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暮到达准备室的时候, 房间里已经站了不少人,本次行程的第一次登陆活动,显而易见,大家都很兴奋, 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闲聊。
靠近准备室门口的位置最是拥挤, 可陈暮却还是在踏进屋里的第一秒就看到了顾时屹的身影。
视线相触一秒, 顾时屹迈步朝她走过来。
陈暮午睡刚醒不久, 脑子还有点不清醒,于是她便安静站在门口的位置,远远看着,有点不知所措的懵懂。
顾时屹在这时走至她身边, 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问她:“刚睡醒?”
陈暮歪歪脑袋:“很明显吗?”
他笑一声, 缓缓说:“嗯,很明显, 像只犯困的小猫咪。”
呆萌、可爱, 看着就叫人心情愉悦。
陈暮不满的嘟起唇,哪有把人比作猫咪的。
下一秒,船身毫无预兆的猛晃了一下, 陈暮跟着船身的晃动往左边歪去,她旁边站着一位白人老爷爷, 就在陈暮以为自己要撞在老爷爷身上的时候,顾时屹伸手拉住了她。
还不等陈暮开口道谢, 船身又往反方向晃了下,这一回, 陈暮以一种很暧昧的姿态陷进了顾时屹怀里。
海上的浪又翻滚了几下才归于平静,陈暮在风平浪静后赶忙站直身, 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触碰,她还有点没回过神来,于是她选择低头盯脚尖,掩饰面上神色:“谢谢。”
不知是方才的风浪带来的晕眩未散,还是什么别的,陈暮好似听见顾时屹在笑,可她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
凝神几秒,陈暮确认这笑声真实存在,不解地抬头看他:“你在笑什么?”
顾时屹却在问话后抬手揉了下她的发顶,笑着说:“猫咪这形容不太准确,该是棉花糖才对。”
软软的,让人忍不住想抱在怀里。
“顾时屹!”陈暮提高音量表达自己的气愤,比喻越来越离谱,有点过分。
顾时屹轻声笑着,指了指刚走进来的探险队员,“好了,向导来了,看看下午什么安排。”
陈暮收回瞪过去的眼神,转而望向站定在准备室中间的探险队员。
“稍后将会进行我们本次行程的第一次登陆活动,请大家将自己身上的外衣和靴子送到等在准备室门口的工作人员手上,将由工作人员进行统一的除尘和消毒,以免携带任何非南极大陆的外来物种。”
话落后有人问外衣是否包括裤子,叫他在人前脱裤子还怪不好意思的,探险队员回答只脱身上的抗风服即可,无需脱裤子,他长吁一口气后连连说着这就好这就好,周围人纷纷被这一来一回的问话逗笑。
陈暮也跟着笑,笑声后,她开始寻找房间里哪里可以坐下,船司统一发放的靴子是过膝的长度,站着脱不太方便。
视线转了一圈,准备室里所有能坐的地方均被爷爷奶奶辈儿的人坐满,经过这几天的行程她发现,船上乘客百分之八十都是上年龄的欧美老人,这艘南极游轮,简直像欧美版的离退休老|干|部活动所。
她一个年轻小姑娘,总不好和一群爷爷奶奶要位置坐。于是便也只能克服一下。
陈暮先是弯身准备脱靴子,这样等她脱好靴子再把外衣脱掉,一趟就可以送过去,可这靴筒实在是很长,单脚在摇晃的船上保持平衡又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每次还不等她把靴子脱掉,就要赶紧脚踩地先站稳,几次之后,陈暮无端觉得烦躁,这靴子难穿就算了,怎么脱也这么难!
忽的,陈暮感受到顾时屹半蹲在了她面前,他一只手握住她的小腿,说:“扶着我的肩膀,站稳了,然后抬脚。”
陈暮试图把腿从他的手中抽开,“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这动作太亲昵,她一时有点没法接受。
顾时屹抬眼看她一下,笑着又重复了一遍:“扶着我的肩膀,抬脚,听话。”
这一次,陈暮像是被蛊惑一般,乖乖听话扶着顾时屹的肩膀抬起了脚,刚刚自己怎么脱也拽不下来的靴子,在他手中倒也听话,一下便从她的腿上取了下来。
两只靴子脱好,他自然地拎起来,站到她身边,“把外衣一块给我吧。”
陈暮还未从被蛊惑的状态中抽离,闻言很快照做,之后她一路看着他去帮她送衣靴,直至他转身的前一秒,陈暮才回过神来。
等顾时屹回到她身边站定,她装作若无其事的再次和他道谢,“刚刚,谢谢。”
顾时屹淡淡笑一声,“陈小暮,就这一会儿,谢我几回了?”
陈暮一时不知道这话要怎么回,他帮了她,她道声谢,再平常不过的行为,怎么他倒像有点不乐意似的。
“跟我,没必要这么客气,要不往后谢不完了。”
这是他第二次在她面前提到以后,第一次时,他说来日方长,机会还很多,这一次,他说往后谢不完了。
可陈暮忍不住在心里想,船上行程统共十多天,过去今天,剩下的日子两只手就能数的过来,又会长到哪里去呢。
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房间里的探险队员瞧见大家差不多都送完了衣靴,再次扬声说道:“等待消毒除尘的过程,将会进行我船惯例惊喜活动,即将进入南极洲范围内,请各位大胆猜测一下,本船将会在什么时间第一次遇上南极浮冰,要具体到小时哦,成功猜对的将会获得一份惊喜大礼。”
话音落下,原本或站或立的大家都来了兴趣,为这个惊喜小活动,陈暮的注意力也随着探险队员的话迅速转移,想不通的问题就先放弃吧。
她走到探险队员身边领了纸和笔,余光瞧见顾时屹站在原地没动,陈暮笑着又向探险队员领了份。
回到方才的位置,她把顾时屹的那份递过去:“你要参加吗?”
顾时屹接过陈暮递过去的纸笔,说:“有人替我做好了决定,就参加呗。”
陈暮作势就要把顾时屹手中的纸笔拿回来,“我才没帮你做决定,不想参加的话,一会儿我把纸笔送回去就是了。”
顾时屹没给,他说:“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会碰上第一块浮冰?”
陈暮小幅度往后退了一步,“不告诉你,这奖品肯定有我一份。”
顾时屹眼神挪过来,将信将疑的在她脸上稍作停留。
“这么有自信能猜对?”
陈暮得意回:“我最近运气可好了,八成能猜对。”
顾时屹说:“那不是还有两成可能猜不对呢。”
陈暮叹口气:“顾时屹,不带你这么扫人兴的。”
顾时屹含着笑,点了下头:“好,那我的运气也分给你,这份大奖,肯定有你一份。”
陈暮高兴的笑起来:“这还差不多。”
周围陆续有人填好,将手中纸笔送回到探险队员手中,陈暮也趁着有人从靠墙座椅上离开的功夫,迅速找到一处位置,把纸张按在墙上,填上了自己猜测的时间。
等她填好,回头发现顾时屹正朝她走过来,陈暮赶忙把手中的纸叠起来。
来人说:“不用藏这么严实吧。”
陈暮:“要的,能少一个人分这大奖,那我不就可以多得点。”
顾时屹瞧着她这幅笃定模样,笑意深了深,“给我吧,一块儿送过去。”
陈暮摇摇头:“不要,我们自己送自己的,以免对方偷看,万一你抄我答案怎么办。”
顾时屹没忍住点了下陈暮的脑袋:“陈小暮,你今年到底几岁。”
提及年龄,陈暮不免又想起那一晚她们坐在车后厢气垫床上的场景,脸无端红了下,陈暮赶忙转过身,拿着纸笔往探险队员所在的地方走过去,也没忘了呛上一句:“反正比你年轻。”
......
......
冲锋艇稳稳停在南极洲边缘的一座小岛旁,陈暮听见站在船头的探险队员扬声喊说:
“欢迎登陆,请您在下船时,沿着旗帜路线往上走,保持安静,尊重野生动物,与企鹅保持15英尺的距离,另一边的小企鹅,保持35英尺的距离,不要把你的背包或是拍摄器材放在地上,不要坐在或跪在地上,确保除了你的靴子以外不和陆地有任何接触,路线有点滑,请注意安全,禁止进入封闭区域,最后一趟回船的冲锋艇时间是五点钟,祝您有一个美好的登陆体验。”
探险队员话音落下,陈暮遥遥往岛上看了眼,小岛边,几只一米多长的海狮安静躺在那儿晒太阳,小岛上,尽管还不算正式进入南极洲领域,但这里也生活着成千上万只的企鹅,密密麻麻黑白一片。
隔得远,陈暮看不清企鹅的品种,她问身旁人:“你知道这座小岛上的是什么企鹅吗?”
顾时屹说:“大部分是帽带企鹅,小部分是巴布亚企鹅。”
陈暮只是随口一问,她没想到顾时屹真能答得上来,于是她扬扬眉梢,又问:“昨天上午的企鹅讲座你不是也没去听?”
言外之意,一样没去听的两个人,你怎么知道?
顾时屹扶着她站起身,示意她小心走路,“刚你去卫生间的时候,向导在准备室有讲。”
那会儿交完纸笔,陈暮一时有点不想面对顾时屹,于是便借口去卫生间躲了会儿。没想到这一小会儿的功夫,竟然错过了探险队员的讲解,有点可惜。
她又问:“还有讲别的吗?”
顾时屹说:“只简单讲了下这岛上的企鹅种类,没错过什么重要信息。”
得了这句话,陈暮心里才稍稍平衡了些。
上到岛上的那一刻,陈暮忽而发现,方才远远瞧见岛上大片大片的粉色好像并不是岛上的土地,而是——企鹅的便便,因为这东西散发的气味实在是难闻,经过德雷克海峡时的晕眩也只是让她胃里难受,因为没怎么吃东西,陈暮并没怎么呕吐,倒是这会儿,她反胃的差点吐出来。
顾时屹像是早有预料一般,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崭新的口罩递过来,陈暮屏息看过去,有点惊讶于他未卜先知般的准备。
戴上口罩,总算隔绝了点岛上直冲上天的难闻气味。
陈暮问:“你怎么这么神,还知道准备口罩?”
顾时屹说:“猜到你大概率受不住这气味,专门找船员要的。”
说这话时,她俩不躲不避的对视着,他没戴口罩,陈暮感受到他清浅的呼吸落在她眼睫上。
心无端泛痒,这行为太过贴心,一时叫陈暮不知如何是好。
于是她忽略这话,转过身,朝前走去,掩盖这气味后,企鹅的确足够憨态可掬,是很值得观赏的动物。
陈暮看着它们一晃一晃的跳来跳去,情不自禁的连连感慨:“好可爱。”
忽的,陈暮在往前走的过程中感受到有一只企鹅正朝她走来,她想起探险队员的嘱咐,不能靠近企鹅,于是她赶忙扭头向身后人求助,“顾时屹,有只企鹅过来了,怎么办?”
顾时屹瞧着女孩惊慌失措的表情,淡淡说:“我们不能靠近企鹅,没说企鹅不能靠近我们,这么可爱,近距离观赏,多好。”
陈暮对于顾时屹的“见死不救”心有不满,但这话说的的确也没错,可她回头之际再次看清朝她靠近的那只企鹅身上粘的东西时,又着实不想让它更靠近她,所谓距离产生美,在这一刻,陈暮深以为然。
于是她再次回头求救:“它还是隔远点看起来更可爱,顾时屹,你快帮帮忙,怎么才能让它走开?”
这一回,顾时屹作出一副偏头思索的模样,须臾,他说:“你举高手臂,企鹅会觉得你很高大,心生畏惧之后,自然就离开了。”
陈暮对这话的真实性存疑,她说:“这也行?你没骗我?”
顾时屹一本正经答:“没骗你。”
余光瞥见企鹅离她越来越近,索性也没别的办法,于是陈暮赶忙回过头,老老实实按照顾时屹所说举高了手臂。
她穿着厚实的抗风服,举高手臂这动作做起来实在不太舒服,好在没一会儿,企鹅竟然真的如顾时屹所说,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站定,上下打量她一番后,转身离开了。
陈暮觉得这方法真是神奇,她的身高原本就比这只企鹅高很多,为何举高手臂前它不觉得她高大而心生畏惧,陈暮有点不理解,但总归这方法奏效了。
打算回头向顾时屹表达感谢之际,陈暮却意外瞧见顾时屹放开的大笑,记忆里这是头一回,听见他说:
“看着挺聪明一姑娘,怎么这么好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