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屏幕被分割成几十个小的,每个上面都播放着黑泽和其他男人热吻的画面。

  这种场景即使缺乏声音都足够让人血脉贲张,更何况明眼的一下就能看出,黑泽在里面充当被予取予求的角色—

  那个向来居高临下的黑泽被予取予求。

  极致的反差在昏暗的环境中刺激观众感官,赤井低头哂笑了下,卷起保安制服的袖子,露出截蜜色小臂,他扭了扭头任脖颈的软骨乱响,挂着不羁的笑容对降谷说:

  “啊~啊,虽然我和他是open relationship,但亲眼看到这种东西还是会很不爽啊。”

  说话间,他走到监控器旁,猛地拔掉墙上的插头。

  “噗嗤”一声,几十个屏幕同时熄灭,唯独降谷面无表情的脸还映照在上面—

  他双手交叠支着下巴,一动不动。

  赤井拖电线靠近。那电线又粗又长,犹如条眼镜王蛇慢悠悠从盘踞的角落游出,高昂着头,吐出猩红的信子,仔细听还能听到尖齿间分泌毒液的声音。

  但降谷还是保持着先前姿势,直到赤井一脚踹他的椅子。

  他犹如敏锐的猎豹一下窜起,在对方用电线抽他的同时高高抬腿,再精准踩下。

  再狠厉的蛇一旦被捏住七寸就没法动了。

  被踹开的转椅撞到后面的墙壁,发出悲鸣,但谁都没空管,降谷和赤井目光灼灼地盯着对方。

  “这位先生,我可以把您刚才的行为理解成‘袭警’吗?”降谷瞥了眼脚下的电线,意味深长地说。

  “没毕业的学生也能算警察?”赤井语气嘲讽。

  确实,虽然拿了警官证,但只要没毕业,每一分每一秒都有被学校退货的危险。

  赤井看着降谷紧抿的唇,笑着话锋一转:“不过,黑泽倒是经常向我提起你,说你最可能成为这届的优秀毕业生。”

  话音落,对方像赤井预料般露出笑容,只是这翘起的唇角和他的冷峻面容格格不入,还没等赤井细究,降谷的脚下猛然用力!

  “是吗?看来你刚才说和他open relationship也是撒谎。”

  “噢,为什么?”

  明明是受制于人的场面,赤井毫无自觉,反而挑着眉饶有兴致地问。

  “因为—他从不会夸我。”

  最后一个字消散在空气中,降谷的怨怼和赤井的“怜悯”一齐闪现。

  他们察觉到对方情绪的波动,不约而同发动攻击。

  赤井手腕发力,降谷主动抬脚,还把电线凌空往上踢,为的都是同一件事—

  【用这又粗又黑的玩意儿把对方捆起来,照着脸一字一顿地说‘你不配!’】

  但突变发生,门口忽然出现个气喘吁吁的人:

  “欸,外面藏本的粉丝闹起来了,你快去支援。”

  两人循声望去,对方在看清赤井的脸后,惶恐地结巴道:“你,你谁啊?”

  什么!

  降谷零心跳一顿,眼前的男人居然不是医院的保安吗?

  他没等反应,对方利落发动攻击,险险地避开抽向自己脸的电线后,一句带笑的话在耳畔稍纵即逝:

  “小年轻,你懂什么叫open relationship吗?就是不管他和多少男人乱.搞,我只要确保里面有个我就OK了。”

  “……”

  男人大胆的话比任何一次攻击都震撼降谷的心灵。

  他面红耳赤,直到听见门口那人的哀嚎才勉强找回理智,快走几步扶起对方。

  降谷目光沉沉地盯着空无一人的走廊,身旁受了无妄之灾的路人犹豫地问:“你,你的警官证总不会是假的吧?”

  从某种程度上,确实是假的。

  但降谷不可能坦白,而是皱着眉一本正经道:“当然不是。”

  *

  虽然安保混进冒牌货值得人深思,但现在更重要的是维持岌岌可危的秩序。

  要知道藏本的粉丝数以万计,本来还安安稳稳只等偶像康复,这会儿不知收到什么消息,竟一股脑冲进医院问警察要说法了。

  热心的降谷义务帮忙,等情况好转,还不忘潜回监控室删除不该存在于那里的东西。

  他敲了几行代码,看屏幕上黑泽和人接吻的画面一个接一个消失,且永远不会复原,脸色阴沉对自己说:

  “我这么做,只是不希望他影响警校的形象。”

  *

  降谷一回警校,就直奔教官办公室。

  他知道黑泽总在那里,像冬眠的蛇,很懒,不会轻易挪窝。

  说到底,对方有属于自己的窝吗?

  降谷到办公室时,黑泽正在看电视新闻,上面紧急插播着今天发生在米花中央医院的闹剧—

  一名藏本的忠实粉丝宣称收到偶像的亲笔纸条,“我被限制了自由,有人陷害我。”

  此消息一出,在粉丝和普通群众间引起轩然大波,纷纷上网、上街要求警方给出说法。

  “教官。”降谷试图唤回黑泽的注意,对方瞥他一眼,“你刚才喊‘报告’了吗?”

  “我喊了好几次,但你好象没听见。”

  黑泽皱了下眉,用遥控板暂停新闻,紧盯着降谷,语气低沉:“所以你就自说自话进来了?给我滚出去,重新走一遍流程。”

  “……”

  降谷一动不动。

  虽然黑泽对他总没有好脸色,但他敏锐地察觉对方现在的情绪比以往哪次都差。

  他想起在医院监控里看到的画面,忽然觉得不忿。

  凭什么黑泽被人拽着手腕索吻的时候就欣然接受?

  难道不清楚停车场里有监控?

  难道不清楚这样做会被多少人看见?

  还是说黑泽这个人本身就没有哪怕一丁点羞耻心?

  黑泽不耐烦地操起手边的本子飞过去:“你耳朵聋了?”

  明明连手腕粗的电线突然抽脸都能轻松躲过的降谷零,这次一反常态执拗地站在原地,任由作业本尖锐的角在额上顷刻划出红痕,眼睛都没眨。

  “砰!”

  作业本砸在地上很重一声,降谷默默弯腰捡起,走两步放在黑泽的办公桌上说:

  “我之所以听从指示,只因为你是我的‘教官’。”

  黑泽面不改色。

  降谷重新走到门边,恭敬地喊了声“报告”。

  黑泽没有第一时间允许他进来,而是故意晾了几秒,于是降谷拔高嗓音:“报告!”

  他循环往复说着这两个字,一遍声音比一遍高,却绝口不请求“进门”的许可,像是在跟谁较劲。

  “进来吧。”

  被噪音干扰好几次的黑泽意外地表情很平静,抬起头看着降谷问:“你有什么事吗?”

  只这一句话,降谷就觉得自己落了下风。他垂在裤边的手紧握成拳。

  “教官上次让我自己调查你嘴唇上的伤口,我查到了。你……要看吗?”

  降谷以为黑泽会拒绝,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还是当着学生的面。

  没想到,黑泽飞快地勾唇笑了下:“好啊。”

  “……”

  降谷掏出手机,重重地搁在办公桌上,被调到最亮的屏幕里播放着黑泽和景光哥哥亲吻的画面。

  他们吻得那么难分难舍,仿佛世间只有彼此,分开时甚至意犹未尽拉了丝。

  虽然这段影像降谷独自看过好几遍,但黑泽就在眼前,望着那金色的发旋,降谷莫名吞下口唾沫,迫不及待想看对方的反应。

  意识到自己的秘密被撞破,黑泽阵会脸红吗?

  他会羞愧吗?

  会后悔嘴硬让我去查吗?

  我……终于能凌驾在他之上了吗?

  思索间,黑泽重新抬头,表情淡漠冷不丁问:

  “你有什么感想?”

  降谷怔了下:“什么?”

  “我在问,你调查的整个过程中有什么感想。”

  降谷虽然有私心,但也很快明白黑泽是在对他进行临时考核。

  他挺直身板:“首先我学到了监控里的一切并不是全部,要仔细检查有没有内容被提前删掉了。”

  “其次,我认为做某些事时应该有意识避开监控。”

  黑泽问:“你说的‘某些事’是什么意思?”

  降谷愤愤地垂眼看他,又一下转移视线:“比如教官在视频里做的,和学生家属亲得快窒息了。”

  “接个吻而已,不至于窒息。”黑泽漫不经心地反驳,转瞬却沉下脸声音冰冷,“说了多少次,碰到事件先陈述事实,不要加你的主观感受。”

  他等了会儿没见降谷回应,挑了眉问:“你没听见?”

  “……听到了。”

  “你查监控的时候都碰到了谁?”

  “碰到一个穿保安制服的男人。”降谷详细描述了对方的长相,又说,“后来我们发生争执,他被撞破是个冒牌货,就跑了。”

  黑泽“噢”了声:“那你觉得对方混进监控室的目的是什么?”

  降谷眼角的余光瞥到电视画面,想了想说:“难道是民意党的人来搅局?”

  早前,藏本所属的民意党大选投票一直领先,爆出疑似嗑.药事件后被劲敌自由党大比分反超,所以他们坐不住了?

  也不对啊,这样的话直接散播“藏本是被诬陷”的纸条不就好了,犯不着找人来监视。

  降谷直觉这件事相当复杂,就连藏本的车祸是意外还是人为都存在疑问。

  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黑泽起身归还手机:“你做得不错,没事的话就回寝室休息吧,今天也挺累的了。”

  一瞬间,降谷零以为自己的听力出现问题。

  他凝望黑泽,发现对方眼里揶揄的笑意:“怎么,觉得我不会夸你?”

  “……是那个冒牌货跟你告状了吗?”降谷听见自己特别煞风景地问。

  他明知道这样做是不理智的,但就是控制不住。

  “我查过了,你和藏本是大学同学。在这起事件中,你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话音落,黑泽的脸色陡然冰冷。

  他沉默地盯着降谷数秒,忽然说:

  “是什么让我们的降谷同学决定直接质问一个他怀疑的对象?”

  “让我猜猜,是他学艺不精吗?但他已经是本届公认的TOP 1了。”

  “……”

  降谷看着黑泽平淡的表情心跳如鼓。他知道,凭对方的敏锐,一定会迅速挖掘出他藏在心底的秘密。

  果然下一秒:

  “我知道了,是因为……‘喜欢’。”

  “因为喜欢,所以不想对方可能是坏人。比起自己调查,选择了直接询问。”

  降谷的呼吸骤然急促,下意识否认:“你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黑泽教官?我根本不……”

  他话到一半,被黑泽蓦地遮住眼睛,刚想推开,听对方说:

  “继续吧。”

  “……”他喉咙梗塞,原本聚集在胸口的怨气、怒气、不服气莫名散了,被黑泽拢在掌心的睫毛不安地颤动,好半会儿才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在对方的催促下说:

  “我根本……不喜欢你。”

  “嗯。”

  黑泽放下手让降谷重见光明,“虽然你的语气还是有点犹豫,但把眼睛遮住,说的话可信度会高很多。”

  他神情严肃:“我记得刚见面的时候就提示过你,‘你的眼睛让我感觉无聊。’临近毕业,如果你还是学不会掩藏里面的情绪,那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当上优秀毕业生。”

  降谷不明白为什么黑泽一而再地要他藏起眼睛里的情绪,就算做刑警,问讯犯人也没必要苛刻到这个份上。

  这样就好像—

  他稍有不慎就会因此丧命一样。

  但骄傲让他没有开口问,拿上手机准备离开时,被黑泽出其不意地叫住:

  “刚才的话,你是希望我当真还是当假?”

  降谷转过头,沉一口气,试着姿态和表情都极尽自然:

  “我说的都是真的,教官。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好。那我也告诉你一句实话,我和藏本的车祸没有任何关系。”

  话毕,降谷走出房间,他能感觉黑泽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绵延很远,直到独自走在廊下,才想起对方甚至没要求他删除手机里的那段录屏。

  或许黑泽根本不在意这种事吧!

  僸2傳

  自己喜不喜欢他,有多少人喜欢他都无所谓。

  降谷看着窗户上的倒影,脑海里突兀地出现冒牌货那句—

  【你懂不懂什么叫open relationship?只要确保那些人里有我,就足够了。】

  但爱情之所以被称为爱情,不就是因为极度排他吗?

  *

  这个问题,从没经历过爱情的降谷零怎么也想不明白。

  他决定隐晦地找寻求帮助,等见了景光才后知后觉对方正在发烧。

  降谷责怪自己对好友疏于关心,刚想道歉,景光却先一步说:

  “没关系,我现在感觉好多了。而且心情也不错,今天和黑泽教官一起出去过了。”

  “嗯?”

  “我和你说啊……”

  降谷零是这一届公认的TOP 1,所以很容易从景光通红的脸上发现端倪。

  那抹红晕不是因为发烧,而是他对黑泽抱着和自己相同的情感。

  降谷不自觉地摩挲裤袋,里面的手机正发热发烫,视频也没来得及删。

  景光发现了他的异常,疑惑地问:

  “Zero,你的口袋里有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