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的防盗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大叔,是擂钵街的打手们惯常的打扮,就连鹤见川都能一眼看出这家伙绝对不是他们要找的那位“会计先生”。

  鹤见川往后缩了一步、两步、三步,马上就要退出第四步了,乱步就和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左手朝后一捞,揪住了她的衣领。

  试图溜走的鹤见川被抓住了。

  “哪里来的小孩子。”开门的大叔打量了他们三人几眼,语气不善地开口赶人,“滚滚滚!”

  好像压根没听见他说的“滚”字,乱步脚下绊了鹤见川一脚,让她朝边上一跌,被不动抓住,脸上带着出来郊游似的轻快笑容,叉着腰就把脑袋往门缝里挤伸。

  “嗨呀!木下先生不在嘛?我们有事来找他!大叔你走开一点,不要碍着我们工作.”

  他那完全不把对方放在眼里的态度,很好地激怒了堵在门口的男人。像是他们这种在擂钵街混的打手,自然不可能会对小孩子手下留情,伸手就要把乱步推出去。

  “滚出去!臭小子!”他大声呵斥道,伸出的手显然就是要把乱步直接推下楼梯去。

  灵活地矮身一蹲,乱步躲过了他的手,蹲在门前,透过门缝和男人□□的空隙,看了一眼屋里,弯下的眼睛眯得更细了,嘴角笑容的弧度也莫名深了几分。

  “原来如此。”他摇头晃脑地说道,拍拍衣摆站了起来,朝边上走了两步,离得男人远点。

  “看起来我们没有找木下会计的必要了呢。”

  乱步说道。

  “诶?为什么?”鹤见川从不动的背后探出了个脑袋来。

  乱步转头朝她露出了一个意味莫名的笑,“因为木下会计——已经死了啊。”

  他的话音刚一落下,门内的男人就立刻变了脸色,鹤见川只看见眼前一花,乱步就和已经和不动对调了个位置,撞在了她的身上。

  不动挡在了门口,手里的短刀架住了一柄砍刀,看起来像是雇佣兵们用的那种的样式。男人本就凶横的脸上杀意毕露,抬起一脚就要朝不动踹去,却被不动先一脚反踹进了屋里。

  优哉游哉地整了一下帽子,乱步紧跟着不动也进屋去了,进门前还不忘顺手把鹤见川也拽了进去。

  “干嘛干嘛干嘛!我们在外面等不动打完再进来不好吗!”

  鹤见川死死扒着门框不放手。

  “那你要一个人站在外面等着吗?”

  “……”

  鹤见川默默地松了手。

  屋内的战斗几乎是瞬间就结束了,只有一个敌人,虽然说他带了枪,但还没等他拔枪,不动就三下五除二把他撂倒在地,一脚踢飞了他腰间的枪,刀刃宽薄的砍刀插进了地板里。

  “……嗝。”

  坐在被砍晕在地的男人背上,不动喝了一口甘酒,懒洋洋地打了个酒嗝。

  敌人过分弱鸡,连和社长的晨练都比这累。

  “那个会计呢?”鹤见川探头探脑。

  “卧室。”乱步朝着某个房间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一枪毙命,枪上装了□□,大概就在我们来的三分钟之前。”

  鹤见川没有看尸体的兴趣,所以她只是挠了挠头,又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他们是来调查官员贪污贿赂赃款的去向的,可能了解这件事的会计现在突然死了,即使乱步能推理的出这个会计平日里会把重要的文件藏在哪里,但要让他们从GSS那茫茫的账目里找出特定的几笔钱,以他们三个人在财会方面的知识水平,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得到的事情。

  “虽然说一开始我们只是想找到一只小虾米就行,但是既然现在小虾米已经被吃掉了,那么抓鲷鱼回去也是一样的啦——倒不如说,鲷鱼的肉还更多一点嘛。”乱步语气轻松地说道,似乎并不觉得那个他们还没见到一面的会计死了有多大的事。

  “……啊?”向来不是很聪明的鹤见川迷茫地挠了挠头,她的智商几乎都点在学业上了,对于其他的事情,一直都保持着某种时常短路的脑回路。

  相比起这个不成器的主人,不动行光的脑子动的要更快一点,大概是因为曾经在织田信长这样的大能身边呆过,之后也见过许多家族、国家间的斗争,他对于这一类事直觉总是敏锐几分。

  “这家伙是那个会计的上司。”不动用刀柄敲了敲男人的头,右脚搭在左膝上,语调懒散地说道,“大概是发现了那个会计出卖组织情报的事情,怕被更上头的人发现,连累到他自己,所以索性自己先来把叛徒杀掉了。”

  “那我们……把他绑了送去公安?”鹤见川挠挠头,“但是就我们三个人,从擂钵街绑个人出去——我觉得我们从这里走出去一百米就会被射成筛子了。”

  她一脸诚恳地看着乱步,想了想,觉得这句话好像不太严谨,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哦,不动大概不会。”

  乱步沉默了一瞬,答道:“你的大脑已经像是个筛子了。”

  虽然没懂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但鹤见川怀疑乱步又在骂她。

  她嘁了一声,瘪着嘴想要溜出去,把这里头的残局丢给他们两处理。虽然刚刚被乱步拖进来了,但她总是觉得有点害怕,呆在这间屋子里总让她觉得有点危险,虽然乱步和不动好像都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妥。

  “你又要乱跑去哪里啊。”不动起身拽住了她的衣领,“随随便便又到处乱跑的话,到时候被敌人抓到了,你又要哭鼻子。”

  “呣……”鹤见川被他领着领子,鼓着脸颊左顾右盼,直到被丢在了破旧的木沙发上,才皱着一张脸,嘀嘀咕咕似的小声说道,“你们不觉得……这间屋子怪怪的吗?”

  “嗯?”乱步看了她一眼,狭长的眼眸抬起了些许,露出了翠绿色的眼瞳来。

  鹤见川扭头看向了边上垂着的窗帘,没有拉开,但仍是透进了影影绰绰的日光来。她安静了几秒,又缩了缩脖子,“我们还是先出去吧……总觉得呆在这里面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这可不行~”乱步摘下了帽子,放在指间轻巧地旋过几圈,“不是说了吗,既然没抓到小虾米,那么我们就得要抓只鲷鱼回去。”

  “哈?”不动皱起了眉毛,长长的马尾辫左右摆了摆,踢了一脚晕倒在地的男人,“你要的‘鲷鱼’不就在这里吗。”

  “这只是大一点的‘虾米’而已,醉昏头的酒鬼才会把这家伙认错成是‘鲷鱼’。”乱步靠在鹤见川坐着的木沙发背上,反手将帽子又戴回了头上,压着帽檐正了正,“真正的‘鲷鱼’——现在才要游到这里来。”

  砰——!

  经过□□处理的低沉枪声忽然响起,鹤见川还未看清子弹是从何而来,就立刻条件反射地趴下了身子。

  『什么什么什么又发生了什么???』

  鹤见川还没来得及理解现状,抱着头就滚到了沙发后面,不忘顺手拉了一把乱步,一起挤在了沙发和墙之间那一小块狭窄的空间里。

  玄关处传来了一阵打斗的声音,鹤见川这才想起刚刚他们进屋时没把门关上,她冒头朝大门那边瞄了一眼,不动正把几个人堵在门口缠斗,来的人大概有四个或者是五个,鹤见川看见至少有两个人带着枪。

  但似乎还是没有什么大问题。

  她在心里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发誓这辈子都不想再来一次擂钵街了。这鬼地方简直和她梦到的那个有鬼的世界一样危险,动不动就突然冒出个敌人来,让她忍不住想起了儿童游乐场里的打地鼠,只不过她才是那个挨锤子的地鼠,冒个头就是当头一棒。

  所以说、为什么她要和乱步不动一起来这鬼地方啊!!!

  缩在沙发后头,鹤见川抱着脑袋无声哀嚎。

  看出了鹤见川所想,同样蹲在沙发后头的乱步一派轻松、笑眯眯地对她说道,“因为要你来写报告书嘛~”

  把显而易见的事情解释一遍、再写一遍很麻烦,把随便说说就可以的事情重新整理通顺很麻烦,把洋洋洒洒的几千几万个字挨个敲着键盘打出来很麻烦,除此之外,接受异能特务课或者是军警方面的询问笔录也很麻烦。

  麻烦的事情当然还是推给鹤见川好了,就好像中学的时候,无聊繁琐的作业就推给鹤见川一样。

  名侦探那宝贵的时间是要花在有趣的案件、精彩的漫画、好吃的零食、还有各种各样能让他兴致勃勃的事情里,才不能浪费在那些枯燥重复的无用之物上。

  他的这个回答让鹤见川感觉自己就像是个行走的记录仪之类的东西,唯一的用处就是记下发生的事情然后存进硬盘里,等着回头刻录出来。

  但是她想了想,很悲伤地发现自己真的就是个高端一点“记录仪”,除了写报告书之外就没有鸟用了。连乱步出门前塞进不动包里的那包威化饼干好像都更有价值一点,毕竟那包威化饼干是横滨春季限定发售款,全球只有五百包,还附送漫画联动的食玩闪卡。

  不管是从使用价值、收藏价值、还是乱步的偏好价值来看,她都输了个彻底,可恶。

  她忿忿地用指尖戳着沙发,转头想要问一问他现在在门口的这群人是谁,视线经过乱步的肩头,却突然看见对面那个房间的房门,突然打开了。

  她来不及叫出一声什么,房间里就冲出了一个拿着刀的男人,笔直地朝他们藏身的角落冲来。

  就在这短短的一秒间,鹤见川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刚刚不该躲在这个狭窄的地方的,否则这会儿也不至于前有沙发,后有围墙,左边是柜子,右边是乱步,躲都不知道朝哪个方向躲。

  向来脑子动的很快的乱步在瞬间就从她的眼神里明白了什么,或许说,鹤见川看着他的神色,总觉得现在这个情况似乎压根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混搭乱步混蛋乱步混蛋乱步混蛋乱步混蛋乱步混蛋乱步混蛋乱步混蛋乱步……

  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多少次在委托时被这家伙坑进危险里了,被乱步向左边扑倒,一脑袋磕上柜子时,鹤见川的脑子里像是在念着什么巫术诅咒似的,无限循环着对乱步的唾骂。

  一刀挥空的男人立刻就改变了方向,向着如同两根折了的韭菜一样倒在这狭窄缝隙里的两人刺来,鹤见川的脑袋被磕的晕乎乎的,视野里拿着刀的男人摇摇晃晃地复制粘贴成了五个,看起来就像是什么廉价PPT排版。

  她滑到沙发底下的手动了动,摸到了一样冰冷坚硬的东西。就在男人手中的刀即将触及乱步的后背时——

  砰!

  子弹贯/穿了男人的腹部,强大的后坐力让鹤见川的手腕一阵剧痛,她猜她的手腕是脱臼了,不过总比她和乱步被捅了个串串香好。

  那把之前正巧被不动踢到沙发底下的手枪,啪嗒一声掉回了地上。鹤见川疼的额角冒出了几滴冷汗,脑袋一歪,在乱步身下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玄关处的打斗声突然也停下了。

  乱步捡起了手枪,爬了起来,没有管身后捂着腹部已经行动不能的男人,看向了门口。还剩下最后一个敌人,那个男人正一脸懵逼地看着一柄掉落在地的短刀,刀身上雕刻着不动明王、矜持羯罗童子和制多迦童子的花纹。

  男人抬头,对上了乱步的视线,但他还没来得及有什么举动,接连便响起了两声枪响,子弹从他的左腿和右肩,他手里的匕首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江户川乱步看了看躺在他脚边的鹤见川,又看了看掉在玄关处恢复了本体状态的不动行光,视线扫过了地上躺着的一群人,随手将手里已经空了弹匣的枪丢在了木沙发上,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下午三点零五分,距离他们离开餐馆刚好过去了三十分钟。

  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是一个圆眼镜的表情符号。

  “时间刚好~”

  他坐在了之前鹤见川坐着的木沙发上,按下了接听键。

  “呀、圆眼镜先生!委托已经解决了,麻烦让政府自己派人过来收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