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是日,大雪纷飞。

  高俅躺在摇椅上观赏着眼前的雪景,青墙黛瓦、白雪红梅,好不美丽。

  “琉璃世界,风雨…欲来啊。”

  高俅喃喃自语,吴用此时自后方走出:“太尉,你大病初愈,还是披上大氅吧,免得惹了伤寒。”

  “手里握着汤媪呢,哪里就这么弱不禁风了。”

  “太尉!”

  “算了,拗不过你。”

  高俅任吴用为自己系上大氅,吴用又叫人在一旁的火炉里添了几块石炭才作罢。

  “三年了,也不知武二和花荣他们怎么样了,还有鲁达那小子,平日里嫌他烦,如今许久不见倒是念起他那洒家洒家的驴脾气了。”

  “太尉且宽心,他们前一阵儿不还来信报平安了吗。”

  “许是老了,如今一闲下来就忍不住忆起往昔,学究,记得你我还未相遇时我就将你算计的人财两空,如今却只有你伴在我身边。”

  “是啊,彼时我想破了脑袋也未曾想到算计我的人是谁,如今想来那天却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日。”

  “唉,说来……”

  吴用打断高俅:“太尉,能不能别说得我们两个像是已经迟暮的老人似的,武二他们倒是想陪在你身边,这不是想回回不来吗!”

  “前几日我又碰见武大了,他言语间全是对武松五年未归的怨念,他还找花博士给武松测了几个合适的小娘子,说是让我帮着相看相看呢。”

  高俅闻言一扫刚刚头上的阴霾:“我也未曾想到这一战,便是三年。”

  自赵佶颁旨发兵蒙古迄今已有三年,三年来,禁军自南向北,由东至西挺进草原各部,而今大军成功贯穿东西,建起一道东起克吾仑河,西至扎不罕河的防线。

  高俅在汴京也没闲着,经他掌控,朝廷在南部草原的东、西、中三地各建了一座大城,其周围坐落着数十座小城。

  如今草原上已无人不知宋国铁骑的威名,数以百计的草原部落俯首称臣,强如蒙古斯、克烈、乃蛮等部落亦不得不接受朝廷敕授。

  如今大军再向北去便行至土兀剌河,高俅思索再三后还是决定请旨召回大军。不是他厌恶征伐,而是草原地广人稀,加之驻守在原金的守军已经行军至大兴安岭外侧,以如今的人口数量来说,再打下去的话朝廷很难完全把控地方。

  征伐是需要时间的,强如成吉思汗一统蒙古高原也历时十五年之久,如今高俅占了先机夺得了草原四分之一的领土已是极限,之后的路还得徐徐图之。

  “对了,你找我有事吗?”

  吴用这才说起正事:“在中上府新起一座大城的事宜已安排妥当,这是想出资的商人名单。”

  “你看着没问题就安排下去吧。”

  “是。”

  战争可以停止,但城建还得继续,想让蒙古人安分守已,首要之事便是让其从流离的游牧民族改为稳定的畜牧民族。

  然建城耗资巨大,即使国库丰盈也不能全部投之,这个时候商人的用处就体现出来了,高俅以新城的商屋住舍和牛羊的贩卖钞引为利引大小商户投资,这不仅缓解了朝廷的资金压力,同时还能促进商业发展、民族融合,可谓是一举多得。

  接下来高俅就会将发展重点倾向于蒙古和东北各地,只是修路一事同样耗资巨大,高俅不免再次头疼起来,怎么这钱怎么挣都不够用呢。

  “哎……”

  眼前的鹅毛大雪渐渐变得缓慢轻柔,高俅的心也随之宁静下来。

  瞥见去而复返的吴用后高俅疑惑道:“还有什么事吗?”

  “太尉,康王殿下求见。”

  “让他走吧。”

  “太尉,还是不见吗?”

  “我不见他是为了他好。”

  “那我劝康王殿下回去。”

  “嗯。”

  三年前,高俅返京时赵构在济南府处理水患,后来赵构回京第一件事便是来见高俅,彼时赵构已完全成长为一风华正茂的七尺男儿。

  更难能可贵的是赵构注重实事,正常来说,我朝皇子一般是不参政的,但赵构数次请旨平乱,让人不解的是赵佶竟然答应了。

  此番种种后赵构名声大显,加之高俅是他的老师,如此一来便有不少官员属意他争储。

  自此之后,高俅便再未见他。

  吴用再次折返后手里多了个物件:“康王殿下已经离开了,这是他送太尉的狐裘,是殿下亲手打猎所得,他还往后院送了几床新打的棉被,这些东西不算名贵,我便替太尉做主收下了。”

  “嗯。”高俅接过狐裘:“准备份回礼吧。”

  “太尉……”

  “嗯?”

  “属下见康王殿下的神色很是落寞,似有无尽的委屈。”

  “不必说了。”

  赵佶的身体越来越不好,猜疑心也越发严重。赵构越是风光,高俅就越不敢见他。赵佶允赵构参政这件事高俅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在这种情况下高俅当然要万事小心。

  三年来,赵构无数次求见高俅,但除逢年过节的正常礼数往来外,高俅未曾有一次在私下里见过他。

  高俅对赵构的感情挺复杂的,当初的无奈之举养成了如今行事果断的康王殿下,但高俅又忘不了原历史轨迹里那个懦弱的帝王,未来会如何高俅已经说不清了。

  “不提他了,你刚说康王送来了几床棉被,今年的棉花产量是否比往年多了些?”

  吴用含笑:“太尉说对了,武大给武松准备的纳彩单上就有棉被,汴京的许多寻常人家也都用上了棉织物。”

  “如此甚好。”

  从前棉花只在两广、福建一带种植,价格不算便宜,如今多了甘肃的一大片种植区,棉花产量愈发喜人。再加上草原上丰富的皮料毛料作物,如今的冬日比往年要好上许多。

  “还不够,远远还不够,此时我算是有些理解杜大家愿得广厦万千,大庇天下寒士之宏愿的心情了。”

  “太尉大善。”

  “大善不敢当,只愿在有生之年尽我所能。”

  吴用还欲言辞时,高满捧着一木盒进来:“太尉,郓王殿下给你送了些药材,他放下东西便走,我只能将东西拿回来了。”

  高俅神色不变:“收着吧。”

  “太尉,郓王殿下他……”

  高俅伸手打断吴用:“既是郓王殿下的一番好意,本官收着便是,其他不作多想。”

  “我明白了。”

  说起赵楷,高俅承认当初有些小看他了。想来也是,他既有状元之才,又岂是泛泛之辈。

  赵楷当初缺了些敏智,自被高俅点了之后,赵楷行事低调,他常年举办诗会,与文人墨客交往甚欢。若说他做了什么“出格”的事,那便是他经常与那些书生作以诗词墨宝捐出,而后说服那些大商人出资救助穷苦百姓,是以郓王赵楷在鳏寡孤独里颇有声望。

  更有趣的是他学赵构入了太学后与里面的博士学生相处的极为融洽,郭忌酒曾数次在高俅面前夸他举止有度。

  不止如此,自高俅归京后,每逢年节他必会给高俅送上不轻但也不夸张的馈礼,如此“知礼节”的行为高俅也就未来者皆拒。

  去岁,赵楷主张由行会牵头向民间义庄捐赠钱粮,此事赵楷以极低的姿态来请教高俅,左右是好事,高俅也就为其出谋划策。

  如此种种,高俅若还不明白赵楷的野心也就白活了。不过这一点赵楷在他的面前倒是从不遮掩,此举倒是让高俅有些哭笑不得。

  “你去忙吧,天大地大,此刻建城最大。”

  “是。”

  吴用走后,高俅原地躺了一会儿,正当他欲离开时,一阵嬉笑声打断他的动作。

  “爹爹。”

  “阿父。”

  “都起来吧,可是玩累了。”

  “多谢爹爹关心,我不累。”

  “阿父,我也不累。”

  “那便好,去盥漱吧,待会儿该用晚食了。”

  “好。”

  两人走后,高俅望着他们的背影发笑,叫他爹爹的自然是高坎,叫他阿父的却是八哩丹,如今他有个汉儿名字,叫做高蒙。

  三年前,合不勒将八哩丹送至汴京,高俅负责看着他。起初,八哩丹战战兢兢,他对汴京的一切都抱有敌意,高俅见此状况当即让高坎负责带他。

  彼时高俅给高坎的任务是带着八哩丹怎么享受怎么来,高坎对“纨绔”一事十分在行,当即重操旧业,带着八哩丹开始花天酒地的生活。

  刚满十岁的八哩丹怎能受得了这种诱惑,尤其高俅对其嘘寒问暖、关爱备至,全无半点合不勒所言的“质子”之意。

  如此多番'轰炸',八哩丹很快被击破防线,他开始沉迷于这种生活。只是高坎的圈子里多为富家子弟,八哩丹身在其中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至此,八哩丹开始说宋话,穿宋服,他还求高俅赐他一个宋人名字。高俅给他起名高蒙,八哩丹见高俅给他冠以高姓,自此开始称高俅为阿父。

  高俅虽未认他,但八哩丹执意如此,高俅也就随他了。

  至于合不勒,他如今正高坐中上府可汗之位,整日葡萄美酒夜光杯呢!或许曾经的他有征战草原之意,但如今的他坐拥土地美人,在大宋各种精美物件和优渥生活的轰炸下,他早无雄心壮志了。

  当然,他或许是装的,但高俅已经不在意了。要知道,乞颜部从始至终都不是高俅的唯一选择,可汗的位置谁都能做。

  又躺了一刻钟后,高俅前往正厅用食,食后约莫半个时辰左右,一份让人意想不到的礼物被送来。

  “你说这是太子殿下让人送来的?”

  “是的,太尉。”

  高俅轻扬嘴角:“这倒是稀奇,太子殿下亲自送来的?”

  “那倒不是,是太子殿下身边的随从送来的。”

  “那他有说什么吗?”

  “那随从说太师为国操劳惹了风寒,太子殿下理应关心,特此送了上好的药材来。”

  “我知道了,收下吧。”

  “是。”

  下人离去后,高俅止住脸上笑意,连赵桓这木头都开始给自己送“药”了,看来此刻的晴朗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风雨…欲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