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贞儿十分伤心,她现在不能戴好看的虎头帽,只能戴一顶黑色的旧毡帽,旧毡帽有点大,有时候会被风吹跑,帽子飘起来的一瞬间,冬天的冷风打在脑袋上的感觉超冷啊!

  只有光头才能理解这种冷风吹光头皮的感觉,虽然身上穿的暖呼呼,还是觉得寒意从头顶直接灌进体内。

  前头哭灵的哭声震天震地,可那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即便是乾清宫管事牌子在哪儿也没有跪着哭灵的份儿,只能在太子身后跪着伺候。章守义也跪在皇后身边伺候,也没有哭灵的地位,就更别提这些老嬷嬷小宫女了,她们只是在后宫中叠纸元宝,每天三次送到前头去烧化。

  正经摆设用的纸牛纸马、纸宫殿纸銮驾,纸的童男童女、假山花卉、神兵神将、玉女彩女,有京城中专门料理白事儿的扎彩铺子来做,做的栩栩如生。

  过了正月十五,到了正月十六,群臣在太和殿上朝,作为新年伊始的象征。

  太子还没有正式登基,现在是皇太后垂帘听政,带着监国的太子,这些事和万贞儿一点关系都没有。

  皇太后也快升任太皇太后了,这除了称呼上有变动之外,别的没有任何变化。

  跟万贞儿有关的,就是早饭晚饭没有肉了,也没有多少油。她哭丧着脸,和朱嬷嬷还有另外十几个宫女坐在一起,面前是一盆萝卜粉条炖豆腐,一碗香油炒咸菜,炒的特别特别咸,搁了两个辣椒也没有一点辣味,一个桶里放着馒头,蒸的有点生。

  万贞儿情真意切捧着脸,啃着特别不好吃的馒头:“陛下要是还在,就好了。”

  她一手托着腮,感觉自己的脸都瘦了,饿瘦了!

  宫女们也想起了仿佛历历在目的鸡鸭鱼肉,陛下和娘娘的午膳晚膳有十几道大菜,每天吃剩下的全赏给宫女们。那多好吃啊!

  刚买的胭脂,宫中要守孝三年,不能用胭脂水粉,三年之后色泽就不美了。

  刚炸的金银首饰,再放三年又暗淡了。

  也都一起落下泪来:“是啊。”

  万贞儿夹了一根咸菜丝,这玩意真是闲的可以用‘官盐不要钱’来形容,齁的她赶紧塞了两口馒头,喝了一口清水。

  王尚宫推门而入的时候,就看见她们垂泪,一副食不知味的样子:“哭什么啊?”

  众人连忙起身,给尚宫让位置,又用袖子擦了擦椅子,请尚宫坐下。

  王尚宫到是挺高兴:“都别哭了,两位娘娘们拿定主意,只让未生育的嫔妃陪葬,乾清宫中的十六名宫女,还有二十名小太监都不用陪葬,送去庙里给陛下念经祈福,郭爷留下来伺候新君。你们听见消息可别往外传,乾清宫的宫人们还不知道这消息呢。”真好啊,要是搁过去,连我都有可能被埋了。

  众人交口称赞:“咱们娘娘真仁慈!”

  “娘娘一定是观音娘娘降世临凡!”

  “阿弥陀佛,太好了!”

  万贞儿吓得不行:“还要让宫女陪葬?”她连嫔妃陪葬的事儿都没听说过——万贵认为,以我家女儿剑眉星目的英武姿态(加了N重滤镜),皇帝是看不上她的,太子也看不上她,就没给讲。至于宫女陪葬的事儿,万贵知道,可是谁也没料到皇帝死的这么快。

  王尚宫看了一眼傻了吧唧的小屁孩,懒得说什么,她最近很累。“你们都谨慎些,娘娘心里头烦闷,你们都别犯错。笨手笨脚的别往前靠,都小心点。”

  众人都道:“记住了。”

  “多谢尚宫姐姐。”

  “王姐姐辛苦了。”

  光禄大夫、左柱国、英国公张辅。宣德十年,太子朱祁镇即位。张辅加号翊连佐理功臣,依旧掌经筵、监修实录。

  小胖皇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去,好像每天看到的时候,都瘦了一些。

  每日里他和太后下了朝,都来给孙太后请安,娘俩在屋里说话。

  章守义见郭守仁依旧是坤宁宫管事牌子,却和金英、王振二人有分庭抗礼之势,后两人是太子的亲信。他有点担心:“老郭,你用心些。”

  郭守仁气的脸都青了:“王振已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了。”

  章守义轻声道:“咱们本来就不如人家,咱们要是能略通经书,满腹经纶,后来又做了教官,舍得阉了自己进宫吗?”

  郭守仁愤愤不平:“读过几年书,会写字,就了不起了?当年咱家家里要是有三五斤余粮,也送儿子去学堂,咱家可不比他差!”

  章守义道:“说这个有什么用呢,咱家瞧着王振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金英还不差。他也信佛。”

  郭守仁:“信佛就是好人?你这个脾气要是在宫外当个富家翁,早就被人骗的倾家荡产了。”

  “这都是命。”章守义笑眯眯的说:“咱家要是不进宫,能挣着钱才怪。”

  咱家金英瞧了瞧门,又笑眯眯的不请自入:“二位爷聊什么呢?”

  他现在四十岁上下,只是太监没有胡子,显得很年轻:“王先生写的好字,圣上爱他,让他当了司礼监秉笔太监,咱家又有什么可说。郭爷,咱家想请您喝茶。”

  郭守仁沉吟刹那,笑了起来:“金爷相邀,郭某敢不从命?”

  章守义:“阿弥陀佛,二位爷互助互利,一起伺候好陛下才是正经事。”

  你们俩联起手来,未必干不过那个死阉人!大家都是太监,你王振凭什么暗暗的瞧不起咱家!

  、第17章 君子终日乾乾

  在场的三位大太监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少年入宫,经历太宗、仁宗、宣宗三朝,还都是旧相识,而且算是同学。宣宗时,改太监不得识字的祖制,在宫内设内书堂,令学官教授小太监识字。

  金英曾在永乐末年,升任司礼监右监丞,后来在宣德帝有了太子之后,安排到东宫做管事牌子,不在司礼监任职,只是每隔几天都要把太子身边发生的事密报给陛下。现在太子作为重回高位的‘大太监’,他也回到了司礼监,只不过比王振低一头。

  这就是郭守仁生气的原因。他作为管事牌子,管的只是乾清宫中的事情,而司礼监是十二监之一,是太监这一领域的尖端位置。

  简单点说吧,管事牌子一次受贿500两,司礼监秉笔太监一次受贿1000两,管事牌子退休的时候是出宫去当一个富家翁,司礼监的退休之后去当南京守备太监。他原以为陛下能活到八十岁,那时候自己已经退休了,金英的地位不会高过咱家,可没想到,这混蛋家伙飞快的超过了咱家。

  金英原本恨着郭守仁,现在恨着王振:“你们说王振这没骨气的家伙有什么好的,满宫的太监有谁是成年之后自己把自己送进宫的?为了这点子荣华富贵,连他们文人天天挂在嘴上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都顾不得了,呸,什么东西。大行皇帝偏偏喜欢他,太子爷,呃,咱们陛下也喜欢他,啧,也不知道那圣人之言都是说给谁听的。”

  郭守仁不咸不淡的说:“文武群臣说给陛下听,陛下叫他们说给百姓听。”

  老章信佛念佛还吃肉呢,为啥子?因为肉好吃!

  陛下要是听什么圣人之言,还能废后?呵呵。爱德不爱色?可拉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