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真是不好意思,两位客人。”

  礼貌地浅浅鞠了一躬,玖木清见揽住了吧台内女子的肩,苦笑连连地摇了摇头,“我的这个妹妹啊,从小就被诊断出脑髓体永久性功能缺失——也就是大脑偏瘫。她总是会间歇性发病,十分抱歉。”

  “……你才间歇性脑瘫!你全家都间歇性脑瘫!!”

  “乖,别闹脾气了,快跟哥哥回去。”他动作轻柔地揉了揉怀中人的头发,睫羽下透出的目光里氤氲着温馨的宠溺,迟了一会儿又转而向玖木绫颔首道,“真的是非常非常对不起,这孩子平常不是这样的,一定是早上不小心吃药吃多了的缘故。”

  看着彬彬有礼地再三致歉的男人,玖木绫环抱起双臂来,忽然觉得有点冷。

  一步之遥的距离,却好像隔了半个天涯那么远——他站在深夜的那一头。

  这究竟是……怎么了?

  斑驳缭乱的光与影浮动在脑海里,黏稠沉淀成一团灰浊。

  情绪反复激荡,濒临失控的临界点,呼吸沉重拖沓起来。

  “……没关系。”她花了很大力气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视界内的画面晃动得一片混沌,剧烈挣扎的内心反应在外表上,却是面无表情的一味木然,“抱歉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我们该走了。”

  侧颈安静弯曲,勾勒出赏心悦目的线条。

  她紧抿着嘴唇推门而去,紧攥得发白的指骨遽然印在了清见的眸间。

  “可别告诉我,这种无用的羁绊让你心软了。”身后的女声夹杂嘲讽,霍地剖开在他双目短暂停留的画面。

  “怎么会。你想得太多了,不会觉得脑容量不够用吗——脑袋里鼓鼓的胀着可是很难受的哦。”纤长的手指来回抚摸着刀柄上精雕细刻的繁复纹路,清见歪了歪头,声线温和而柔软,“血缘关系那样的累赘,我早就弃之敝履了。”

  “哼……刚才那么强硬的阻拦了我动手的人还真敢说。”女子抱着臂向后靠在酒柜上,低低地冷哼了一声。

  清见并不在意对方生硬的态度,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物一样愉悦地弯起嘴角,“这是作为兄长的执念,你这种计划生育的产物是不会懂的——凄美的死在哥哥怀里,这才是妹妹该有的宿命啊。”

  “不过,要是在我之前,你敢动她一片衣角——”

  没给对方说话的机会,笑意围绕的眼眯得更深了些,清见用指尖点了点对方的颈窝,深不见底的瞳仁里却似有蜷曲喷薄的火光与热浪席卷而出,“我可是会哭的哦,一边哭一边砍掉你碰她的手、再一刀捅进你的心脏哦。”

  、4确认004.

  踏出居酒屋店门时,东方已有熹微的晨光升空扑朔,云翳边缘印出的轮廓温柔而细腻,洋洋洒洒地在四方铺开,经由黑夜的浸泡愈发显得暖白。

  土方窸窸窣窣地从口袋里摸出香烟来点燃,牙关咬住烟嘴呷了一口,隔着重重叠障的烟幕,斜眼一瞥身边低着头默默前行的玖木绫。

  她的十指紧紧绞扣在一起,粉白圆润的指甲尖端深刻进肉里,毫无血色的下唇上留有明显的齿痕。

  步履停驻了半秒,他视若无睹地回过头来,青蓝眼眸目不斜视直视眼前绵延的巷道,故作不经意随口说道:

  “喂……你要是打算哭的话记得提前通知我,我会勉为其难的假装看不见的。”

  “……你在说什么蠢话,眼泪之类的东西我在出厂设置的时候就已经删除掉了。”

  玖木绫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把覆在手铐上遮挡的白布盖好,眼睑上微微泛起的红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竖起一身的刺毫不客气地反驳道,“会问出这种问题的你一定是刚才被那个冒牌货传染了脑髓体功能永久性缺失吧,现在看起来全身上下都找不出一点有智商存在过的影子了。”

  “……要不是看你是女人我早就宰了你啊混蛋!你究竟懂不懂什么叫做贤良淑德啊!!”

  被丝毫不领情的对方恶声恶气回喷了一脸的土方终于忍无可忍地吼了出来,旋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眉间略微一紧,“有件事情你倒是说对了——那家居酒屋确实有问题。回头我派山崎去调查一下,你就暂时另外找个住处吧,调查出结果了我们会联系你的。”

  “我看有问题的是你的脑子吧,那种冒牌货有什么可调查的,应该直接抓起来严刑拷打才对。”

  “我查案子还不需要你来指导,一副手铐还堵不上你的嘴吗嫌疑犯。”

  “哦哦,那还真是抱歉,你就自由民主独立的查案查到死吧白痴警察,看来我有生之年也见不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了啊,真是遗憾。”

  “你这家伙——砍了你哦,我真的会砍了你哦!!”

  “……无论查多久都无所谓,我对警察早就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反正——反正日复一日的过着同样生活的你一定不能理解现在我的心情吧。”

  玖木绫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脸上有某种不知名的情绪一闪而过,眼睫低低地罩下来,遮住了眼底深深的一片叹息和迷惘,“原本幸福美满的生活一夜之间全部成为了另一个人的,突然一个陌生人闯了过来宣称她才是你,最可怕的是连最亲近的人都把她当成了你……如果事实和真相这世间只有你一个人还在坚守并笃信着,不就变得没有任何意义了吗?这种荒诞的事情,换成谁如果不是亲身体验到都无法完全理解的吧。一个人在说谎,和所有人都在说谎,凭你的直觉,你愿意相信哪一个?”

  “喂,你……”对方再直白不过的剖白让土方怔了一下,转头看向身侧,一小撮燃烬的烟灰抖落到洁净的领口,被他随手掸去。

  “我从来没有想到这种闹剧会发生在我的身上……真是麻烦,我最讨厌麻烦的事情了。”玖木绫揉了揉毛绒绒的脑袋,状似很苦恼地喟叹了一声,“我活着的最终愿望其实并没有多伟大,无非就是睡醒了有饭吃,吃饱了有床睡罢了,所以一直以来对什么事情都很无所谓……”

  “……干嘛装得那么深沉啊!明明就是简单的吃了睡睡了吃而已吧!!”

  “虽然说的粗俗了一点,不过倒也符合你的文化水平——没错,我的愿望就只有这么简单,但连这么简单的愿望都要被人强制剥夺,也不能就这么像往常一样无所谓的算了吧。”

  玖木绫蓦地抬起眼,自然放松随着步伐摇摆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搭上了土方挂在腰间的刀柄。几缕发凉的细风浮动,将飘摇不定的云朵浅浅地揉开,被遮蔽削弱了大半的日光隐匿下去,在她的脸上半明半昧的划出一道阴影,“就算是只有一个人,我也会把她的脑袋塞进菊花里去,夺回我原本拥有的一切。”

  “……这个表情和宣言已经完全不像是良民了好吗!”

  “逼良为娼不是你们最擅长的工作吗?”玖木绫气定神闲地将手移开,又恢复了懒洋洋连个表情都懒得做的散漫面容,不紧不慢地踱步前行着,“以扰乱江户治安为己任的流氓警察,我在老家都久仰你们真选组的大名了。”

  “哪里来的歪理邪说,还说得有够理直气壮啊你!”土方强忍着一脚踹过去的冲动,“……总而言之,你这几天先呆在屯所里,等近藤先生回来了再做定夺吧。”

  “啊,也只能这样了,反正这种状态——”玖木绫晃了晃两人结结实实紧固相连的手铐,“想分开都不行吧。”

  “别做出一副很勉为其难的样子啊!!可恶,果然还是要宰了你——”

  “喂喂新吧唧,不爬梯子是上不了屋顶的,你可是过分高估自己的身高了哦。年轻人就是这样,总是喜欢高看自己的能力……”

  “新吧唧一定是需要浇水了阿鲁,浇了水就会长高了阿鲁,就像登势婆婆养的那盆恶心巴拉的仙人掌一样恶心巴拉的阿鲁。”

  “……完全没有可比性.吧我跟那个仙人掌!还有你为什么要特意强调恶心巴拉啊!”

  “恶心巴拉的仙人掌戴上眼镜就是恶心巴拉的新吧唧了阿鲁。”

  “说的也是,戴着眼镜的仙人掌比这个披着人皮的眼镜要好养活多了。”

  “就是说阿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