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位坐着轿子过来的官员,硬是因为轿子挤不进去,直接跳下轿子,徒步往里走。挤得官帽歪斜,衣衫不整,面红耳赤,呼哧带喘。

  他们挤到里面,才尴尬的发现,有两名御史已经挤在了衙门的最里面,紧贴着大门站着。

  御史一边打听这里究竟有什么事,以致于乱成这样,府尹都不出来主持局面,一边回头盯上这些个衣冠不整有失官威的人,记在心里,打算去弹劾他们。哼,天堂有路尔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肃静!肃静!”

  “回避回避!”

  “大人回衙!”

  “都闪开!”衙役们奋力驱赶,好歹给府尹清开一条仅有一米宽的小路,他们首尾相连的抓着朱漆大棍的两端,拦在人群中。

  府尹不敢先行,下了轿子就插手躬立,等着帝后下马。

  锦衣卫千户和宝蓝色道袍的小黑胖子一起翻身下马,小黑胖子一副很乖巧的模样,跟在万贞儿身后,躲躲藏藏的遮着自己的脸。

  府尹含含糊糊的说:“大人请。”

  万贞儿一手扶着腰带,一手按着刀柄,龙行虎步的走过这条小道,小黑胖子晃晃悠悠的跟在她身后,稍微低着点头。

  府尹毫无怨言的跟在两人身后,往衙门那朱漆大门走,一副很恭敬的模样。

  众人有些奇怪他为啥这样,本朝的锦衣卫可不像前朝那样嚣张跋扈,从哪儿来了这么个人呢。

  御史更是锐利的盯着她,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具体的有说不上来,想要弹劾这千户嚣张跋扈,却又不认得。

  万贞儿走到衙门口,那对朱漆大门前,就停住了脚步。她有些疑惑,这大门怎么不开呢。

  其实是她不知道,衙门口有三扇大门,左边是青龙门,右边是白虎门,青龙门用作官员日常出入之用,白虎们则是下人和囚犯出入之用,中间的大门轻易不开,只有在迎接上官、圣旨的时候才开。

  府尹跑过来:“开大门,开大门迎接这位大人!”

  御史们默默的在小本本上记了一笔:谄媚啊!一点文人的风骨都没有!凑不要脸!

  万贞儿摸了摸脸,也有点不爽,她对于自己这张不需要化妆就能完美冒充男人的脸有些不满。

  其实现在没有人注意她的脸,都在看她的衣服。人靠衣服马靠鞍,谁穿着飞鱼服,谁就是了不起的大人。

  看到大门迎接了这位锦衣卫的大人,府尹:“搬椅子过来,大人您请坐。”

  旁边已经有人开始冷哼了。府尹的地位可不比千户低,虽然先帝在位时,锦衣卫可以随意抓人下狱,可是本朝不是这样啊!要点脸好吗?

  府尹对此不屑一顾,你们哼你们的,你们要是知道这两位是谁,都得吓跪。他又拱了拱手:“大人还有,下官偏您了。”

  朱见深悄悄拉她的衣服,小声说:“你去坐着,我假装是你的小厮。对面那俩是御史……可烦人了。”

  机智的万皇后说:“府尹请便……”她不知道锦衣卫千户的自称,平常穿这身衣服出来也不用跟人说话,憋了一会,憋出一句:“咱家只是奉命旁听府尹审案,绝不扰乱公堂。哦,给咱家这小兄弟拿个板凳过来,别叫他站着,怪累的。”

  盯着这边的御史们恍然大悟,难怪觉得哪里不对,这个三十多岁的人竟然没有胡子,原来是个太监啊!他旁边这人跟他的关系,嘻嘻嘻可没有那么简单。

  朱见深心满意足的坐在小板凳上,感觉自己成功隐藏了。当皇帝的跑出来偷瞧府尹审案子,实在是不体面,但是有趣儿啊!

  围观群众都在对女装大佬翘首以盼。

  府尹一拍惊堂木:“带人犯!”

  几名差人押解着人犯出来了,桑冲垂着头,满头青丝垂在身后,只有一缕搭在胸前,轻移莲步走到,楚楚可怜的一抬眼,那秋水似得明眸既哀怨,又有媚态。他身上的水田衣有些凌乱,露出白皙纤长的脖颈,凸起的锁骨和一双白而纤弱的手腕。

  有诗为赞:懒把蛾眉扫,羞将粉脸匀。

  满怀幽恨积,憔悴玉精神。

  差人一脚就把他踹地下了,这可真是花钿萎地、玉山倾倒。

  围观群众们不为所动,这些年京城中的歌姬舞女、拍卖的那些出身大户人家的犯妇多得是,一个个都好看着嘞,这小子长得虽然清秀又有媚态,却还不至于叫人吃惊。

  一些轻薄浪荡子叫嚷着起哄:“这什么案子啊!”

  “这小美人咋回事嘛?”“这娘们卖不卖?”

  “这是干啥了呀?”

  “听说是个采花大盗?”

  “百合大法好!”

  “噢噢噢!”

  府尹使劲摔惊堂木:“肃静肃静肃静!”又吩咐道:“请贞英夫人出来。”

  轻薄浪荡子们又大叫:“母夜叉来喽!”

  “快逃命去吧!”

  “爱呦我的妈!这地动山摇是咋回事啊!”

  那儿没有点文不成武不就、屁事儿不会、一天到晚就知道胡闹、起哄、乱嚷嚷、架秧子的年轻人?京城号称是首善之地,这种人更多。

  府尹一指:“咆哮公堂的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说你是起哄,你就是起哄,说你咆哮公堂,你就是咆哮公堂。

  立刻肃静的像是半夜十二点的坟地一样。

  郑大妮来报官之后,就被府尹留下,让内宅夫人款待她,这时候又被请了出来。她不像刚才那么茫然,来到堂前福了福身——府尹夫人教的,她是命妇,见了官员不用下跪,不要自称名——郑大妮道:“郑氏见过大人。”

  府尹道:“贞英夫人郑氏女,不必多礼,你有什么委屈,请从实道来。”

  “俺不委屈。”郑大妮指了指桑冲:“俺把他打了一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