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俅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早就遇见秦桧,可能是来自骨子里的仇恨,他在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血压在一瞬间飙升。

  燕青敏感的捕捉到了这点情绪波动,虽然太尉表面上没什么变化,但他看向眼前这位学正的目光里…嗯,怎么说呢?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燕青也向秦桧看去,他一副儒生的打扮很是干净利落,面相也是太尉喜欢的那种清俊的面容,难不成太尉是之前与他结了仇?

  高俅第一次怀疑相由心生这个词,秦桧伪装的倒是好,至少从表面上是看不出此人如此狼子野心的。

  “你如何识得本官?”

  秦桧笑的淡雅:“您来找祭酒时曾远远见过一面。”

  “学正记性倒好,只见一面就记住本官了。”

  “见过太尉的人怕是没人会忘记。”

  高俅若不是对此人心知肚明怕是也会受用他这副做派,纵使高俅身处高位又得赵佶宠爱,但文人对武官的轻视是骨子里的。

  而表面上如此两袖清风的文人对他如此不卑不亢,言语间既显示出了对高俅的示好,又不过分逢迎,当真是天生玩阴谋的好手。

  高俅露出笑意:“秦学正在此倒是屈才了些,朝廷可正需要你这样的“栋梁”之才呢。”

  秦桧的表情无一丝变化:“太尉谬赞了,下官在此同样也是为朝廷效力。”

  “学正此言配得上一句文人风骨。”

  “呵……”

  一声冷哼打断了两人之间的虚情假意,高俅看向声源处,只见陈东一脸不屑的看着高俅二人。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之面不知心。”

  高俅忍住笑意,这家伙看人倒准。陈东的名字高逑记得清楚,他就是上书请诛六贼以谢天下的那位,不仅如此,他的一生都在请求上面任用贤能,罢免奸人中度过,只可惜下场不是很好。

  秦桧的眼神透露着微微冷意,他自两年前进士及第后就只得了个学正之位,可太学里的学正多如牛毛,他又怎会甘心如此,高俅虽是武官,可他更是徽宗宠臣,若是搭上了这个梯子他何愁不能升迁!只是这个陈东经常与他作对,真是个碍眼的家伙。

  秦桧内心阴冷,表面上却是一副为人师表的样子:“太尉,此人名唤陈东,年少时就颇负盛名,明岁科举定能金榜题名。”

  高俅发誓他看见陈东翻了个白眼,只见他一副被恶心到了的样子对着这边拱手:“太尉,学生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

  “好,你先走吧。”

  高俅眼神示意燕青跟着陈东,既然叫他遇见了,那他肯定不能错过这么一位贤臣。

  “太尉您别介意,陈东家境贫寒,行事洒脱不拘惯了,但他确实有些才能。”

  “他如此对你,你却还这般为他说好话?”

  秦桧一派真诚:“下官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高俅藏在衣袖里的拳头紧了紧,他真的快压制不住体内的暴怒之气了,好在在高俅想把他嘎了之前郭祭酒赶到了此地。

  “下官见过太尉。”

  “祭酒,在太学里就别来官场上那一套了。”

  “太尉所言有理,只是太尉此番来是因为报纸出现了何纰漏吗?”

  高俅连忙摆手:“并非如此。”

  高俅将身旁的赵构向前推了推:“因本官的一位好友之子想入太学,所以带他来看看。”

  “见过祭酒。”

  郭祭酒看着对他作揖的小郎君总觉得有些眼熟,待他反应过来后下意识开口:“九……”

  “就这么站着也不合适对吧,祭酒,我们边走边说吧。”

  高俅哥俩好似的挽着郭祭酒的胳膊:“秦学正,你先去忙吧,本官和祭酒还有些事要聊。”

  “那下官告退。”

  “好,学正有任何事需要帮忙都可以来太尉府找本官。”

  秦桧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冷哼,什么好友之子,不过是滥用职权罢了,就像这太学,虽说是面向天下庶人招生,但有背景之人比比皆是,有钱人冒名顶替贫寒学子的也大有人在,所以说呀,还是权势最为重要。

  想他早些年还要靠当私塾先生领的那点微薄学费度日。“若得水田三百亩,这番不做猢狲王。”

  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曾经所立之志的。

  另一边,郭祭酒自是看穿了赵构的身份,只是他不明白九大王好好的不读资善堂来太学凑什么热闹。

  “太尉,这九…年岁是不是轻了些?”

  “太学里又不是没有年少成名的,再说了,官家都许了,我们还能拦着不成?”

  郭祭酒轻声叹气:“若不想惹人怀疑,就只能委屈九大王入外舍了。”

  赵构闻言看向高俅:“老师,何为外舍?”

  不等高俅解释,郭祭酒直言道:“想入太学需得经过严格的考试,考试合格者方可入外舍,外舍有学生两千名,内舍三百名,上舍一百名,若想升舍不仅要再次考试,而且还需拿到相应的积分,早些年,上舍生是可直接参与会试的。”

  高俅接着补充:“不仅如此,因求学太学者过多,官家在京城南门外营建了新校舍作为太学的预科,官家还亲自赐名辟雍。”

  赵构闻言皱眉,没想到平民百姓读书如此不容易,他只需在资善堂坐着就会有最好的太学博士为他讲经议论,却不曾想寒门学子要历经重重困难。

  高俅笑着看向赵构:“若是你考试不过也能当个旁听生,官家仁慈,特许一些学子借堂听学。”

  赵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老师,那样岂非有辱、有辱……”

  “敏而好学,不耻下问。这可是孔老夫子说过的话。”

  郭祭酒打圆场:“九大王,达官显贵子弟可免试入学,不如……”

  “不要,吾要考试,吾要以平民百姓的身份入学!”

  “好志气!”

  房门外

  高俅见赵构答题答得认真后欣然离开,赵构这事已经十有八九了,他只需再推波助澜一番即可。

  寻着燕青留下来的踪迹,高俅很快找到了陈东。

  陈东早已发现燕青跟着自己,他见高俅过来后并无惊讶:“学生陈东见过高太尉。”

  高俅让他起身:“本官以为你会很讨厌我。”

  陈东直言不讳:“曾经是很讨厌,不过太尉近年来所做之事让学生没有讨厌您的理由。”

  “你倒是实诚。”

  “不知太尉找学生所为何事?”

  高俅不答反问:“听说你恃才傲物,曾多次在宴会集会之上指责蔡京和王黼用事专权,而且因为此事也没有任何人敢与你结交。”

  “学生实话实说而已。”

  “直言不讳未必是件好事,也就是王黼没工夫对付你这么个小人物,不然太学里少一个学生可不是什么难事。”

  陈东闻言露出怒气:“我大宋自太祖之日起就推崇文道,当今陛下亲赐辟雍以显学术之盛,他岂敢在太学行凶!”

  “那出了太学呢?”

  “我……”

  “好了,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只需你明白木强则折的道理,明年科举复辟,本官等着你的好消息。”

  陈东一愣,太尉这是要收自己作门生的意思吗?

  “我言尽于此,若你有任何困难皆可来找我。”

  高俅估算着时间打算离开,陈东想了想还是叫住高俅:“太尉!”

  “嗯,怎么了?”

  “我…我就直说了,秦桧此人不可信。”

  高俅扑哧一下笑出声:“陈东,本官可是纵横官场多年的人,又岂会看不穿那点把戏。好了,你专心准备会试就行。”

  陈东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疑惑,他为什么有一种被看穿了的感觉?

  回去的路上,燕青看着一脸笃定的高俅沉思,他为什么就没看出来秦桧有哪里不对劲。

  “怎么了小乙?”

  “没什么,只是佩服太尉看人的本事,我也是过了很久才发现李固此人不可信的。”

  说起李固,高俅觉得之前的铺垫已经够了,今天回去就将此人解决掉。

  至于小乙的佩服他就照单全收了,自己也就这点“先知”的本事了,他没什么智慧也没什么才华,高俅只想着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拔出这些危害大宋的毒钉子,如此也不枉他来这里一遭。

  高俅到了郭祭酒处又等了一刻钟,当他带着赵构出来时高俅忙道:“如何?”

  郭祭酒似是有些为难:“勉强,可入外舍。”

  高俅:“……”

  马车上

  高俅看向赵构不高兴的小脸笑道:“对结果不满意。”

  “我觉得祭酒在敷衍我。”

  “天下学子众多,能入太学者几何,既有此机会珍惜就是,不用纠结太多。”

  “嗯,我知道了老师。”

  想起秦桧,高俅将赵构的身体扶正:“官家那边我会帮忙说话,老师这边想给你布置一道题可好?”

  “老师请说。”

  “请九大王认真观察秦桧此人,然后告诉我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赵构本想直接说出对此人的看法,可他又想起老师曾经的教导:“好,老师,我会认真观察的。”

  高俅的笑意不达眼底,以他现在的地位想杀一个区区学正自是不难,可没了秦桧还有张桧李桧,所以此事重点不在秦桧而在赵构。

  陈东能看穿秦桧就表示他伪装的并不完美,希望赵构能答出一份漂亮的答案,否则……

  将赵构送回皇宫后高俅和燕青回了太尉府,巧的是他们刚好在门口遇见了贾氏。

  贾氏看向高俅的眼神有些怵:“民妇贾氏,见,见过太尉。”

  卢俊义不在,高俅从未给过他好脸色:“这么晚了,贾娘子欲往何处?”

  “我,我想看看官人何时回来。”

  “新火炉刚刚开业,卢大官人今日不回来了。”

  “民妇知道了。”

  贾氏一走,高俅就让燕青将卢俊义叫回来。今日这里有一出好戏要上演。

  贾氏回西院时一脸怒气,李固见状一把抱上去:“怎么了,谁惹我们娘子生气了。”

  “你小心些,别叫人撞见了。”

  “怕什么,这里总共两个小厮,这会儿已经用饭去了,你何时见他们吃完饭回来过。”

  贾氏也知道他们出行的规律,她和李固也是趁这个时间亲热的,只是今天见到高俅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后她异常气愤,她对这种看人脸色生活的日子已经过够了。

  李固迫不及待的就要扯贾氏的衣衫:“别生气了,快让我好好的滋润你一番。”

  贾氏躲开李固的手:“我们何时才能回去啊?”

  李固扫兴的怒喝:“我怎么知道,你以为我喜欢在这里吗?你难道不知道太尉府里的小厮有多么狗眼看人低吗!说不到两句就摆出嫌弃的姿态,要不是你还在这里我早就走了。”

  贾氏闻言惊慌,她用身体靠近李固:“你可别丢下我。”

  温香软玉在怀,李固重新露笑:“放心,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呢。”再说了,卢府的钱财还未到手,他怎么可能会走。

  “你有没有跟大官人说这里的下人是怎么对我们的?”

  “当然说过了,可官人不信啊!而且只要两个下人也是官人主动向太尉提的。”

  “这点倒方便了我们,大官人每日都忙到申时才回来,否则你这张嘴哪里有的吃哦!”

  “讨厌。”

  李固就喜欢贾氏这股含羞带笑的模样:“小娘子,我看你往哪里跑!”

  “哎呀。”

  嘶~

  另一边,卢俊义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太尉府,高俅见状帮他正了正衣襟:“你如此急做什么?”

  卢俊义一懵:“不是太尉你让我回来的吗?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高俅看向燕青,燕青回避了他的视线。

  高俅会心一笑:“让你跟着我忙了这么久辛苦你了,刚刚贾氏欲出门找你,神色间颇为落寞,也怪我每晚都拉着你做事,如今新火炉已经走上了正轨,你今晚就好好陪陪贾氏吧。”

  卢俊义闻言脸色有些红:“谢,谢太尉。”

  卢俊义走后高俅叹了一声,他不想让卢俊义受伤,可若不亲眼所见他不会明白那两人的苟且,真相往往是非常残酷的。

  “小乙,你留下来陪我用餐吧,就别打扰你主人了。”

  燕青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只原地不动无言。

  另一边卢俊义快步走向西院,这段时间他确实对三娘多有忽视,前几天三娘哭诉府里下人对她不好应该也是因为照顾她的人太少了,可如今他们寄居太尉府自然不能太过奢侈,等过段时间太尉不需要自己了,他一定会带着三娘回大名府的。

  走近西院时卢俊义隐隐约约听到一阵哭声,他下意识加快脚步,怕不是三娘子在低声哭泣。

  正当卢俊义准备开门的那一刻,他却瞬间顿住脚步煞白了脸色。

  里面分明,分明是……

  宋初太学的入学费为每人2贯钱。

  宋英宗时改为免费入学。不仅免学费,国家还给学生提供住宿并发给伙食补贴,如北宋元丰年间,太学的外舍生每月可领850文,内舍生与上舍生每月可领1100文。州县学校也有伙食补贴,儿童八岁入学,由政府提供伙食费;十五岁以上或未满八岁的,伙食费减半;额外入学的,不给伙食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