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田
因为米花居高不下的犯罪率,群众对警方本就缺乏信任,存在怨气。萩原事件像导火索,一下引爆了大家的反抗情绪。
对此,爆处虽然有心保萩原,但考虑到舆论影响,萩原本人主动提出停薪留职,在家反省。
琴酒通过松田收到这一消息,同时,也得知萩原颓废得很不寻常。
思索片刻,他把之前萩原帮忙改装保时捷时发给他的视频又原封不动发回去。
虽然当时对方有卖乖讨饶的嫌疑,但也不失为萩原认真工作的证明。
视频的下方,琴酒写道:
【我不相信自己教出来的学生是个连轮胎都装不好的废物。】
这条信息很快显示已读,对话框的上方一直都是“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持续了足有好几分钟。
萩原或许在删减,或许在思考措辞,总之,最后呈现在琴酒面前的是这么一句话:
【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但轮胎确实是我亲手装的。】
这句话乍看无可指摘,不过琴酒向来擅长揣摩人的心理,所以一下察觉了端倪——
人在心虚时会下意识强调。
而萩原的这条信息里多出了两个词:
“亲手”和“确实”。
几分钟后,琴酒给松田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他劈头盖脸说:
“你下班后去萩原家的修理厂看看。”
“我也是这个意思。”松田不假思索地回答,迟疑几秒又问,“那你来吗?”
“不了,我不方便露面,而且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好吧。”
琴酒假装没发现松田语气里的失落,挂断了电话。
*
时近黄昏,琴酒又联络了萩原。
他在电话里说自己很喜欢上次的辣炒年糕,特地去韩国街买了,但不知该怎么料理。
萩原听罢,沉默片刻:“你可以先看看包装袋后面的说明,或者去网……”
他提到“网络”二字下意识停顿,缓了几秒,才若无其事说:“你可以去网上看看别人是怎么做的。”
琴酒打这通电话可不是为了听一些已知的生活常识,他不耐烦地打断对方:“萩原,你是不是忘了我的手还在骨折。”
“……但我真的不想出门。”
“如果你不来,我就饿着。”
留下这句话,不给萩原任何反驳的机会,琴酒挂断了电话。
“……”
萩原望着自动熄灭的手机屏幕发呆,过了会儿,姐姐千速端着刚切好的水果进来。
她之前走到房间门口,恰巧听见弟弟拒绝了好友的邀请,抿了下唇,在弟弟转过头时面无表情说:“你在这儿唉声叹气给谁看?”
“……”
“犯了这么大的错,家里不会给你准备晚饭的。识相的话,就去外面吃完再回来吧!”
萩原怔了下,目光触及姐姐手里的果盘,千速面不改色藏在身后:“看什么看!这是准备给爸爸送去的!”
萩原原本还坐在椅子上,后来迫于千速的眼神压迫不情不愿地站起来。他在衣柜里选了件深色的卫衣,戴上帽子和口罩,只留一双疲惫的眼睛在外面。
千速看得心疼,但她知道弟弟是那种难过时越安慰就越自责的性格。
说到底,脱落的轮胎真的是弟弟的手笔吗?
那个心灵手巧、做事认真,连拆弹都不在话下,让自己和爸妈引以为豪的弟弟?
研二请假回家后,大家也尝试问过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谁知研二一口咬定是自己的错误,多的不肯再说。
蹊跷的是,他们修理厂每次修理或是改装完车辆都会有个检查单,由负责车辆的员工检查完各个零部件后签字。
可唯独轮胎脱落的这辆车检查单不见了踪影。
研二经过千速身边,带起的冷风唤回了千速的思绪。她定睛望去,弟弟原本挺拔的背脊微微佝偻,有种说不出的沮丧。
她心里叹气,似乎听到研二轻声说了句“谢谢。”再想仔细探究时,对方已经走远了。
妈妈也只来得及捕捉到一个背影,她快步走上楼,发现儿子房间的门开着,只有女儿孤零零站在窗边,赶忙问:“研二人呢?”
“我让他出去和朋友吃饭了。”
“噢噢,朋友。和朋友聊聊也好。”妈妈边说边用围裙擦干手上的水,叹口气说,“那我们先吃吧。”
“爸呢?”
“你爸还在修理厂,好像又有几个退单,他说他没胃口。”
听到这话,千速眉头紧皱。如果说网上舆论对修理厂的生意没影响是假的,单单今天就有五个车主提前来拿车,修理的、改装的都准备找别家去做了。
其实,萩原家的孩子都有出息。女儿千速在交警队供职,是驾驭铁骑的好手,享有“风之女神”的美誉;儿子研二在爆处部门也被委以重任,来来回回救过好多群众的命。
现在的萩原家并不需要一个修理厂来维持生计,但修理厂对父亲而言是“根”,是年纪越大越不能忘的“本”。
他从小在修理厂跟着父亲学习修车技术,长大后继承了这个厂。虽然老了旧了,没有什么高科技的设备支撑,也是一份无法割舍的情怀。
千速不会劝爸爸趁此机会关了修理厂,颐养天年,只是放下果盘说:“那我们先吃,一会儿我再给爸送份热的过去。”
“欸,辛苦你了小千。上班忙了一天,还要操心家里的事。”
千速闻言,轻轻从背后环住妈妈的脖子,“说什么呢妈,我们可是一家人啊!”
*
研二问琴酒要了家庭住址。他本想自己开车过去,但看到车,不免想到那个脱落的轮胎,思前想后还是选择搭乘地铁。
正值下班高峰,地铁上的人像沙丁鱼一样拥挤着。因为贴得紧,研二很容易窥见别人的手机屏幕,前后左右,无一例外在关注“警察开修车厂,操作不慎导致车祸”的新闻。
按理说,研二已经戴上卫衣的帽子和口罩,应该不会被人认出,但每当有视线望来,他都如芒在背。
就这么煎熬了将近一小时,研二总算下地铁,又走了十分钟,抵达琴酒信息里提到的那栋公寓门口。
公寓大楼有28层高,外观由黑曜石制成,冷硬泛光,顶上如一把尖锐的匕首直冲云霄。
或许有人会觉得不够吉利,研二却会心一笑,因为这确实是“他”会喜欢的风格。
琴酒的公寓在第7层,一整楼都归他所有。
研二敲了门,很快就开了,右手绑着绷带的琴酒出现在门口,没什么表情说:“(你)来了。”
研二“嗯”了声,换鞋的同时不着痕迹打量琴酒家的格局。
琴酒见状道:“我很少让人上我家,在你的那群朋友里,你是第一个。”
听到这话,研二的心跳一顿,他受宠若惊,而后又自嘲实在不是好的时机。
如果放在往常,他肯定想趁机跟面前的男人更近一步,但两天前的车祸把这份喜悦都冲淡了。
他没什么表示地进了门,发现琴酒的岛台很干净,墙上的钟已经指向七点半,研二不禁诧异地问:“你什么都没准备?”
“对,我说了,你要是不来我就饿着。”
“………”
研二语塞,隔了好久才问:“如果我就是不来呢?”
“你不会的。”
“……为什么?”
“理由你自己知道。”
“……”
研二无奈地笑了,确实就像黑泽说的,因为特别喜欢,所以根本不忍心让对方挨饿,哪怕知道这是对方故意引自己的借口也一样。
他扪心自问,如果没有姐姐推的那一把,自己还会出门吗?
【会的。】
这个问题出现的瞬间,他听见心里的声音坚定地说。
然后研二开始料理年糕,琴酒坐在沙发上监工,监了会儿他说:“你今天的打扮可真够严实的。”
研二切生菜的手一顿,不抬头地苦笑道:“你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对。”
“……”
客厅里很是安静了一瞬,但研二不会跟琴酒生气,隔了几秒自嘲道:“我也算体会了一把做名人的感觉。”
“怎么样?”
“很糟。”
戴着口罩闷闷的感觉,疑神疑鬼认为别人在背后议论自己的感觉都很糟。
“但你还是不想反驳,为什么?”
琴酒从沙发上起身,慢吞吞走到岛台前和研二面对着面。确切地说是研二低头看砧板,他垂眼看研二。
“那辆车真是你改装的?”
“对。”
琴酒皱皱眉,一把握住研二手里的刀:
“但松田拿到了以往的记录,上面显示你从不在同一个时间段负责两辆车。事发的前几天,你应该在料理我的(车)才对。要不要我再把我们之间的视频再给你放一遍?”
“……你别逼我了,行吗?”
研二说着,求救似地抽动琴酒手里的刀。本来不该有什么问题,但恰巧那时,琴酒也准备收手。刀背虽然不如刀刃锋利,在人的掌心划出道口子还是绰绰有余。
一滴滴鲜血顺着泛光的刀面往下坠,在半透明的砧板上砸出一朵又一朵漂亮的花。
研二吓了一跳,赶忙放下刀查看琴酒的伤口。
片刻后,他们并排坐在沙发上,研二低头为琴酒做包扎。
琴酒盯着他柔软的头发,不容辩驳地命令道:“现在,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