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结束很久,屏幕暗了。

  季升沉默地轻点屏幕,又将视频播放了一遍。他退出微博,从备忘录里找到某医院的电话,拨打过去。

  季月明在季升还活着的时候因为车祸昏迷变成了植物人,医生并不确定她什么时候能醒来。

  季升本来想陪在季月明身边照顾她的,没想到最后人没醒,他自己倒先出了更大的意外。

  季月明一开始住在本市医院,季升出事后为了躲避争议,被转移去了隔壁城市某医院。重生后,季升并非没有动过探望的心思,但他一开始身无分文,路费都付不起,后来又被谢轩铭盯着,找不到时间开溜。只无奈查找电话,通过医院去询问。

  医院说季月明体征正常,季升也勉强能安下心。

  可现在她突然醒了。

  季升一瞬茫然,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又变回了在柜顶瑟瑟发抖的孩童……而这次,不会有人把他从悬崖上抱下来了。

  他机械操作着,无意识给医院前台打了个电话。

  “您好,我是5204病房的4号床的亲属,我想请问一下5204病房的季月明女士……现在的情况。”

  “5204四号床?”那边停顿片刻,查阅了什么,“5204的季月明,已经办了出院手续了……”

  “好的,麻烦了,谢谢你。”季升没听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放下电话,不知所措了好一会儿,脑中里不断回响昨日谢轩铭离去时,语气平淡的一句。

  “有个人醒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季升苦笑一声,捂住额头。

  但他现在没心情也没时间纠结这个。

  季升在微博上搜索下,青出这回学聪明了,这种摆明了够格往热搜上窜窜的话题居然毫无水花,季升搜了几个关键词,开始还能搜出来视频,不一会儿便眼睁睁看着这些词条一个个消失。

  词条尚如此,那人呢?

  季升心下一沉,手指快速动几下,给盛空知发送消息。

  【视频里那个打鼓的女人,还在你们公司门口吗】

  盛空知几乎是秒回。

  【我不知道,我在组里拍戏,现在不在公司,视频是我助理发给我的。】

  季升【那她去哪了】

  盛空知【我不知道】

  盛空知【我去问一下】

  盛空知【你把我从黑名单拉出来,我问到后给你电话】

  季升把他拉出黑名单,攥着手机等着,莫约过了五分钟,盛空知打了过来。

  没等盛空知开口,季升开门见山逼问,“季月明呢,被你们弄去哪了?”

  “季……洄”盛空知被他的咄咄逼人震停顿一刻,说,“你先别激动。”

  季升不说话了,急促的呼吸却透过话筒,不间断地传向另一方。

  盛空知也随着那气息紧张起来,停顿两秒,开口重复:“你别激动。”

  盛空知越这么说,季升心中越不安,他几乎是吼出来道:“说。”

  “季月明女士,被青出的安保带走了。然后……因为她闹出的动静比较大,引起了很多人围观,录制视频还在网络上造称了一定负面影响,所以青出决定起诉她寻衅挑事,还有侵犯公司名誉权……刚才已经被带走……季洄!季洄!”

  盛空知话还没说完,就听电话那头传来几下闷重声响,同时还伴随着几声愤怒的低吼。

  盛空知不知该如何劝他,只能机械重复:“你别激动,我……”

  “你,你和李谭!你们这些混账!一个普通人,一个刚从医院出来的病人,一个想为儿子维权的母亲,你们把她抓到了哪?警察局?你们怎么有脸这么做?接下来你们又要把她送去哪,监狱吗?盛空知,我之前只觉得你懦弱,现在看了你和李谭就是一丘之貉,一样的卑劣!无耻!……”

  “季升!”盛空知听不下去了,提高声音打断。

  季升喘着气,如他所愿地闭嘴了。

  盛空知勉强冷静些,放平声道:“你放心,我也不会让青出这么做的,我会和谭哥说,我会劝他的……你先别激动。”

  “在哪个警察局。”季升不吃他这套,厉声问。

  盛空知愣一瞬。

  “哪个?”

  “我不知道……我再去问问,有消息发给你。”

  “好。”季升也不拖泥带水,说完就要挂电话。

  “季升!”见他要挂断,盛空知忙叫住人。到通话结束时,他终于从窘迫尴尬的情绪中走出些,激动和喜悦取而代之地一点点浮上心间。盛空知握紧拳,小声说,“我真的很开心……你还活着。”

  “还有,今天是你生日……生日快……”

  回应他的是冰冷的挂断音。

  季升没心思管盛空知的喜怒哀乐,他一点都不在意,甚至觉得厌烦。

  收到信息后,季升匆匆赶去某警署,进门三两步冲到前台边。

  “请问你们这下午是不是进来了一位名叫季月明的女士,我想见她。”季升急迫道,“她还好吗?有没有身体不舒服?没被欺负吧?”

  “这位先生。”值班的民警被他一连串的问题逼得皱眉,冷静道,“我们是正经机关,不会出现您担心的情况。如果您需要探望,需要出示与女士相应的关系证明。”

  证明。

  季升愣了,一下没说话。

  他情绪冷静些。

  他现在是“季洄”,季洄没办法证明自身和季月明的关系。

  警察以为他没听清,强调道:“请问您和那位女士是什么关系?她的情况比较复杂,不符合保释条件,我建议你请律师。”

  上下扫视一圈季升,问:“还是说您就是律师?”

  “我不是……”季升急迫地低声说,“我……”

  “季月明女士的律师在这。”熟悉的声音兀然出现在身后。

  季升愣一瞬,僵硬回头,看见谢轩铭带着一位正装男子大步进来。

  谢轩铭在季升两步外站定,却没看季升,只平平对警察说:“这位是季月明女士的代理律师,我们申请探视。”

  律师进去了,季升和谢轩铭留在走廊等待。

  两人坐在走廊长椅上,一头一尾,都沉默着不开口。

  季升时不时抬头仰望,但他所在的角度什么都看不见。

  他望两眼,便失望垂下头不看了,过一会儿,又不死心抬起来。

  “会没事的。”在他不知道第几次眺望的时候,谢轩铭兀然开口,“那位是很优秀的律师,而且青出的起诉理由站不住脚。”

  季升又低下头,含糊地“嗯”一声。

  过一会儿,低低说:“谢谢。”

  他并不知道自己在以什么身份道谢。

  但很显然谢轩铭知道。

  谢轩铭沉默片刻,平静问:“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季升脑袋一片浆糊,怔一秒,摇了摇头。

  “那你有什么想说的吗。”谢轩铭语气平淡,“想对我说的。”

  季升呼吸一滞,没有说话。

  面对意料之中的沉默,谢轩铭冷静开口:“我有想说的话,对你。”

  季升低头,脑中一瞬闪过万千种情绪,却都如掠过指尖的水,握紧也只能抓到一手的湿润。

  季升闭上眼,低低应:“嗯。”

  于是谢轩铭说了,声音很平静,透着一贯的冷。

  他说:“离十二点还有四分钟。”

  抓不住的水滴从指尖坠落,在回忆浸开浓厚的水渍。

  少年在雨夜骤然抬眸,视线穿过雨幕,定格在远方的灯光。

  他一路奔走至病房,脱力跪在地上,缠着绷带的手拂去他身上的尘土与泪水。

  停滞在24岁的季升回过头来观望。

  说,你至少该最后祝我一次生日快乐。

  24岁的谢轩铭坐在冰冷的长椅上开口:

  “季升,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说:

  又要进回忆了……绿茶属性的小谢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