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江以南家小区,我还在眼冒金星。

  我隐约听见她叹了口气,然后我就被拎起来塞进了挎包里。先是一阵天旋地转,随后又是漫长的上下颠簸。

  我听见断断续续的骂声:

  “哪个憨批把电梯整坏了?物业在干嘛?不干活就装死是吧?”

  终于脑子不在晃了。我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然后是脱鞋的声音,再然后就是江以南忘记我在包里,把包扔在沙发上,我发出的痛不欲生的声音。

  我从挎包里爬出来,像是经历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地震。我靠在沙发上,感受着久违的触感,长叹了一口气。

  江以南这才想起还有一个我。

  “看电视?还是打游戏?”

  我摊开手,向她展示我压根算不上手指的手指。

  “好吧那看电视。”

  “不想看。”

  “你真是我祖宗。”

  “跟唐煜临联系了吗?”

  “联系什么?”

  “……明天去S市参加同学聚会的事。”

  “哦哦哦,说了……她没怎么抗拒就同意了。”

  “行,那就好。”

  “你去吗?”

  我在沙发上打了一个滚。

  “你像那种把草莓熊别在自己包包上的女生吗?”

  “我可以是。”

  “那我勉为其难帮你维持少女人设,虽然我不觉得像你这样的中年妇女还能称得上是少女。”

  “你不就喜欢少妇吗?”江以南冷笑着抓着我的后颈提起我。

  “不要造谣啊!还有这样真的很危险!”我被她放到茶几上,跟前是一部停留在聊天界面的手机。

  ……

  另一边,唐煜临刚刚到家,就收到了江以南发送过来的“五子棋对战”小游戏的链接。

  她放下手里的檀香,点开了那个链接。

  ……

  “她进房间了没?我不敢看。”我单手捂住眼睛,透过大拇指的缝隙去看游戏界面。

  “再等等,我已经一年多没点开她的聊天框了,刚刚发链接过去没有出现红色感叹号就已经成功一半了。”

  “她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会。”

  没等我继续说,等待游戏开始的界面上唐煜临的头像冒了出来。

  游戏开始。

  我执黑子,阿煜执白子。

  我用嘴叼着触控笔,在棋盘中央落了一子。

  白子紧跟着我下在了对角。

  我下得很随意,就像是高中某一个普通的课间,我和唐煜临拿着铅笔在方格本上下五子棋。

  我的目的也不是想赢,单纯想看黑白棋子交错满大半张棋盘,像是我和她纠缠不清的岁月。

  “哎!你刚下这不就赢了?虽然比较隐蔽但都四个了,不至于看不到吧?”江以南垂头顿足。

  “当熊了,脑子不太好使了。”

  “服了,你看过谁下五子棋一下下半个点的?我大一C语言大作业人机五子棋都能五分钟内解决战斗。”

  “是你的程序太笨了,根本下不过人吧。”

  “我懂了,你们这叫调情,不叫下棋。”

  我没管江以南调侃的语调,将黑子落在棋盘的最外沿,五子终于连成一线。

  游戏弹窗:JYN获得了胜利,点击任意处继续游戏……

  TYL:[以南,你方便打语音吗?]

  我看到上方弹窗弹出的消息,赶紧抬头看向江以南。

  江以南说:“先发制人,要不然就是心里有鬼。”

  说完,就直接一个语音通话打了过去。

  语音很快接通了。

  “以南。”

  “煜临,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为什么突然找我下五子棋。”

  “本来是想跟同事下一局的,但没想到不小心转发给你了,抱歉,没有打扰到你吧?”

  太生疏客套了……

  这个借口也很拙劣,在这场五子棋游戏之前,TYL的聊天框已经是沉底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出现手滑转发错的情况。

  “没有,没有打扰到我。”

  “那还继续下吗?”

  “不了,手机快没电了。”

  直觉告诉我,这句也是借口。

  “好,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晚安煜临。”

  “嗯,晚安。”

  我见语音挂断了,开口道:“现在才八点……晚安是不是太早了?”

  “总得需要一个合适的结束语。”江以南固定住手机的一角,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我把叼在嘴里的触控笔扔下,一屁股坐在木质茶几上,哎别说刚刚那个姿势真的累死熊了。

  “不过确实太早了,长夜漫漫无心睡眠,那你看我打游戏吧。”江以南不知何时点开了一局游戏。

  三分钟后,她跟对面已经开始互骂了。

  一局结束,“周六不能打排位,全是小学生。”江以南嘴上这么说,手里又匹配了一局。

  我看着那些眼花缭乱的操作,又看看自己的手,无奈叹气,说起来还挺丢人,我打游戏能三分钟就把自己玩生气。

  ……

  三分钟前,我点开一局跑酷小游戏。

  三分钟后,唐煜临问我怎么了。

  我说:“我又掉下去了。”

  然后她过来帮我。

  她说:“我也掉下去了。”

  我说:“不玩了。”

  她说:“我给你洗水果。”

  ……

  这边江以南拿了一个五杀,终于舒服了。她吐槽:“上班太忙了没时间玩,手都生了。”

  我寻思你这叫手生,我岂不是没有长手?

  “江以南,你喜欢爸爸还是妈妈?”

  我故意说话干扰她。

  江以南把语音关了,竟然还很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

  “都一样,反正他俩都是放养式,我跟他们不熟。”

  “那今天的三个女生你喜欢哪一个?”

  “小X吧,就是戴眼镜那个,虽然人比较腼腆,但是很可靠。”江以南虽然察觉出这个问题有点奇怪,但正忙着攻塔没有多余的心思深究。

  “你好纯情啊!”我笑话她。

  她不解,转而将全部精力放在了游戏上。

  我无聊地盯着天花板看,没过多久就趴在茶几上睡着了。

  ……

  醒来的时候,江以南在厨房半蹲着打火,打了半天也没打着,气得她踢了一脚柜门。

  我扒拉下搭在我肚子上的布料,从沙发上爬起来。定睛一看,那块布料是一件粉色的T恤。

  江以南叼着半片吐司从厨房走出来,头发没梳,还有点没睡醒。

  “醒了?我不打算开火了,你自己找点饼干吃吧。”

  “草莓熊是不需要吃饭的。”我把那件T恤铺平放好,想看上面印的图案。

  “哦,我忘了。你看啥呢?哦那是我去年随便在网上买的,我觉得你肯定喜欢。”

  “……所以为什么不烧给我?”

  “我其实是想买回来当抹布的。”江以南咽下最后一口吐司,从电视柜下面翻出一瓶易拉罐装的牛奶。她扫了一眼罐底的日期,确认没过期以后,表演了一个单手开易拉罐。

  “几点了?”

  “按照我的饥饿程度,起码十点了。”江以南低头翻了下手机,“诶九点五十五,差不多。”

  “那我再睡会,别吵我。”我自顾自钻进T恤里。

  “诶诶?怎么这么能睡?又不是猪。”她灌了一口奶,“行吧,那我去厨房泡面。”

  窗帘被拉开了,夏天的灿烈阳光热情似火地投射进来,我躲在T恤里面,手里的光透着浅浅的粉。

  唐煜临不知道,我之所以爱穿粉色,并不是因为多爱这种可爱娇嫩的颜色,而是想留住她眼底流露出的那一抹惊艳。

  大一上的国庆假期,那是我和她第一次出门逛街,在导购将一件粉色公主裙递给我的时候,我眼里只有“我是谁我配吗”的慌乱。

  唐煜临接过那条裙子,将我哄进了更衣室,甚至还帮我拉好了拉链。

  我转身那一瞬,便撞进她热忱的视线,我不自在地站直了身体。唐煜临解开我束起的头发,食指抚过我的后颈,让我一阵心慌。

  她拉我出来照镜子,当时她穿的是杏色的宽松小西装,袖口拼接咖色斑马条纹,头发用同色系的发带扎起,整个人显得很贵族。

  亲民的贵族&落难的公主

  她说:“很好看。”

  羞意爬上我的后背,我甚至不敢去看镜子里的自己。

  她捏捏我的指尖,说:“不要低头。”

  我去看她的眼睛,她含笑与我对视。

  ——公爵大人,您可以收留我吗?

  我被自己羞耻的想法害臊到,却猛然发现唐煜临的脸比我还红。

  ……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她带我私奔。十二点钟声敲响的那一刻,南瓜车准时停在了我的面前。我坐上车,路上的小精灵飞舞着祝贺。我有一种幻觉:这不是在私奔,而是婚礼的一部分。

  再次醒来的时候,江以南拎着外卖走了过来,她见我醒了,就直接在茶几上拆了包装。双拼炸鸡,甜辣&芝士。

  “吃得真健康。”我阴阳怪气地评价道。

  “嗯……你知道X国运动氛围很浓的,当时我还是校排球队的替补。”她带上手套,“我现在也有夜跑的习惯,虽然最近几天搁置了。再说这点热量不算什么,你是没见过外国佬摄入糖分,那才吓人。”

  “哦。”我听她一说,感觉自己也应该运动一下,于是做起了仰卧起坐。

  “一,二,三……诶这个不标准不算。”江以南一边啃炸鸡,一边给我计数。

  “不是,你行不行啊,这才几个?这虚样儿,楼下老太太看到你都得给你让座。”

  “……闭嘴。”我气喘吁吁地躺在沙发上,“今天就到这里吧。”

  江以南看我躺尸了,觉得没意思。

  “两点钟出发去接你媳妇儿?”

  “这种事情还要过问?江管家你的工资是白拿的吗?”

  “……行吧,两点出发。”

  “江总,你不收拾一下?”我看了一眼套着宽松T恤,蹬着拖鞋顶着鸡窝头的江以南,“都快一点半了,你要是这么穿出去,聚完餐应该会收到来自老同学的募捐。”

  “不着急。”

  于是我就看着江以南不紧不慢地吃完了炸鸡,花了三分钟漱口洗脸外加吹风机发顶蓬松,三分钟回卧室换了一套黑色运动套装,最后三分钟翻箱倒柜终于摸出了一条项链。

  我站在鞋架上等她。

  她一边戴项链,一边踩进白色板鞋。

  我趁她蹲下来系鞋带的时候,跳上了她的头。没错,我是想把她的发顶蓬松踩下去。不能接受任何一个搞CS还头发多的人类。

  “Let’s go!”

  江以南把车开得很稳,我坐在副驾驶前的仪表台上,竟然也很稳当。

  到了唐煜临家小区,江以南给她打电话,我盯着小区门翘首以盼。

  不多时,我的小唐老师出现在视线中。

  她今天是香草&抹茶味的。

  绿色阔腿裤,米白色衬衣和黑色斜挎包。

  她上车的时候,我注意到,她用黄绿色发圈将长发扎成低丸子,整个人略显慵懒。

  “哈喽,煜临,下午好。”江以南热情地打招呼。

  “下午好。”唐煜临声线微冷,将夏日蠢蠢欲动的热气隔绝在车门外。

  我当场就想跪下喊老师好。

  “空调温度可以吗?”

  “嗯。”唐煜临应声,随后系上了安全带。

  “那煜临,坐稳喽!”

  话音刚落,江以南一脚油门,把大众开出了布加迪威龙的架势。

  这边我还臣服在唐老师的威严之下,没想到刚才一直稳步行进的江管家,竟会突然叛变谋杀自家小姐。

  这猛一提速,江以南享受着加速度的推背感,而在副驾仪表台上当吉祥物的我不幸飞了出去。

  我等待疼痛袭来,却跌入一片软香温玉。

  淡淡的薄荷味混合金桔的青涩,掩盖了原本的体香,让面前的人增添了一丝冷冽。

  金桔和草莓味碰撞在一起,像是不太熟的两种水果在玩碰碰车。

  我抓住了唐煜临黑色内搭的领口,思考了0.001s后又迅速放开。我顺着她身体的弧度跌落在她的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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