“是,师父。”

  师娘扛着龙威剑,衣裙翩飞如云霞,那时流明峰花开千朵,师父师娘在云头并肩而立。

  师娘看了他一眼,对剑仙交给他的那把剑视若罔闻。

  微风拂过,她淡淡说:“若天气晴朗,你便去摘星崖下饮茶吧,我留了一豆火苗,茶是温的。”

  顾如诲愣了下,才点头说好。

  剑仙眉眼如画,潇洒自在,他靠在云头喝了口酒,单手枕着脑袋似乎在悟道,没过几瞬,他忽然问薛真真说:“剑主,我折哪一枝好。”

  薛真真削下一枝花,君无畏接过来,端详了一会儿,说了句甚好,便别在了腰上。

  两人乘云而去。

  顾如诲却破例没有练剑,而是想了很久。

  凡人世界的血亲他记不起来了,长大后报了仇,也没有感觉如释重负。

  从前,在凡人的世界,弱便会死,被杀了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但在这里,他还没有那么强,剑仙却把东陆第一剑随手给了他。

  顾如诲将那柄竹剑握在手中,却有微微怔然。

  他在摘星崖坐了很久,回到问道宫,听说了薛错的事。

  剑随心意。

  师父很少和他谈起薛错,他比顾如诲更爱修炼,而且天分更高。

  师父不在意的事,顾如诲也很少产生兴趣,他应该专心练剑,但白家母女所为,又让他产生了新的想法,仙界如凡间一样,有仙阀道门之争。

  并非所有修士都如同师父或者师娘。

  这种事对凡人出生的他来说很寻常。

  只不过听说童子可以炼成长生不老丹,皇帝便可以杀得天下无婴孩。

  可是薛错大概是没有见过的。

  顾如诲他想来论道台,那么他想来便来了。

  周围的修士们被今天论道台上发生的事刺激得不轻,此时议论纷纷,这个人又是什么来路?

  无数双眼睛看着论道台,白洛洛从未吃过如此大的亏,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

  她听到四面八方的质疑和轻蔑,一颗道心不禁摇摇欲坠,赶紧吃了一颗问道丹才勉强冷静下来。

  白纤梅传音给女儿:镇静,莫急。

  白洛洛呼吸急促,狼狈的握紧拳头,她心中羞怒交加,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为什么会输。

  她的脸面已经丢的一干二净,哪怕咬牙强撑,也捡不起来了。

  啸风认得顾如诲,他被孔云暴打一顿,鼻青脸肿,此时一瘸一拐的凑上开,在白洛洛身边道:“大师姐,不要怕!这人叫做顾如诲,是剑仙新收的亲传弟子,与薛错不合,曾为了争一个藏经阁的名额,闹得面上难堪!”

  “不合?”

  白洛洛心说:难不成他是来看薛错笑话的?

  闻人异原本被白纤梅的道境压制得极其难受,此时道威消失,他便立刻站出来,直指矛头:“白师姐,你们输了,到底认不认?”

  “对!可是不敢认!”

  “我们这里这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呢!”

  白纤梅眉头一沉,心中十分不悦,这些不知死活的新弟子,简直给脸不要脸。

  她还在这里压阵,就敢跳出来叫嚣!

  白纤梅从云头飘然落下,岁月不曾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依旧冰肌玉骨,水态云容,仿佛一阵带着香味儿的雪。

  她笑着夸奖道:“薛错,你的符箓一道确实高深,便是我也是从未见过的。”

  薛错被顾如诲挡在身后,他探了探头,警惕道:“我不收徒。”

  白纤梅笑容一滞,她正待走近,忽然被一只胳膊拦住。

  少年背影孤瘦,他握着竹剑,有一股让人难以招架的锋锐之意:“白师伯,您要插手晚辈之争吗?”

  白纤嘴角微僵,想起来那个死女人:你若插手小儿之争,我们便天神境对天神境。

  谁要和那个木头打架!

  白纤梅心中一怯,顿时恼羞成怒。这事本来就让她心中不快,此时被一个小了许多辈的弟子提起,顿时怒火中烧,她冷下脸色:“贤师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乾坤朗朗,道法自然,两个小儿不过在此口驳几句,还有我在云头坐阵,哪里来的争端!”

  她道威如海,压的周围弟子眩晕不止。

  这就是天神境,哪怕只是丹药喂出来的天神境!

  白纤梅主动下场说和几个小辈,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但没想到这几个小儿硬是不接!

  如此驳她的脸面!

  可气!

  白纤梅眸中神光湛湛,直指顾如诲背后的薛错,斥责道:“薛错,我问你是不是?”

  闻人异等弟子被音波刺激得双目通红,额头青筋爆起,哪里想得到,众目睽睽之下,一派天神境长老,竟然如此不讲脸面,以境界压人。

  弟子们怒火中烧,有一人迫于压力跪倒,便立刻被同伴搀扶着站起来。

  不跪!

  跪她个鸟人啊!

  薛错原本正为顾如诲出现吃惊,猛然被道境一冲,顿时头晕目眩,孔云原本气势汹汹,被道威一压,站都站不稳,噗地变成一只翠翎肥鸟。

  天神境杀他们,比碾碎蝼蚁都容易!

  薛错的十二重灵台,金池摇摇晃晃,水波荡漾,原本合拢的莲花忽然一朵朵次第开放。

  薛错瞬间神志回笼,截住了欲开口答应的话头,牙咬的直痒痒,恨不得蹦起来,指着白纤梅的鼻子大骂,呆!好不要脸的大娘!

  众人哪里拦得住她!

  白纤梅背着手,一步步向前:“你今日,是不是用了什么密法?告诉我。”

  薛错被压的头皮发毛,仍提了提肚皮,咬牙道:“师门秘辛岂可外传,大娘要是真想知道,干脆改换门庭,到我天一门,拜我娘为师,我自然知无不言!”

  白纤梅勃然大怒:“你找死!”

  她已经得罪了薛真真,不如干脆一点,得罪到底,只要不出太一派的门,薛真真也不能把她如何。

  顾如诲抬眸,他也在道威压制范围内:“白师伯,您过了,今日薛错被道境压一次,来日师娘会如何?三山五泽,有没有师娘和师父不能去的地方。”

  白纤梅脸色一白,嘴唇发颤,她不相信自己悉心栽培的女儿会比薛真真的儿子差,她看着顾如诲和薛错,心里更加不适。

  可若真的把薛真真得罪死,还是不占理的那种……

  白纤梅重重的哼了一声,克制不住杀意,又不得不克制,憋的脸色难看至极,她将怒火一点一点吞回去,强撑道。

  “哼,罢了,这场比试本就不公平。”

  “你符箓来路不正,胜之不武。”

  “我们不比了。”

  白纤梅忽然一挥衣袖,卷起丢尽了脸的白洛洛,二人乘风而去,速度极快。

  她一走,论道台的空气都为之一松,一干修士腿软脚酸呼啦啦坐在地上。

  孔云蹬了蹬爪子,变回人形,把薛错拽起来,自己没有力气还要晃他:“你不嘴欠会少块肉吗!那可是天神境!”

  “境界之差,天地之别!天神境不愧是半步真仙之境!”

  “我等根本动弹不得!”

  “是啊是啊,快来帮吾看看脊骨,总感觉矮了几分!”

  “去去,兄台几时高大过?”

  众人吵吵嚷嚷,闻人异等人也纷纷点头,点着点着,他忽然喃喃道:“这就是天神境啊,感觉也不过如此……说不定我也能修到呢。”

  女修士握着刀,挑了挑眉:“还改道法吗?”

  闻人异看了看薛错,握拳:“不改了,我死磕到底!”

  薛错这边共同患难的修士劫后余生,四目相对,心里其实是高兴的。

  区区筑境期蝼蚁,活着抗过天神境,不退一步,也不是一团散沙。

  东陆什么时候有过?

  而且今日论道台,谁输谁赢其实一目了然,白纤梅掉在地上的脸想捡起来,可没有那么容易。

  而啸风等弟子脸色便十分不好,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各灰溜溜的拍拍屁股溜了。

  薛错搭着孔云的肩膀,四处看,却发现顾如诲已经不知去了哪里。

  是夜。

  薛错回到洞府,看到了门口站着的身影。

  天剑十二式。

  每一剑都有自己的道韵。

  顾如诲练完最后一势,回过头,薛错正从树下走出来。

  “师兄。”

  薛错挠挠头,慢吞吞的啊了声,他心里嘀咕,这是什么意思?

  娘没来吧?

  难道爹来了?

  顾如诲走过来,他的动作并不快:“师兄会拔剑吗?”

  薛错:“啊?”

  顾如诲默了默,把自己的剑递给他:“在凡间,有人欺辱你,并不需要多言。”

  顾如诲说:“我不会符箓,只能教你拔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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