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根本不想理高明的信息,他不是那种有富余善心的好人。

  可手机刚搁在桌上几秒又响了,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打来的。

  琴酒打算等它自动消停,没想到一声响过一声,最终他在其他教官悄悄的侧目中不耐烦地拿起。

  电话接通的瞬间,听筒两边的人不约而同地开口:

  “阿阵—”

  “别叫我阿阵。”

  *

  虽然大家暗地里称黑泽为“魔鬼教官”,其实都很期待他的课。

  当接到通知上课地点从道场临时换为第三教室,鬼冢教官出现时,他们纷纷哀嚎:

  “什么嘛,不是说好黑泽教官的?”

  “就是啊,我还等着看他露肌肉呢!”

  擒拿课的训练服是吸水性很好的棉质,领口很大,学生们被要求里面加一件内衬,但黑泽嫌麻烦,总是套了就直接上。

  他皮肤白长得也高,身材精瘦,肌肉是不夸张的恰到好处。毕竟是炎炎夏日,示范剧烈动作时会出汗,晶莹的汗珠顺着他凸起的喉结往下滑,划过起伏的锁骨再到衣服里消失不见。

  人们的视线要是紧追不放,还能看见领口若隐若现的胸肌打下的阴影。这种欲盖弥彰比直给更浮想联翩,甚至垂涎欲滴。

  在表达对黑泽的赞美方面,女生有更大的权利和自由,因为男孩子很少能鼓起勇气说自己对同性教官的身材很羡慕,抑或是—

  一种更隐秘、禁忌的肖想。

  听着学生们的评论越发不堪入耳,鬼冢忍无可忍把厚厚的刑法书往讲台上一拍:

  “要是让黑泽教官知道你们的话,非得一个个痛揍一顿不可。”

  伊达身后的同学一直用圆珠笔戳他的背,他只好不情不愿举手道:“报告,请问黑泽教官怎么没来上课?”

  “噢,他临时有事去医院了,和我下午最后节课交换。”

  “诶,黑泽教官生病了吗?”

  “他没事吧?”

  一时间,教室里充满了担忧的猜测。

  降谷零微微变了脸色,因为记起刚见到黑泽时对方头痛倒地的模样。

  虽然最近都没见到再犯,但那怎么看也是顽疾。

  该不会……

  鬼冢本人也不清楚黑泽的情况,他不能断言,只好仓促地阻止学生们的讨论,催促他们打开刑法课本。

  他瞥了眼垂着头乖乖看书的诸伏景光,清清嗓子:“今天我们要说针对未成年和精神病患者触犯刑法的一些处罚措施。”

  *

  米中院总是人头攒动,今天这种情况变本加厉,里外围了三层,有采访的记者、藏本还是演员时的粉丝和他政见的支持者。

  琴酒讨厌拥挤的场合,一个电话把诸伏高明从医院call出来。看着对方考究的西装被挤得皱巴巴,波澜不惊的脸上也出现难得的局促,他飞快地勾唇笑了下。

  等高明走到眼前,琴酒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

  两人进了一家咖啡馆,下午顾客不多,服务员领他们到窗边的四人座位。

  高明绅士地帮琴酒拉开椅子,琴酒视而不见直接走到另一边,落座的位置甚至不是面对面,而是斜对角。

  “说吧,找我什么事?”

  高明愣了下,很快自如地笑道:“是真知找我帮忙,说有话要单独告诉你。”

  说话间,服务员过来。高明看了眼菜单抬头问琴酒:“老样子可以吗?还是说你连口味都变了?”

  琴酒横他一眼没说话,高明旋即对服务员说:“我要一杯黑咖,我的朋友要柠檬红茶。”

  服务员走后,又剩两人。高明顺着之前的话说:

  “我不知道原来你和真知的关系这么好。”

  琴酒还在东都大的时候就很佩服诸伏高明一点—

  无论什么时候,他想问的话题就一定要进行到底,简直是天生做警察的材料。

  琴酒嘲讽一笑,倾身上前呈攻击姿势:

  “诸伏高明警官,请问你从业以来审问过几个罪犯?”

  高明挑了下眉,往椅背靠靠,漫不经心地问:“数不清了,怎么?”

  “当然是你的问讯技巧太差,让我不自禁想教教你。”

  他的表情是毫不掩饰的轻蔑,说“教教你”的最后一个音时从微张的薄唇能看见舌尖轻轻抵住上颚又松开。

  与其说是挑衅,倒更像一种勾引—

  以猎物会喜欢的方式,隐晦的、心照不宣的。

  诸伏高明眉心一跳,差点脱口而出让黑泽注意场合,但对方明明什么都没做。

  他暗叹口气,胳膊放在桌上,试图夺回刚才自愿放弃的领地:“那希望黑泽教官不吝赐教。”

  正在这时,服务员端着饮品去而复返,像一阵微风让两人间汹涌的氛围归于和煦—

  至少表面是这样。

  琴酒注视着高明眼里一闪而逝的气恼,漫不经心地喝了口红茶说:

  “我和藏本的关系是比你想象的要好,很多。”

  话音落,高明的脸色更阴沉,偏偏又要装得若无其事。

  “自欺欺人。”琴酒在心里默默评价。

  不过,这也是他为什么喜欢撩拨对方的原因—

  把一个克制的君子逼疯,假面碎裂落地的瞬间总是特别美妙,不是吗?

  过了会儿,佐藤越过人群来咖啡店接两人。

  琴酒看到对方不由皱了下眉。

  她怎么没“出去”,难道一定要让松田阵平远离拆弹才可以?

  *

  佐藤引着两人进医院,边走边道歉:“真是不好意思,关注藏本这件事的人太多了,警方也不方便驱逐。”

  两人点点头表示理解,毕竟发生重案、要案的时候,警察总是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不过探视时间有限,麻烦两位在15分钟内出来可以吗?”

  琴酒身后的高明驻足:“佐藤警官,这次我就不去了,麻烦你带阿阵进吧。我在大堂等他。”

  佐藤听到这个称呼愣了下,反应几秒才想起是黑泽警官的名字。她飞快瞥了眼身旁的男人,内心啧啧称奇:

  原来黑泽警官也有这么能直呼其名的亲密朋友?

  不对!

  先入为主是刑警的大忌,现阶段还不能对两人的关系下定论。

  她把脸上表情切换到专业模式,引着琴酒朝病房走去。

  “佐藤警官怎么没出去?是心愿没了?”

  琴酒之所以知道佐藤是“外面”的人,是对方为了取信于他主动坦白,他也因此收获松田阵平不到三十就会死的信息。

  但这些与他何干?

  “不,我的心愿了了。既然松田警官有自己的想法,我也应该尊重他。不过,我想好不容易进来一趟,多积攒办案经验也挺好的,说不定出去的时候已经升职了。”

  佐藤说这话时笑容坚定而明亮,比之前求琴酒帮忙时的局促要好很多。

  琴酒的情绪却没多大波动:“你是认为改变过去就能改变未来?”

  “或许吧。其实的机器的开发者也没公开承诺。但只要经历过,总有些东西会留下来的。”

  佐藤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

  琴酒对这种虚无的期盼不感兴趣,他更需要眼睛看得见的—

  黑漆漆的枪、滚烫的热血或是简单一支烟。

  思索间两人走到藏本病房,门口守着那个叫高木涉的男人。

  琴酒面色如常地和对方打招呼,却敏感地察觉一股敌意。

  他的视线在高木和佐藤间梭巡,饶有兴致地嗤了声。

  很多时候,他都不明白一个连情绪都不擅掩饰的人怎么能做警察。

  这么看来,诸伏高明还是要好些。

  他经过高木时清晰地瞥见对方的耳廓红了。

  *

  打开门,病床上的藏本闻声转头,那张漂亮的脸颊边绑着厚厚的几层绷带,粉碎性骨折的右腿打了石膏,悬在铁架上。

  他越过琴酒的肩膀警惕地盯着佐藤,等到对方贴心地退出关上门才收回视线。

  “听诸伏说你找……”

  琴酒的话刚开头,藏本迅速做个噤声手势,他从枕头下抽出早前托护士偷偷带的纸笔,刷刷写下几个大字:

  【这里装了窃听器!我是被陷害的,只有你能帮我!】

  琴酒想起进门前,佐藤曾委婉地提过“藏本可能药嗑多了,有点被害妄想。”

  他不由挑唇一笑。

  那帮条子向来自诩光明,这种下三路的事是不屑做的。就算要做也是公安派遣的卧底来完成。

  他随身携带的反窃听装备也应证了猜测。

  但藏本不是精神失常,而是—

  他手插口袋靠近床,配合地在纸上写下回复:

  【我为什么要帮你?】

  藏本真知退圈进东都学金融的时候,理所当然受到粉丝的追捧。拜他所赐,原本僻静的校园都变得热闹非凡。

  琴酒不喜欢热闹,高明也不喜欢。

  两人就像绝缘体,对外界的嘈杂视若无睹,和以往一样同进同出,偶尔因为对法律的不同见解激烈争吵,再若无其事地和好。

  直到某天,选修经济法的藏本出现在两人面前。

  能在娱乐圈混出姓名的都是人精,更何况藏本这种过气后又翻红的。

  他一眼就看出坐在教室前排的黑泽和高明跟其他人不同,眼神清晰明亮,有坚定的目标。

  这对一度迷失自我的藏本简直是致命的吸引,于是不顾两人的拒绝,天天跟在后面跑,总算渐渐成为能一起吃饭的朋友。

  随着藏本停止书写,琴酒的回忆也一并中断。他定睛望去,当看清纸上的字不由瞳孔一缩:

  【因为我救过你,琴酒!】

  对,藏本之所以会怀疑有窃听器存在,是长期在组织耳濡目染。

  他严格意义上是个边缘人物,但又是一度高高在上的—

  Boss花重金重新捧起来的国民明星,被圈养的漂亮金丝雀。

  只是待到失去兴趣后,下落不明,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找到。

  *

  琴酒走到医院大堂时脸色阴沉,高明见状赶忙跟上去:

  “真知怎么说?”

  琴酒不回答,他就一路跟到停车场,实在忍不住伸手拖住琴酒的手腕。

  琴酒冷冷地盯着他,把写有“我是被陷害的”纸团递过去。

  高明打开一看,脸色微变:“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都不做。”

  琴酒最讨厌被人威胁,尤其是来自藏本的。

  要不是他……

  高明却眉头紧蹙,尽量用温和的语气:

  “但他是我们的朋友,而且阿阵你是个警察。”

  听到这话,琴酒微敛的眼眸闪过危险的光。他猛地拽住高明熨得一丝不苟的领带,把对方拖到眼前,居高临下地说:

  “你是不是对我的道德要求太高了?为什么?”

  他把高明紧绷的神情收入眼底,忽而笑了,故意舔了舔唇凑近对方耳畔,语气暧昧:

  “就因为我和你睡、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