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桢急切的不行,噗通一下就跪下了:“父皇!圣上!万岁!”

  朱见深趁机摆手:“退下。”

  这是一个复杂的梗,简单的来说吧,万岁的确是皇帝的代称之一,背地里或是当面这么称呼皇帝,都没毛病。可是呢,在臣子面见君王的时候,如果跪下来高呼万岁,就代表他已经说完了要说的话,准备走了。大臣们不能对皇上说‘得嘞,事儿都说完了,回见了您呐,您忙,您忙,我走了,甭送啦’,于是就有了这个约定俗成的暗号。

  朱见深用了这个包袱,把儿子噎在这儿了。

  朱佑桢一向秉持着说不过就动手的原则,跳起来往上一扑,抱住亲爹的膝盖:“爹爹您不能走啊!我还是个孩子呢!”

  朱见深坐在椅子上摸他的头,含笑道:“这么大人了,还在这儿撒娇。”

  万贞儿幽幽的说:“你可不小啦,皇上在你这个岁数都已经登基一年了。”

  太子习惯性的耍无赖:“那我不管,我没成亲就还是个孩子。爹啊!您要出去巡幸江南我不管,可是您让我来监国,还让我全权处理朝政,爹爹您就这么放心吗?”

  朱见深点点头:“朕对你十足放心。”

  朱佑杲从进门开始,就呆坐在椅子上,这时候幽幽的说:“爹爹,您可太放心了,就不怕大哥生出二心么?”

  他这句话说得非常不好,简直是挑拨离间与恶毒并存。

  万贞儿脸色微变:“油膏!不要胡说八道。”要是异母兄弟,斗一斗还行,你们一母同胞居然还闹这种事儿,实在是不像话!

  朱佑桢盯着他,打算骂他一顿,以示自己的清白,只是猛然间还没想好该怎么骂。

  朱佑杲的袖子忽然抖了一抖,鼓鼓囊囊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道袍那下垂的袖子和收紧的袖口能存不少东西,可是谁也没想到,在他的袖子里竟然爬出来一只小松鼠。

  小松鼠显然被憋屈坏了,从他袖子里爬出来之后,鼓着胖乎乎的两腮,左右看了看,毫不犹豫的顺着他的胳膊爬到他肩膀上,又一甩尾巴,从他肩膀上跳到旁边的花几上,三下两下就上了博古架。

  、第243章 番外 变坏的太子殿下

  小松鼠惊恐又灵巧, 疯了一样的在屋子里乱蹿,快的好像要出现残影,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起到了神秘莫测的作用,让它像是飞一样在屋子里奔跑驰骋, 最终它爬到了高处,接近房梁的地方。惊恐的蹲着,竖起膨松的大尾巴, 低头看着下面这些奇怪的家伙。

  “哎呦!”万贞儿颇为心痛的看着它抓坏的柱子, 淡淡的爪痕把漆抓花了, 不好看。不好看怎么办呢!就得重刷,大漆一刷上去,几个月都没法住人了!

  “你们快把架子上的瓶瓶罐罐都拿下来, 别让他撞到地上去。”

  唐三彩的西瓜罐, 宋官窑的四棱瓶、琮式瓶,粉青的小罐子, 玛瑙花片宝石盆景,和田玉的小香炉, 珊瑚树,玛瑙的盘子,种种奇珍异宝不计其数。

  皇帝的后宫中只此一人,当然是无论什么好东西都给她摆设。

  朱佑星跳下来, 在地上追着上方的松鼠跑, 想要在它掉下来的时候接住。

  朱见深都惊呆了, 他经常在御花园见到松树, 闲的没事的时候也冲它扔瓜子,可是这小东西太灵活,无论如何都抓不住。什么时候真有一个送到眼前来,那就是被猫抓住咬死的。“佑杲,你你你怎么抓住的?”行啊,是个打猎的好手。

  朱佑杲谦逊的笑了笑:“挖了个坑,铺了一张网做陷阱。”

  他心里头也在打鼓,不知道那一句话说错了会怎么样。会被爹爹骂的很惨吧……

  松鼠没掉下来,它的口水和便便掉了下来。

  小公主看着有什么东西落下来,下意识的往旁边一躲,也没躲开,还是落在肩膀上了。

  这东西有点臭,而且非常脏,小公主被恶心坏了。抓来给她玩的猫猫都要被宫女按着擦屁股和爪子,何曾近距离接触过这么脏的东西。

  朱佑星尖叫一声,一脚从侧面把二哥踹了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她却大哭的跑了。

  朱佑杲一脸无奈:“她踹了我,她还哭!娘你就不管管她么?”

  万贞儿翻了个白眼:“活该!谁让你袖着这小东西。”

  书中暗表,松鼠是可以养的,从小养起来,养的跟你熟悉了顺从了,待着没事就会趴在人肩膀上、腿上睡觉,或者躲在怀里、袖子里吃东西,吃一吃就睡着了。

  有钱又有癖好的文人也养松鼠,那都是弄来之后慢慢熟悉,再抓在手里,再慢慢的摸尾巴。就如同约小姑娘见面,总要有眉来眼去、诗文传情,互赠礼物,拉拉小手、亲亲小嘴等几个步骤。可是朱佑杲不一样,他只是穿了皮护腕保护手腕,之后就把抗争暴力追求自由的成年大松鼠塞在袖子里,还一直抓着它不让它乱动,现在一下子没抓住,松鼠疯了一眼的窜出去。

  朱佑桢在旁边静静的站着,眼神在母亲和二弟之间游移不定,他不知道母亲是真的被转移了注意力,还是假装如此,掩盖油糕说的那句话。也不知道他这句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也不知道他是心里头恨我还是如何。

  他知道爹爹不会因为二弟的一句话就怀疑自己,可是,可是他这句话真叫人心寒。朱佑桢扪心自问,觉得自己对弟弟很不错,去边关打仗的时候还给他带了刀剑和狐裘呢,他就是这样对我的?什么叫生出二心?当儿子的生出二心那是对父母不满,当太子的生出二心来,那是想换自己当皇帝。二弟这是想干什么?

  朱见深忙不迭的说:“佑桢,爹和你娘去巡幸江南时,要先去南京,在南京逗留一段时间,可能还要去山东,俗话说得好,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你娘如今贵为国母,不回老家炫耀、施恩可没意思。嗯,贞儿,你小时候被人欺负过吗?”

  万贞儿还在想着老二这是怎么了,一怔:“啊?没有吧,我不记得了。”

  朱见深本来以为她长得那么健壮,不够温柔,又是一双大脚,会被人欺负呢。“是没有了还是不记得了?这次回去,正好把欺负过你的人抓来治罪,不能轻易放过他们。你要是不记得了,倒是他们的福气。”

  万贞儿微微一笑:“单是我回去这件事儿,就够吓他们的。小时候的事儿实在是记不清了。”

  朱见深怅惘道:“我小时候的事儿,我记得可清楚了。那时候宫中到处都是哭声,祖母抱着我,把你叫到近前来吩咐你。”其实他记得也不清楚了,只是模模糊糊记得自己很害怕,记得宫中哭成一片。那和他过去眼中的后宫很不一样,宫中无论是宫女还是太监都不能哭,不许哭,脸上必须带着微笑,除非主子薨了,否则任何人都不许哭。

  朱见深又说:“钦庙和友庙在没当上皇帝的时候,关系很亲密,爷爷只有两个儿子……他们关系亲密无间,后来先帝当上皇帝,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一直到土木堡之变,叔叔对我也很好。后来先帝回来了,事情就不一样了。”

  皇帝慢悠悠的把这段几乎被尘封,数年间只有一个人提起,还被骂了一顿的旧事拿出来说了一阵子,怅惘道:“朕以为,只是因为同父异母,才导致他们兄弟不合。亲兄弟是手足同胞,绝不会这样。”

  朱佑桢默然,他知道爹爹满心只想着息事宁人,可是他心里咽不下这口气。

  手足同胞……就该他诬赖我,造谣诽谤我,我都得忍着?

  朱佑杲这次蜜汁听话,连连点头:“就是就是,爹爹说的对。”

  朱佑桢斜眼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梗着脖子,脸色不太好看的站在皇帝面前,垂着眼睛,不想看到爹爹满怀期待的脸。

  心里头气的发抖,心说我非得好好想办法整治他不可!

  太子自出生以来,受的委屈一半来自于十几个学识渊博的老师带来的智商上的碾压,凡事有什么事儿他学过一遍却没记住,就觉得羞愧,一半委屈来自于弟弟。

  万贞儿非常冷静的默默叹气,皇上想要息事宁人,这态度太明显了。事情难道是你想怎样,就能怎么样的么?不是啊。我当时也不想和周大莲发生冲突,她享受她的太后尊荣,我当我倾国倾城的贵妃,两不耽误。可是她不愿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