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见到梁荟玟本人, 是在14年的初春。
室友时昕的婚礼上。
陈暮本科宿舍住的是四人间,四个女孩性格迥异,家里条件也各不相同,但难得的, 读书时她们相处的很融洽。
毕业那年时昕回了家乡京市, 她们三人则都留在了临城, 自此, 她们仨和时昕的联系慢慢少了起来,只逢年过节,会在大学时的宿舍群里,互送几句节日祝福。
陈暮以为, 和时昕的关系也就这样了,但却没想到, 三人定律竟会发生在她俩身上。
早春三月,时昕邀请她们仨去京市参加她的婚礼, 机酒全包, 毕竟是她们宿舍第一个结婚的姑娘,三人腾出时间,高高兴兴的一起去了京市赴约。
读书时只知道时昕家里条件不错, 但等她们真的到了京市,才知道读书那会儿, 时昕还是过于低调了。
京市寸土寸金的地方,时昕家在二环有自己的独栋小院, 婚礼前一晚的姐妹趴,时昕在家中请来了所有闺中好友。
就是在那场派对上, 陈暮见到了梁荟玟。
彼时,梁荟玟在派对上打趣自己的好友:“最后一晚未婚时光了, 什么感受?”
时昕淡淡一笑,说:“没什么感受,家里介绍的,合适,就结呗。”
话音落下,陈暮清楚看到时昕眼中划过的一抹落寞。
原以为,这场婚礼会是一场盛大的奔赴仪式,却不想,背后会是这样的故事。
很快,时昕察觉到因为她的话,屋里气氛凝重了几分,她挽住梁荟玟的手臂,轻巧的将话题转移:“好了,不说我了,说说你吧,你的婚礼也快了吧。”
“瞎说,八字还没一撇呢。”
看她笑得一脸甜蜜,周围人忍不住艳羡道:“还是我们荟玟姐命好,顾二哥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听到顾二哥这样的字眼,陈暮愣了一愣,无它,主要是这样的称呼,对她来说有点熟悉,顾时屹在他家中便排行老二,她也听到过一些顾家小辈唤他二哥。
思绪飘忽间,她又听到另一人问:“荟玟姐是明年办婚礼吗?那我们可要开始准备大礼了。”
梁荟玟笑一笑,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些事情,都是二哥和我父亲商量的,我做不了什么主的。”
“荟玟姐就是会开玩笑,这一圈人,谁不知道顾二哥对你好,人家辛辛苦苦经营了几年的基因库,说送就送,这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谁会把这东西拱手让人。”
这人话里的基因库,是川禾生物六年前发起的创新科研项目,本是川禾独一份的资源,却在去年将这项目转为公益性项目交给了梁荟玟的大哥,也是凭这份项目,梁家大哥压过郑家公子,坐稳了部里一把手的位置。
外人只当梁顾两家姻亲之好,才有了这样一段谈资,只有梁荟玟自己清楚,顾时屹将这基因库拱手让人,是和她大哥有另外的交易。
原说好的订婚,就因为这交易延后,大哥和她讲,顾家老二的意思,不想家里老爷子刚走不久办喜事,这项目算是顾家提前的聘礼,订婚延后,婚约不变,这份大礼,是为了让梁家心安。
大哥父亲对此都很满意,但个中心酸,只有梁荟玟自己清楚,心里万千思绪纷飞,面上仍半分不显地笑着说:“早晚是一家人,二哥说,不用分那么清楚的。”
其实到这里,陈暮还只是怀疑,毕竟她们的对话云里雾里,陈暮并不了解她们圈子里的人际关系,连个具体名字都没的谈话,她总不能上赶着往顾时屹身上套。
但是下一句,陈暮便确认了心中怀疑,屋里的另一人问梁荟玟:“荟玟姐后天回吗,一起飞呀?”
前面的聊天中,陈暮知道这屋里有几位如今还在外头读书,为了小姐妹的婚礼专程飞回国的。
梁荟玟回答说:“你们先回吧,我去申城呆几天。”
有人追根刨底:“去申城干嘛?”
“这还用问,自然是去见想见的人呗。”
梁荟玟顺势做出娇羞姿态:“我去陪他几天。”
咔哒一声,陈暮脑子里的那根弦,立时就断了。
全对上了。
顾时屹最近就在申城。
俩人有段时间没见了,听他讲公司好像什么业务出了问题,一环扣一环,令他心力交瘁。
……
……
那一晚陈暮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从上一个冬天,到这一季春天,她以为可以和顾时屹一直这么波澜不惊的过下去,他忙着工作,她忙着读书,一个月见上两三次,温馨的过几天。
他已然把少得可怜的休息时间都给了她,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可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这段关系里,一早便有了另一人的存在。
发着呆的功夫里,床边的手机忽然震动,简卉和严彩文早已熟睡,陈暮赶忙拿起手机,是顾时屹的来电。
夜半来电,在以往从没有过,她的作息一向健康,手机还在持续震动,陈暮抿着唇,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最终坐起来圾上拖鞋出了房间。
赶在响铃的最后几秒里,她接起电话,那头,立时传来顾时屹稍显压抑的声音:“暮暮。”
陈暮听着他沉稳的呼吸声,压下心中思绪,关切道:“很晚了,怎么这个时间打电话?”
顾时屹沉默几秒,缓缓说:“正要睡,右眼忽然狂跳,怕你出什么事。”
陈暮移开手机看一眼时间,凌晨两点半,挪回去手机,她说:“我和室友在一起,能出什么事,倒是你,不会每天都是这个点才睡吧。”
他说:“没,就今天晚了点。”
回答完她的问题,他又问:“今天过的怎么样?”
这趟来京市,一早和他提过,说了室友婚礼,也说会顺便玩几天,那时他还说,要不是最近实在空不出来,该他带着玩。
思忖片刻,陈暮说:“我今天和简卉她们去进香。”
顾时屹顿两秒,问她后续。
她说:“求了签,结果不太好。”
顾时屹浑然不在意的笑起来,像是终于堪破缘由:“为这不开心? ”
的确不开心,她也没瞒着:“有一点点吧。”
顾时屹无可奈何说:“在乌斯怀亚不是早算过了,都说了你会爱情顺利,事业有成,学业进步,哪一项都是好结果。”
听着他的话,陈暮回忆起那一晚两人牵手奔跑在小镇夜色中的场景,心里那点郁结,好似被他的话冲开了些。
见他不应声,他又提议:“这样,等我忙完这段时间,我陪你再去一趟,你选的地儿不行。”
陈暮不由反驳:“你都没问我去的哪个寺,就说人家不行。”
“不用问,能算出这样的结果就知道不行了。”
过于斩钉截铁的话,令陈暮笑起来,他该是这样永远意气风发的姿态。
无言片刻,她说:“我以为昕昕是嫁给了爱情,但今晚,她和我们说,这场婚姻是家里的安排,合适,就结了。”
顾时屹像是猜到一点什么,平静说:“暮暮,能走到婚礼这一步,说明这场婚姻还是能带给她她想要的东西,另一种你情我愿而已。”
陈暮握着手机,忽然想问问他,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如果有一天,你想要的东西,必须由一场婚姻带给你,你能干脆果断的拒绝吗。
话在唇边绕了好几圈,最终还是原路咽了回去。
承诺他早已给过,但谁又能保证他不会遇到他的身不由己,当这种情况真的降临的时候,她也不会自私到让他舍弃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有些美好,停在某一时刻,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圆满呢。
从在一起的第一天起,她就在心里接受过有缘无份的结局。
她以为当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她可以做到毫不失落,但回想着他的话,陈暮还是觉得鼻尖有点酸涩。
她仰起头,看向天花板上的灯带,放平语气说:“我知道了,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我也想回去睡觉了。”
“暮暮,别想这么多,我下周回去陪你。”顾时屹的声音缓缓落至耳畔,低沉却又带着无法抗拒的暖意,“去睡吧。”
她笑着回应:“好,晚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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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城,川禾生物办公室。
冉德明守在门外,听着叔侄二人争执不下的对话。
刚结束一场并不愉快的董事会议,好不容易送走了其他董事,老板的亲二叔,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责难。
“阿屹,如今你父亲不在了,作为长辈,这个时候,二叔不能看着你这么胡来。”
顾时屹笑说:“二叔,这事儿我自有分寸。”
顾文怀脸色难看极了:“你的有分寸就是让公司陷进这样危难的境地?”
“一年前你不顾董事会反对把基因库送人,其他董事都反对,二叔是投了支持票的吧,现如今新药审批迟迟下不来,王董他们不知道,只当真是3期临床试验出了问题,但个中缘由,你我最清楚,没有梁家在上面压着,新药早发行了,一年前你拿基因库挡了订婚,现在一年多过去了,听你大哥说,梁家拐着弯催了你多少回,回回都被你挡了回去,发行延迟,君达的后续投资也不到位,公司资金链最多再撑两个月,这就是你的有分寸?”
顾时屹迎着顾文怀的目光看过去,慢悠悠说:“二叔,不是还能撑两个月。”
“荒唐!这事由不得你胡闹!”顾文怀站起身,横眉瞪向顾时屹,他这个侄子有野心也有能力,把川禾的接力棒交到他手里时,他是一万个放心,可看着眼下不知为何犯糊涂的人,他冷下声:
“梁家就这么一个女儿,你既应下了这婚事,就赶紧把婚定下来,你父亲不在了,这主我给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