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的辖区风平浪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家庭、情侣、朋友和同学。他们脸上洋溢着类似的笑容,在各个摊位前流连忘返。

  有幸目睹这幕的降谷在心里暗自决定,要不惜一切守护。

  忽然,不远处传来孩童的啼哭声。

  他神色一凛,赶忙跑过去,发现是一对母子。

  不足五岁的孩子看中了套圈摊位上摆在正中间的等人高灰色毛绒熊,闹着要妈妈帮忙拿。

  套圈本来就是有一定难度的活动,不是人人擅长。妈妈尝试了几十次都无功而返,正要劝说孩子离开,谁想到孩子竟嘴巴一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势单力薄的妈妈顿时没了主意,低着头露出无措的表情。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但意料中的责难并未出现,第一个人走出来付钱拿了套圈帮忙。

  接着是第二、第三个……

  他们中有戴粗金链子的花臂大汉、两鬓斑白的老人和头戴耳机穿着朋克的少女等等。

  人人都以为套熊是很容易的事,毕竟目标这么大。

  但现实给了大家一记沉重的耳光,随着越来越多的人铩羽而归,套毛绒熊几乎成了不可能完成任务。

  他们问摊位老板“怎么会这样”?这个约五十岁的男人笑容憨厚而无奈:

  “俺只是正常把熊放在那儿而已,要是擅自挪动位置给孩子套着了,没法给之前的客人交代啊。”

  听到这话,男孩的哭声越来越大。人们哑口无言,因为在这个社会上遵守规则也是很重要的事。

  他们只得默默祈祷着有一位“英雄”能够降临。

  降谷在人群里观察了好一会儿才走上前,他付费拿了十个圆环,一边活动手腕,一边像在靶场上瞄准靶子似地调整动作。

  大家被他专业的架势唬住了,下意识屏息期待。

  “啪”的一声,第一个环直接错过毛绒熊落地,别说套中连碰都没碰到。

  “什么啊!”围观的人中发出嘘声,“原来是个假把式,比之前的还不如呢!”

  “就是啊,亏他装得这么像,样子也长得和别人不一样。”

  降谷零受到的这些苛责是之前的顾客没有的,大家因为他的准备动作擅自期待,希望落空后连长相都成了被诟病的部分。

  但降谷丝毫没露出气馁的表情,这些他早就习惯了。

  接着是第二个环,比上次稍好些,堪堪擦过熊的右耳,让耳朵晃了晃。

  “我不懂他为什么瞄准耳朵?耳朵比鼻子小多了,瞄准鼻子不好吗?”

  “对,我刚上去的时候也准备套耳朵来着,但太难了。还是鼻子有点希望。”

  人群中虽然多是不赞同的声音,站在一旁的老板却微微变了脸色。

  很快来到第三环,降谷零运用手腕的巧劲“嗖”地让圆环飞出。只见那环像是跳华尔兹的娴熟舞者,从空中平缓滑过,精准地落到毛绒熊的右耳上。

  “!”

  正在这时,一阵晚风吹过。

  大家看着圆环在熊耳上晃悠两下,摇摇欲坠,连那哭泣的小孩都下意识屏住呼吸,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紧张地盯着圆环。

  又过了会儿,那环终于恋恋不舍地停止晃动,牢牢地圈在熊耳上。

  “……”

  “天哪,他做到了!真是太棒了!”

  “好厉害,我要单方面认定他为‘套环’的究极王者!”

  面对大家雷鸣般的掌声,降谷零面不改色,就像对待诋毁时一样。

  他走到老板跟前伸手要拿毛绒熊,谁知刚才还笑容可掬的男人竟急吼吼伸出只手:

  “欸,等等。我这只可是正版,您多少给点吧……”

  降谷对上男人的眼睛灿然一笑,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了句话。

  “如果您不同意,我只能起哄。大家看您用100个圆环都没套到这只熊会怎么想呢?”

  故意让熊坐着而非躺着,本就是让游戏难度急剧增加的不公平策略。

  接着,大家都看到那个斤斤计较的男人颓废地放下阻拦的手,任由降谷抱着巨大的毛绒熊走了。

  “欸,他跟老板说了啥呀?”

  “谁知道,但我觉得他好厉害。应该说‘人不可貌相’吗?”

  降谷抱着毛绒熊来到这对母子面前,小男孩圆溜溜的杏眼眨呀眨,迫不及待地朝他伸出手。

  降谷笑了笑,贴心地蹲下和孩子说:“要记得和帮助过你的人道谢噢,尤其是你的妈妈。以后我们好好沟通,好不好?光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小男子汉~”

  他说着,朝男孩伸出拳头。男孩怯生生的,在妈妈的鼓励下也犹豫地伸出自己的手。

  一大一小,一棕一白的两只拳头抵在一起,在霓虹灯的照耀下显得分外温馨。

  “谢谢大哥哥。”孩子奶声奶气地说。

  直到降谷走了很远,那位母亲还对着他的方向深深鞠躬,大家的目光也还聚集在他的背上。

  *

  降谷零口袋里的无线电不断传出说话声,他拿出一听都是些无聊的讨论。

  之所以“无聊”是因为话题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他们的教官,黑泽阵。

  “欸,黑泽教官去你那儿了吗?”

  “还没,干嘛。”

  “他穿了件藏青色的浴衣,超风流超好看!我没忍住问他能不能合影,你猜他怎么说?”

  “他罚你明天跑30圈?”

  “呸呸呸,你个乌鸦嘴。他居然同意了,还说‘下不为例’。呜呜呜,希望黑泽教官每天都像今天一样善解人意。”

  降谷认出说话的两人管辖的区域和他呈一条直线,而且他处于正中间。

  但为什么……

  他正想着,无线电里再次传来声音:

  ”欸,Top你在吗Top,黑泽教官应该也去你那儿了吧?他给你出了什么考题啊?能不能透露下让我准备准备。”

  降谷眉头一皱,懊恼的怒火从心中燃起,他对着无线电说:“教官给这个,不是让你们用来闲聊或者作弊的。”

  一片意料中的沉默,唯独兹拉兹拉的杂音还在耳边回荡。

  降谷抿了抿唇,把无线电收回口袋时,听到不知是谁飞快地嘀咕了句:“有病吧,上纲上线的,真不讨人喜欢。”

  “……”

  降谷置若罔闻,看着面前热闹的灯火,心透出一点点凉意。

  其实对方说得没错,他确实不讨人喜欢,至少—

  不被黑泽喜欢。

  *

  赤井那家伙临时改了接头地点,从巷口换到祭典台附近的小山坡上。

  琴酒赶到那里,还没站稳伏特加就殷勤地迎上来,叫了他声“大哥”。

  “嗯。”

  听见动静的赤井慢吞吞转身,戏谑地上下打量他一眼:“倒没想过能看见黑泽教官这副打扮。”他拿起放在栏杆上的咖啡罐仰头一饮而尽,突出的喉结伴着吞咽上下起伏。

  “咕嘟。”

  然后,他捏扁罐头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慢条斯理地评价道:“还挺适合你的。”

  琴酒的眉皱得能压死几只苍蝇。

  “不想被我割掉舌头的话,就说正事。”

  “好吧。”赤井无所谓地耸耸肩,瞬间端正脸色,“那我们就来讲讲你最关心的沼田宇的下落好了。”

  听到这话,琴酒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波动。

  他进米花中央医院检查的事随便动动手指就能查到。而且,凭他对组织的了解也坚信,对方大费周章地试图偷天换日,当然不会把真正的顶尖脑科专家一杀了事。

  “是为了做什么实验?”

  “具体情况还不知道,沼田这件案子的后续‘那位’好像直接交给了朗姆处理。我周二月会的时候会试试能不能调他的行车记录仪。”

  赤井是从前段时间的会议上通过Boss似是而非的口吻来判断的,加上朗姆神出鬼没的特性,要想跟踪,每月的月会是最佳时机。

  琴酒默不作声地点头,赤井等了会儿没等到该有的“关怀”,装腔作势地埋怨:“黑泽警官,我好歹是为了你的事劳心费力,你一点感谢都没有吗?”

  琴酒斜眼睨他嗤了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赤井秀一。无利可图的事你可从来不做。”

  赤井秀的甘于奉献从不体现在对组织或是他个人,而是面对可恶的FBI时。琴酒盘算着,或许他身体上的缺陷和脑科也分不开关系。

  尽管如此,猜测的范围也太大。

  现在,他在明,赤井的弱势在暗,这种反差的局面让琴酒觉得不爽。

  他捏了捏手指,听对方说:“好了,我的情报已经分享完毕,你这边呢?”

  “我在帮一个人完成心愿,如果成功,我们就会知道心愿达成后到底能不能直接从这个鬼地方出去。”

  “哇哦~不愧是黑泽警官,办事就是利落。”赤井夸张地赞叹,脸上一副欠扁的表情。

  黑泽看他这样,很难忍住想揍一顿的冲动。但理智告诉他不行,毕竟他们明面上是盟友,他需要对方来探听关于组织的情报。

  于是另一种冲动涌上来,是烟瘾。

  实际上他对烟没到成瘾的地步,对任何事物都是一样。因为成瘾代表一种沉溺,一种受人以柄的愚蠢。

  一直关注着琴酒的伏特加很快看出他的需求,三两步走过来从西装内侧袋里掏出他常抽的那种,恭敬地弹开打火机为他点燃。

  琴酒配合低头的时候,眉眼凌厉但漂亮,还有种不易被人察觉的温和。

  赤井想起那日在天台,对方冒着生命危险给伏特加松绑,瘦削的背影像风筝,随时都会落在地上,但又很顽强,一步步稳健地踩在钢丝上,直到取得最后的胜利。

  赤井喜欢这种微妙的反差感。

  他舔了舔唇,故意揶揄:“怎么平时没见你对我这么体贴?”

  伏特加后背一僵,即使戴着墨镜也能察觉他的不甘愿。

  但他在这个世界的任务是做听话的小弟,不能反抗,一反抗就会遭到电击。

  思索间他已经迈着沉重的步伐转头朝赤井走去。

  赤井却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烟,略过伏特加径直走向黑泽。他看着自己在黑泽眼中愈发清晰的倒影,笑着问对方:“借个火,不介意吧?”

  像他预料的那样,黑泽只是冷冷地盯着他并没有躲。于是,赤井嘴角的弧度更加明显,低下头故意把脆弱的脖颈暴露给对方,狭长的眼眸自下而上亵渎似地打量。

  彼此的烟毫无缝隙地抵在一起,明灭的火焰就像两颗靠得很近却不安分的心。

  隔了会儿,赤井和黑泽并肩,一边吸了口烟一边目光悠远地俯瞰山坡下面的隧道,轻声说:

  “放心,我不会为难伏特加的。”

  他知道,身旁的男人把为数不多的温情都留给了自己的这位下属。

  *

  另一边,松田和萩原一人骑着辆摩托拼命追赶超跑。他们不断地按响喇叭,前面的司机却像听不见似地越开越快。

  摩托的速度到底比不上这种顶级跑车,很快他们就被甩在身后,看着跑车扬长而去,两人停下脚步,对视一眼—

  好在他们还有别的准备。

  *

  附近收到消息的景光和伊达赶来支援。他们在隧道前设置路障,准备用临检的名义拦下那辆底盘有问题的超跑。

  不一会儿,传闻中的车裹挟着喧嚣的风疾驰过来。两人互相对视点了点头,像课堂上学到的那样挥舞起手里的指示灯。

  车主果然像松田他们说的那样,并不合作。他们毫不畏惧,直接走上去用身体阻拦,对方的速度这才慢下,直到完全停住。

  两人暗松口气,景光上前礼貌地敲敲驾驶座的车窗说:“不好意思,今天商店街举办夏日祭,为了防止大家饮酒驾驶,请您出示证件并下车接受酒精检测。”

  他们的计划很简单,只要车主下车就告知对方的底盘有问题,并可以帮助检查。

  没想到,等了好一会儿,车主都没有摇下车窗,急促的呼吸声却依旧透过玻璃传出来。

  伊达和景光的内心顿时警铃大作—

  难道不仅车有问题,人也有?

  这次换了伊达上场,他走到车边沉下语气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当两人决定对方再不合作就采取强制措施时,忽然车内传来开门的动静。

  伊达见状神情稍缓,赶忙松开扒拉车窗的手,没想到“砰”地一声车门再次关上锁死,对方以最快的速度踩下油门。

  “!”

  “嗖”的一声,伊达只觉这辆车像阵疾风擦着自己的身体经过,要不是景光眼疾手快拽他一把,他一定会狼狈地摔倒在地,受伤严重。

  短短几秒,跑车带着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声消失在隧道。

  “车呢?”

  恰好赶到的阵平和研二急匆匆问。

  “没拦住,跑了。”

  几人飞快地沟通完情况,决定以穿警服的班长和研二留守隧道口,景光和阵平骑着摩托追进去。

  *

  两人驶了段距离到中间位置,看见那辆跑车横在路边,似乎经历过一些碰擦,车侧有细小的刮痕。

  他们停下摩托靠近查看,敲了敲窗没有任何反应。

  “该不会是昏过去了吧?”

  两人神色一紧,赶忙环顾四周找寻能够用来砸窗的石头。

  忽然,松田阵平的鼻子动了动,疑惑地问景光:“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景光也跟着嗅了嗅,夏日祭的前几天连着下雨,隧道里又闷又热,还混合着昆虫尸体的腐烂味。他只觉得无比难闻,却摸不准松田说的是什么。

  正在这时,两人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们回头定睛一看,是因为距离较远姗姗来迟的降谷零。

  零跑得满头大汗,来不及喘气劈头盖脸地问:“现在什么情况?”

  景光道:“我们怀疑车主昏迷了,得赶紧把车打开。还有,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嗯?”

  零疑惑的尾音还在隧道上空飘荡,越过景光的肩膀却发现地上陡然多出的一片湿润。

  “你们快看!”

  阵平顺着零的指引跑过去,俯身随手揩了点放在鼻尖轻嗅,他回过头神情异常严肃:“是汽油。”

  说话间,一簇橘红色火苗猛地从后备箱窜出,距离油箱位置仅分毫只差!

  众人脸色骤变,赶忙上前扑火,但着火点不止一处,根本无济于事。

  降谷零道:“不行,得赶快把车开出去。否则—”

  他没说下去,但大家都听懂了。

  他们只拦了一个口,如果车在隧道里起火,那么从另一个口进来的车辆也会跟着遭殃,整条道将变成比炼狱更可怕的存在!

  但怎么才能在车主昏迷的情况下顺利破窗?

  几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停靠在一旁的摩托。

  “我来!/交给我。”

  降谷看看面前的景光和阵平,扯扯嘴笑道:

  “相比我,群众会更相信你们的引导。”

  他们三人虽同是警察,但松田阵平穿着警服,诸伏景光又长得秀气乖巧,相比之下降谷零只是那个一直被人质疑的“异类”。

  松田抿了抿唇没有推辞:“OK,我载你。”

  *

  隧道里,两辆摩托车并排,其中一辆前后坐着松田和降谷。

  松田握紧车把手,头也不回地问:“准备好了吗?”

  “早就等不及了。”

  松田嗤了声,身体前倾猛地踩下踏板,经过一段时间加速,摩托车像飞了起来,并在跑车的副驾驶座窗旁速度达到最快。

  “准备,跳!”他对身后的降谷零大声叫道。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降谷零看准时机,一个飞跃加挂臂,他死死地抓住窗户上沿,把浑身力气集中到腿上干脆地踹向玻璃。

  “咔嚓。”玻璃应声碎裂,别说是降谷零,就是飞快经过跑车的阵平和景光二人脸上都划出不少细小的口子。

  他们骑着摩托把好友甩在身后,不用回头都能闻到飘过来的滚滚浓烟。

  “Zero他会没事的,对吧?”景光冒着被烟呛到的危险问。

  “当然,他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在前面等着。”

  不管多久都会等的。

  *

  另一边,跳进车内的降谷零果然发现车主头歪在一边不省人事。

  他飞快地摸了摸对方的颈动脉确保人还活着,就强硬地弯腰搬开那只还虚空踩着油门的脚。

  降谷转动钥匙打了一次火,引擎没能成功启动,后方的焦味却越来越重。

  怎么回事?

  难道是刚才不小心撞哪儿了?

  降谷来得迟,情况又紧急,他甚至来不及检查这辆车都有哪些故障,只好硬着头皮再试一遍。

  还好上天保佑,这次车艰难地动了起来,但也意味着他面临的危险越来越大—

  因为启动中的车更容易发生爆燃。

  降谷没有闲暇担心自己,只一味地想着要把车尽快开出隧道。

  成股的冷汗顺着额头滑落,瞬间又在滚烫的环境中蒸腾挥发。

  他狠狠地咬破舌尖,保持清醒,忽略那随时要跳出胸膛的心脏。

  每跑一步都默默对自己说:“很快了,很快了。出口就在那里,他们会在出口等我。”

  忽然,一辆货车打着双闪闯入视野。

  降谷被吓了一跳,在对方刺耳的喇叭声中急忙猛打方向盘避让,几乎是贴着对方的车壁擦过。

  他不禁呼出口气,被车内渐渐弥漫的浓烟呛到,抬起被刺激出泪花的眼睛,总算看到出口透来的些微光亮……

  *

  琴酒还在山丘上被赤井拖着讨论怎么拿到朗姆的行车记录仪。

  他怀疑对方是故意的,以前在组织执行任务怎么没看出这家伙小心谨慎,事无巨细都要确定?

  他不耐烦地吸了口烟,低头俯瞰,忽然察觉山下的隧道有些异常。

  空气里仿佛有股烟雾缭绕,出口处还站着几个熟悉的身影。

  他眉头一皱,把口袋里的无线电音量调到最大,正好听见里面传出焦急的通知声:

  “请所有靠近祭典台的教官和警校生立刻到隧道南、北两口维持秩序,禁止任何车辆进入隧道,里面发生火情。再通知一遍。”

  “啧。”

  琴酒虽然对手底下这帮未来条子的命不是很在乎,但毕竟学校发了通知,不尽快赶过去容易惹人怀疑。

  他正要下山,被身旁的赤井毫无征兆拽住。

  “车里的那个是组织今晚的目标,完不成的话我很难交差。”赤井冷着脸说。

  琴酒面无表情瞥他一眼,蓦地勾唇笑了,用一种轻佻的口吻说:“So what?”

  他甩开赤井的手,利落地转身……

  *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隧道口的光亮总算变得清晰。

  降谷零甚至能看见好友对他挥手的身影,狂跳的心脏在这刻慢慢恢复平静,他正要松开油门,倏地感觉座椅下方异常地震动,还来不及反应—

  “砰”的一声!

  “!”

  *

  隧道入口的防控由其他同学接手,班长和研二也赶到了出口处,他们几人拿着灭火器严正以待,已经渐渐能从浓烟中辨认出跑车的形状。

  景光激动地朝降谷挥舞手臂,眼看车离出口仅一步之遥,身旁的研二敏锐地发现异常。

  “不对!快散开!”

  可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硕大的底盘从跑车下方脱落,炸弹般风驰电掣朝几人飞来!

  短短数秒根本来不及反应。

  景光、研二、阵平和阿航被飞溅的汽车零件击中,纷纷倒地不起。

  最后时刻,降谷依旧死命踩着刹车,车在巨大惯性的作用下撞断栏杆,堪堪停下,他本人却被故障的座椅连着安全带从自动开启的天窗弹飞出去!

  “Zero!”见到这幕的景光惊恐大喊,他们被沉重的零部件以高速击中,一时半会儿连起身都困难。

  从空中飞落的瞬间,降谷反射性地单手抓住面前断了一截的防护栏。

  但他很清楚,自己完全坚持不了多久。

  因为车尾的火灾,车内一直很热,他的掌心争先恐后地出汗,滑到不行。

  他感觉五指的抓力越来越弱,身体下坠的趋势不再可挡。

  难道今天要交待在这儿了?

  降谷有些事不关己地想,他听说人死前大脑会自动怀念重要的人。

  汗水顺着刘海滴落到眼眶酸涩难当,降谷模糊的视野里仿佛又出现那个戴着眼镜穿白大褂的身影,接着画面一转,到他和景光最初相识的场景。

  那时他们都还很小,景光不肯说话,总是独自呆着。他从对方身上看到一种和自己极其相似的孤独,所以冒着被嘲笑长相的危险主动和对方攀谈,就这样渐渐成为朋友,连报考警校都在一起。

  然后,降谷想起了警校的同学,班长、松田、研二甚至还有刀子嘴豆腐心的老鬼头。

  他感觉死神的脚步越来越近,最后的最后总算想到那个人。

  那个拥有如阳光般耀眼金发的男人,明明对方的长相也“不同寻常”,但为什么萦绕在身旁的却都是赞誉和欣赏?

  噢,降谷这才明白之所以自己对黑泽多有关注,是因为两人的处境相似又截然不同。

  他可以不被所有人喜欢,唯独黑泽不行。

  黑泽是他遇到过的人中最强的存在,期冀被对方喜欢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了。

  如果有机会,他想问问对方“为什么还不喜欢我?”

  是我不够优秀?还是因为我的长相?

  他隐隐觉得对方不是以貌取人的那种。

  到底为什么?

  降谷嘲讽地勾了勾唇,猜想自己恐怕永远没办法问了。

  他的体力即将耗尽,就在手从栏杆脱落的一刹那—

  忽然,那只骨节分明苍白的手牢牢拽住他的手腕。

  黑泽的脸背着光看不清楚,对他的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嘲讽:

  “巴不得赶快去死,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