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
完颜宗干额角满是虚汗，他的意识有些模糊，但小腿的痛又让他无法真正入眠，完颜宗弼和完颜宗峻皱着眉站在床边。
“如何？”
“情况不太好，贝子的腿处有伤，又疡了瘴气，再被水一泡已然肿烂，再加上伤寒……”
“行了！”完颜宗弼不耐烦道：“你就说该怎么办吧！”
“这…”金干直言道：“属下医术不精，不然还是请宋人的大夫吧。”
完颜宗峻凝眉：“伤寒还能搪塞，这腿上的伤可不好遮掩，若让高俅察觉到，那老狐狸可不是吃素的。”
“话说回来，阿浑这伤口到底是怎么造成的，不似刀剑，也不是弓弩。”
只见完颜宗干的右腿小腿处有一个圆形伤口，就是因为这处伤口腐烂他才会高温不退。
完颜宗弼上手捏了几下完颜宗干的腿：“没有箭头，也没有其他残留物。”
完颜宗干闷哼一声，完颜宗弼不轻的力道让他暂时清醒了一些。
“用，用刀挖…挖掉腐肉。”
金也闻言瞪大了双眼：“这……”
“别废话，我还有重要的事跟你们说。”
金干看向另两位贝子，完颜宗峻心下暗忖，完颜宗干不能死在此处，于是点了点头。
金干的头上也沾满冷汗，他不是没这么做过。曾经在金庭时，有个士兵的腿被辽兵的箭矢贯穿，他当时也是用此法保了那人的一条性命，可他也因此废了条腿。
好在大贝子的腿不是贯穿伤，只是贝子的腿又是生疡又是泡水的，能不能挺过去还真不好说。
金干先是将匕首泡在酒里，而后又用火烤了一下，他拿出一块布让大贝子含着，而后用刀将他腿上的腐肉刮去。
“唔！”
完颜宗干脸色已经红的吓人，他几度晕厥过去，好在金干的手算是利索，待完颜宗干的腿上流出新鲜血液时，金干将药粉撒上去。
他手上的动作未停，待最后一步包扎完成后他呼出一口气：“好，好了。”
此时的完颜宗干已经彻底晕了过去，他的情况算不得太好。
“四贝子，五贝子。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去宋人的医馆里买些去热病的药好。就街头的那家赵太丞家，他们那儿有紫雪丹，是治疗温热病的良药。”
完颜宗峻皱眉：“紫雪丹？可靠吗？”
“当然！”金干作为随行大夫到了汴京第一件事就是各种搜刮大宋的良方：“那个赵太丞据说从前是个医官，那紫雪丹则是出自《和剂局方》，最去温病，它可是大宋官府编撰的。”
“说起这本书，还是他们大宋皇帝心疼百姓经常生病却看不起大夫，于是召集了所有名医入京编撰的用药标准。这本书药方精炼，病种齐全，他们大宋百姓生了病都直接照着书里的药方抓药。”
“还有，他们如今的那位官家虽看着不怎么样，但他下令建了很多安乐坊救济那些抓不起药的穷苦百姓，还有……”
金干越说越兴奋，可当他看见两位贝子越来越黑的眼眸后渐渐息了声。
“金干，这么说你很向往这里喽？不如我向高俅求个情将你留在这里如何？”
“属下绝没有这个意思。”金干捏了把冷汗：“属下只是想把这些好东西带回大金而已。”
完颜宗峻冷哼一声，而后对着旁边的人吩咐：“照他说的做。”
那人领了命令后很快离开，金干则在内心肺腑，若是可以，谁不想留在汴京城这样的地方。
一刻钟后，完颜宗峻把紫雪丹喂给完颜宗干。不到半个时辰，完颜宗干果然不再发虚汗。
“还真是好东西。”
金干点头符合：“五贝子，你们谈判的时候能不能向大宋再多要些医书？”
完颜宗弼和完颜宗峻闻言皆是头疼，他们当然知道这些医书有利于大金，只是按照高俅的性格，他们若提了这个要求，他们肯定要被扒层皮。
“我尽量。”
“谢贝子。”
第二日，完颜宗干已经不再发热，只是他依然还未清醒。好巧不巧的是高俅派人来邀请他们进宫商谈进攻路线的事。
皇宫
完颜宗弼和完颜宗峻来的时候高俅挑了挑眉。
他下意识的将食指抵在鼻头处，王黼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高俅意味不明的看向完颜俩兄弟：“今儿个这屋子里怎么有股怪味。你，去焚点松香。”
“是。”
完颜宗弼捏紧了拳头，昨夜他们藏在了马厩的饲料箱子里等待会和，奈何宗干阿浑被发现了踪迹，他们三人不得已藏进了粪桶才得以脱身。
完颜宗峻下意识的耸了耸鼻子，他昨天泡了一夜热水才将身上的异味去除，怎么还是叫高俅这狗鼻子给闻了出来。
“不好意思啊两位大王，平时习惯了焚香，所以有一丝异味我都会不舒服。”
高俅加重了异味两个字的读音，完颜宗峻立刻开口道：“我们开始吧。”
“好啊，不过…大大王呢？”
完颜宗弼和完颜宗峻对视一眼：“阿浑昨日受了风寒，如今不便前来。”
“这样啊。”高俅转头吩咐旁边的内侍：“去请成安大夫……”
“不必了，我们去了赵太丞家的医馆，阿浑只需两三日便会痊愈。”
高俅嘴角露出笑意，他静静的看着对面这些人装。
“既如此，那便带些上好的药回去吧。这外面的药与宫里的可没法比。”
“如此，那便多谢高太尉了。”
“你我合作攻辽，这点诚意我们还是有的。”
完颜宗峻眼睛微眯：“既然高太尉这样说了，那吾有个不情之请。”
“五大王尽管开口便是。”
“可否赠我们一些医书，攻辽之战难免受伤。有了医书后你我便可如虎添翼。”
高俅笑的有些勉强：“并非我不帮你们，只是太医院里珍藏的典籍连我都翻阅不了，本官实在是爱莫能助啊。”
若将那些医书赠与金国，高俅敢保证汉字能迅速普及，但东北境内野生草药繁多，高俅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资敌。
完颜宗弼怒道：“我们已然让出了燕云全境，难道大宋连些医书都不舍得赠予吗？”
“若你们肯再让十州，本官便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跟他们理论一番。”
完颜宗峻皱眉，算了，战场上受伤下来的人很难活下来，他们没必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既然如此，我们便不为难高太尉了。”
高俅抱歉的笑笑：“等将来攻下辽国，本官尽量在確场里摆上这些。”
“那就承高太尉吉言了。”
一番唇枪舌战后，几人开始谈论正题。高俅提出金取辽中京大定府，而后自东南向西北方进攻，而宋取辽南京析津府，而后自南向北进攻。
双方以攻下辽上京为节点，其间双方不得互相攻击。除长城以南地区外的辽国领土外，其他地方谁先攻下便归谁。
完颜几人对此没有异议，一来他们已经清楚大宋的兵力，二来先取中京可避开燕云等地。若这些地方注定归大宋，那他们就没必要耗费兵力去攻打。
“谈了这么多次，今天是你我双方最和谐的一次了。”
完颜俩兄弟却笑不出来，他们大金已经失去了太多先机。好在他们也从大宋这儿拿了许多好处，只要到时候他们的速度更快，那此次合作攻辽之战赢的就还是他们。
“两位大王，本官已在樊楼备好了宴席，二位可有空赏光？”
“多谢高太尉的款待，只是阿浑还躺在驿馆，这顿饭我们怕是去不了了。”
“既如此，我就不多加挽留了。”
二人拒绝高俅的宴请后立刻回到驿馆，此时的完颜宗干已经醒了过来。
“阿浑，身体可还有其他不适？”
完颜宗干轻轻摇头，他眉头紧锁，俩眼间尽是愁苦之色。
“你们今日谈的如何了？”
完颜宗弼将今日商谈的结果告诉了完颜宗干，而后问道：“阿浑，你为何利器所伤？”
完颜宗干摇摇头：“我要说的便是这件事。”
“我从未见过那种兵器，那人只是轻轻动了下食指，我小腿处便有如剜心之痛。”
完颜宗峻凝眉：“没见过的兵器……那你又为何暴露了踪迹？”
完颜宗干不答反问：“兀术、蝇果，你们昨夜有听见一声巨响吗？”
完颜宗峻轻轻点头：“算不得巨响，我们那时躲在了马厩的箱子里，但确实听到了响声。”
“不，那声音非常响，还伴随着一阵火光。最重要的是我听见帐内二人谈论说若此物上了战场，便会死伤一大片人。这肯定是宋人的新武器，你们还记得那处被墙围起来的地方吗？包括那个射伤我的东西，我猜那里就是他们训练此物的地方。怪不得高俅如此自信也如此嚣张……”
完颜宗峻脸色也不太好：“如今的宋军已然不好对付了，若你说的属实，那……”
“阿浑，你会不会想太多了？”
“不，那是我亲耳所听，那声音宛如地动，绝对是杀人的利器。”
完颜宗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阿浑，我们与辽军作战时倒是遇到了相似的情形。他们会在箭头上绑上松脂和硫磺，当这种箭发射后就会有火光和巨响。”
完颜宗弼附和道：“我也想起来了，他们还会扔一种火球下来，他们叫那个火蒺藜。但是…说实话，那东西有一定的厉害，但作用其实不大，至少我大金的铁骑比他们快多了。”
完颜宗干虽然没上过几次战场，但他知道那东西绝对不是兀术和蝇果说的那般简单。
正当他还欲解释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几人。
“进来。”
“几位大王，这是我家太尉让我给你们送的药。”
“放那吧，代我向高太尉道谢。”
“好。”
待那人走后，完颜宗弼将他送来的包袱打开：“高俅倒是说话算话。”
“这…这是什么？”
完颜宗弼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金疮药……”
侯在一旁的金干闻言忍不住发声：“这是上好的疗伤药，专门用来治疗各种刀箭伤的。”
完颜宗干倒吸一口气，也不知是不是伤未好全的关系，他总觉得自己的一切事都尽在高俅的掌握之中。这样的人，这样的大宋，他们真的能战胜吗？
“兀术，蝇果，我们启程回金。”
“现在吗？”
“越早越好。”
另一边
高俅正躺在贵妇椅上喝着自制的奶茶，他的旁边摆放着燃烧的热炉。
“不是威力不够大就是射程不够远，你俩就不能把它们结合一下吗？”
公孙胜笑的无奈：“太尉，这需要时间的。”
凌振在一旁不说话，高俅摆手：“算了算了，你们继续。记住，我只能再给你们三个月。”
“属下领命！”
公孙胜也道：“贫道会尽全力的。”
“下去吧。”
二人走时顺便顺了两桶奶茶，高俅并未说什么。
吴用忍不住开口：“他们已经是难得的人才了，太尉会不会逼得太急了些。”
“不急不行啊，我预计在半年后攻辽，还得留三个月时间大量制造呢。”
高俅此番算是唬住了完颜几人，但炸药的研究并不算顺利。威力、距离、稳定性都不好把握，若这三者不能很好的结合，那它充其量只能算个鸡肋。
好在公孙胜研究出了突火枪，虽然射程不算远，但精准性却很高。
高俅沉思，他刚来时对战金兵只有三分胜算，练兵后则是五分胜算。如今能有七分胜算，若公孙胜那边顺利，则能达到九分胜算。
“军营那边还是要加强训练，炸药只是攻城方便，却无法对战骑兵。告诉花荣，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将弓弩兵和枪兵训练好。”
高俅觉得辽兵还好，但金兵的身体素质肯定要强于宋兵，届时这帮神射手就是取胜的关键。
“放心吧太尉，花教头是最不会掉链子的那个人。只是太尉要多赏些奶茶给他了，却不曾想花荣也这般爱喝甜饮。”
“只要他能训练好那些人，奶茶要多少有多少。”
这奶茶可不是外面卖的那些，高俅刚来时就想卖奶茶的，无奈汴京城的饮品太多，高俅根本争不过他们。
这奶茶是现代制法，乃是将红茶茶叶炒熟泡水，而后将白糖炒成焦糖色，再与红茶和牛奶一起煮的那种，里面还放了红豆和糯米丸。
不出意外，此奶茶一出就成了他好友圈里的热门饮品，无奈茶叶、白糖和牛奶都贵，高俅根本开不起店，于是只能限量供应了。
“说起来，我好像说过回来要把糖霜的价格打下来的。”
吴用也想起来这茬了，彼时他们还在刘元武的山寨里。
“算了，这事往后拖拖吧，你现在让人大量收购龟壳。找龙骨这事禁军们怕是不太方便，你去找那些商人，看他们能不能找到。银钱不是问题。”
“太尉，你是想……”
高俅点头：“我大宋的兵，每一个都很珍贵。”
高俅心里清楚，无论他有多大的把握，只要开战，死亡是无法避免的。所以高俅才会慎之又慎的去算计很多东西。
“太尉，龟壳不算太难，但龙骨……”
“我知道有难度，我们还有半年的时间，尽量找吧。”
高俅问过太医，龙骨这东西是制作金疮药不可缺少的一味药材。所谓龙骨就是大型哺乳动物的骨骼化石，所以非常难找。
除了龙骨外，龟壳、犀角也能用药，但效果没那么好。
至于那些止血的草药高俅已经备了很多。
高俅还在想要不要组织一些小娘子去做医疗兵，高俅不需要他们会的太多，只要学会三角巾包扎法即可。高俅觉得一定会有很多女娘愿意做这些的。
正当高俅想着该找谁来做这些事时，小厮来报，完颜三兄弟要求回金。
高俅暗笑，果然坐不住了……
几日后
“几位大王真的不再多留些日子，再过一个多月便是新年，新年之后便是元宵，届时汴梁城会比现在热闹百倍，而且家家爆竹，流光溢彩，甚是好看。”
完颜宗干状似无奈：“阿玛急诏，我等不能不从。更何况你我已经拟好意向书，此番回去还要与阿玛商定一些细节，我们只需通过渤海书信，便能准备攻辽了。”
完颜宗干极力克制发抖的小腿，他要赶紧回去将他所见所闻禀报给阿玛，阿玛雄才大略，定有更好的方法。
完颜宗峻对此半信半疑，他决定回去抓几个辽人好好问问。
完颜宗弼则是一肚子气，他本意是想挫宋人威风，无奈自己受了一肚子气。
高俅自是最开心的那个，金人在的这些天他是吃不好睡不好。
“大大王，你这腿怎么了？怎么瞧着有些不舒服！”
完颜宗干拿不准高俅是不是有意的，他只能淡笑：“昨儿个摔了一跤，无碍。”
“是吗，不如你们休息几日再走。”
“不必麻烦了，我的腿没什么问题。”
“这样啊，那本官祝你们一路顺风。”
高俅在心里暗笑，若不是他手下留情，完颜宗干的腿已经废了。朱武那天用的突火枪里面装的是子窠，那东西是纸制的，但凡他让朱武换成骨制或是铁制，完颜宗干这辈子都站不起来。
不过他知道完颜三兄弟是泡在粪桶里出去的后也挺佩服他们的，完颜宗干如今还能站起来也算是个汉子。
“我等告辞。”
高俅拱手：“后会有期。”
“咦？”
高俅的疑惑声让他们转身的动作停下。
“高太尉还有事？”
高俅指着金干的胸口：“这不是《和剂局方》吗？”高俅刚刚就注意到此人了，他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似是不愿意离开汴京。
金干闻言当即捂着胸口：“这是我自己买的。”
高俅疑惑：“自己买的？”
金干赶紧辩解：“不是买，是换。我确实没有你们宋人的铜钱，这是我用自己的狼牙匕首跟你们这里的一个商人换的。”
“本官没有其他意思，此书记载着伤风、伤寒、气、痰饮、诸虚等14门药学，载方近八百，望各位好好珍惜。”
“嗯，告辞。”
金干转身后呼出一口气，险些不能把宝贝带走。
待几人走远后，高俅直接笑出声。《和剂局方》只是药方，金人看不看得懂另说，那药方里的药却是难寻。
关键是这本药方大宋百姓人手一本，那人居然用狼牙匕首换。
“哎，这是遇到奸商了呀。”
吴用也笑：“不过对于他们来说这的确是至宝，而且这确实是几朝皇帝的心血。”
高俅受教：“是我愚昧了。”
“太尉，先别管这些了，你还记得自己今天有事吗？”
高俅头脑风暴了一番：“今日能有什么事？”
“汴梁超市今日开业，你不去看看吗？”
“去！当然要去！走，逛超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