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惊不怪◎
“什么时候弄成这样的。”白清禾又贴近轻轻亲了一下, 这可不是小时候调皮能够弄出来疤。
她一开口说话,温热的气息宛如粒子般扫射到敏感的地带,车窗和天窗都被尽数打开, 温和的风月挤在小小四方的窗口里, 像一幅静态的油画。
傅明堂撑着座椅的两只手骤然收紧, 喉结滚动, 挪开目光:“有几年了。”
白清禾仰头看他,带着审视的目光, 似乎是想要透过他的眼神看到伤疤的情绪。
而那一双涟漪的清眸里, 恰到好处的映衬进去一整个月亮,像是要把人溺死在璀璨的海里。
他仿佛害怕被这样的目光灼烧一样, 突然抬手覆在白清禾的眼上,阻隔住了目光, 轻声道:“骗你的,不疼。”
白清禾能透过肌肤感觉到他掌心粗糙的茧,眼前的视野明明陷入了黑暗, 但她感觉似乎什么也能看见。
明明平时张牙舞爪那么精明的一个人, 现在被他捂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像是在乖乖的等他挪开手掌,傅明堂勾起唇角,声音恍如诱哄:“白苗苗,往上亲一点。”
白清禾听到他的声音, 双臂上扬勾住了傅明堂的脖子,覆唇向上亲了上去, 但由于某位不明癖好的狗东西捂住了她的眼睛, 方向没找对, 亲到脸上去了。
傅明堂低沉的嗓音发出轻笑, 他另一只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帮白清禾摆正位置,然后低头吻了上去。
月光零零碎碎的洒进来,落到两人纠缠在一起的发梢,像是透过几十年的光阴,一朝在此间共赴了一个白头。
眼睛看不到的时候,触感才更加深刻。
白清禾被傅明堂掰着下巴接吻,激烈汹涌的爱意仿佛装满了溢出来似的,散落到了暧昧的气氛里,她的眼睛陷入黑暗,却能清晰感觉到这人如雷如鼓的心跳声。
他松开手,按住白清禾柔软的腰身,把她整个人圈在自己怀里,这个吻持续了很久,它跟以前不同,力道没那么歇斯底里,缠眠而悱恻。
“那些年,你斗不过傅家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白清禾把头靠在傅明堂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声,“你知道,我会帮你。”
“你不可以。”傅明堂挑着她柔软的发丝,“白苗苗同学,人活着永远不能背弃自己的信仰和道路。”
而她的信仰是踏上那条农田的道路。
华国十分伟大的一种文化,叫做“道”,一个人终其一生都在这条道上,把道走完,把人生补充完整,此则为“善”。
可太多人背道而驰,不明就里。
傅明堂曾经也是这样的人,他不管是坐在俯瞰清京的落地窗内,还是站在浴血厮杀的拳击场中心,总看不到那条原本就偏离了的轨道。
于是他抬头仰望月亮。
历史几万年的变更,沧海桑田潮涨潮落,月亮永远行驶在正确的轨道上。
“你的道呢?”白清禾坐起来看着他,“把傅家拖垮了,那么下一个是谁?”
她话锋微转:“是白家吗?”
傅明堂意外的挑了挑眉,反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你既然不是傅家的孩子,那你知道自己从哪来的吗?”白清禾没说自己做梦的时候记起来的一些东西。
“孤儿院。”傅明堂拿出烟咬在齿间,但他没点燃,“傅家资助的孤儿院,现在早就废弃了。”
“继续。”
“继续什么?”傅明堂唇角微扬,意有所指,“再继续可就要擦枪走火了。”
“我一直在等你自己说。”白清禾开车,晚风从侧窗吹来,带着一点秋意的刺骨,“这件事牵扯到白家,我迟早会知道。”
傅明堂沉默了一下,然后笑道:“是,你一向聪明。”
“但是傅明堂,我自己知道了和你告诉我,是两码事,懂吗?”白清禾目不斜视。
“从哪里说起?”傅明堂靠在椅子上,撑着下巴一眨不眨的盯着白清禾的侧脸,“你想从哪段听起?”
两人的语气都十分平和,但是空气已经不自觉的凝涩起来,难以言喻的气氛给白清禾一种在对峙的感觉。
“我哪段都不感兴趣。”
等了一个很长的红绿灯,白清禾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点在方向盘上。
月亮被城市工厂的高楼遮掩覆盖,霓虹灯代替了星光,厚厚的云层仿佛在这里筑了巢。
十分钟后,傅明堂站在城郊工厂的路边。
一辆黑金色的大G身如沉沉坦克疾驰而过,溅起了路边缝隙里残留的水花。
开出去没多远,从大G右侧车窗中又丢出来一袋药膏,然后发动机嗡嗡作响,大马力油门一轰,肉眼已经看不见它的尾巴。
“真有劲儿。”傅明堂啧了一声,慢悠悠走了一段,然后把药勾在手上,在手机耗掉最后百分之十五的电之前,打了通电话给周挽严。
城郊工厂这边人不少,高楼林立,不过这个点工厂该下班的也都下班了,没人愿意在机器多的地方多待,特别是这个季节,气温灼灼。
半个小时,就走过了一辆车。
还是一个限载两人的垃圾车。
周挽严跟着定位找都差点找错地方,才终于在荒凉的大马路上瞟到一个蹲在地上半天的身影。
燃起的火星子点燃了夜色的白雾。
周挽严摇下车窗,调笑:“哟,帅哥,孤男寡男一个人啊?”
傅明堂咬着烟仰头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约会的女朋友呢?”周挽严快笑撅过去了,“你也没穿哪套黑西装啊?”
秀恩爱,死得快。
真乃老祖宗之大智慧也。
“你话要是能再少点,新科老总这位置我都给你坐。”傅明堂把烟摁灭,丢在垃圾桶里,开门上车。
“她就直接把你扔这儿了?”周挽严一边开车,一边在老虎头上拔毛,“司机跟我说你坐女朋友的车回去了,这么就不回来,我还说这不把你给得意死了。”
结果半夜惨兮兮的给他打电话去接人。
“滚蛋。”傅明堂没好气。
周挽严这两年在搞事业,没交什么女朋友,但搁之前他的确是配得上“浪子”这个名头的,女朋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重样。
可惜就算谈过那么多,也没敢谈过白清禾这类的,深感无能为力,只能在嘲笑之余又感叹一声:“白大小姐脾气可真不小。”
震动声音传来,傅明堂下意识的看了眼手机,屏幕风平浪静,他又面无表情的倒扣在了腿上。
周挽严看着他这个小举动忍着笑意挑了挑眉,然后把自己的屏幕摆出来给傅明堂看,上面备注赫然是“白清禾”三个大字。
傅明堂冷笑一声:“接。”
周挽严当着他的面接通,装模作样的轻咳两声:“喂?找谁?找傅明堂是吧,傅明堂不……”
“找你。”话筒里的声音字正腔圆的传来,“谈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那您大驾光临有什么事?”周挽严顶着灼热得仿佛要把他手里的电话盯出一个洞来的目光,干笑两声道。
“合同我过两天带过去,还有团队资料已经发在贵公司老总的社交账号上了,新科跟三号基地的合作到时候需要我们团队所有成员在场,到时候可以开国际视频会议。”
一打长串说下来,周挽严只听清了“贵公司老总”、“社交账号”。
不是,你俩直接电联多方便。
为什么要奴役他一个小小副总?
傅明堂在旁边意味不明的冷嗤一声。
“懂了,还有事吗?”周挽严不想当夹在吵架小情侣中间的冤种。
“你在开车?”白清禾听到手机里的笛鸣声,又夹杂着某人格外突出发的冷嗤声,问道,“接到傅明堂了?”
“大小姐,关心人就自己打电话呗。”周挽严叫苦不迭,“我难道也是你们爱情play的一环吗?”
“你们房租还没交。”白清禾也冷笑一声,“替我告诉他,他不想说的东西我也没兴趣听,但是该算的账还是得补上。”
“白苗苗,谁教你这么阴阳怪气的?”傅明堂听到这里没忍住,一把接过电话,“我有说不想……”
——嘟嘟嘟。
电话挂了。
“她敢挂我电话?”傅明堂不可置信。
“她谁的电话不敢挂,况且这是我的电话。”绿灯正好亮了,周挽严主打的就是一个情绪稳定,“你们俩到底是有什么事说不开?”
不能让只有他被无辜折磨的世界达成,周挽严面带微笑的出主意:“打一架不就行了?”
“在哪打?”
“床上。”
“滚蛋。”傅明堂懒得理他。
窗外的灯光亮如白昼,繁华市井一晃而过,宛如飘渺烟火,不知所踪。
“时间过得真快啊。”周挽严感叹,“人活得久了就是什么都能见到,一晃眼你俩不仅在一起了,甚至刚刚还当着我的面吵了一架。”
少年时意气初成,见山见海都不以为然,苍山覆雪见过,长剑舞啸听过。
不入眼,不媚耳,不惊不怪。
“现在是年纪大了。”傅明堂撑着下巴,眼神没有聚焦的投向窗外,“会怕了。”
“怕也没用。”周挽严意有所指,“你自己把握好尺度。”
“说真的,你现在挺好的。”周挽严轻笑,“很久没去拳馆了,上次那师傅还问我,问那小子是不是在外头跟人斗狠凉凉了,这么久不见人影。”
“我说他一怒为红颜,怒到医院去了。”
“这样很好。”周挽严道,“白大小姐能把你拉出来,你就要学会相信她,也不会那么轻而易举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