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轩铭匆匆赶到等候区,舞台入口围了很多人。

  工作人员喧闹聚拢着,七嘴八舌争执什么。

  谢轩铭等不及听,手搭上最后一人肩膀,有些粗暴地拉开:“让一下。”

  那工作人员回头,大吃一惊道:“谢老师!你怎么来了。”

  这一声高呼引得所有工作人员注意,他们停止交谈,回头看来。

  视线聚拢在自己身上,谢轩铭熟视无睹,他抬手一个个拉开挡在前面的人,执拗地挤到门边。

  门开着,但里面漆黑一片,隐约能看见通道里横七竖八挡了些什么。

  能走。

  谢轩铭二话不说要往里面钻。

  “谢老师!”就在他一步跨上门槛时,最靠近墙边的工作人员眼疾手快拽住他,急切劝道,“横梁塌了,挡在门口那!还是别走这了!”

  谢轩铭猛然回头盯住他:“出不去?”

  工作人员被他眼底的红血丝骇住,愣住一瞬,反应过来后坚持道:“出是能出得去,但是有二次坍塌的可能,太危险了,还是绕路过去比较好……谢老师!”

  他话音未落,惊愕见谢轩铭甩开自己,头也不回跨入门中。他身子一低从横梁下钻了过去,大步冲进了演播厅。

  谢轩铭快速越过几根坍塌的梁柱,踩着一地破损材料,一脚深一脚浅来到了台上。

  一眼看过去,舞台没几个人,想象中哀鸿遍野的惨烈场景没出现,只几个工作人员抬着伤员,快步往观众席那侧出口移动。

  谢轩铭跳下舞台,小跑过去和他们擦肩而过,确认伤员身份都不是季洄后猛然回头,站在台阶上眺望舞台。

  远远看着,台上一片狼藉,舞台正中央地上躺着个麦克风,开关没关,隐约的嗡鸣声随着仍在运作的音响传遍整个录制场所。

  谢轩铭听得烦躁,上前两步,抓住一个工作人员:“底下还有人吗?”

  那人愣一下,说:“不太清楚,要等救护人员……”

  谢轩铭没听完便松开他,转头往舞台处跑。上台刚走两步,他忽地踢到什么东西。

  闷闷一声,随后是不断碰撞的声音。

  谢轩铭低头,看见一个破损的军鼓骨碌碌滚出去,撞上某根横梁停下,和其底下坍塌散架的架子鼓骸骨团聚。

  谢轩铭眼角轻轻抽搐下,视线上抬。

  鼓边变形得离谱,鼓面更是支离破碎……

  金属塑料尚且在重压下支离破碎,那更为脆弱的人体呢。

  观众席方向的安全出口忽然大开,日光在人影间隙里透出,晃动着扫过来,照在玻璃残渣上,反光上点点血渍刺得谢轩铭浑身冰凉。

  工作人员带着医护人员和担架从观众席上冲来,喧闹声不绝,谢轩铭却什么都没听见。

  他上前几步,不顾后方人大声喝叫着“远离坍塌”,走到架子鼓残骸边蹲下。

  有人在下面吗?

  谢轩铭茫然想。

  他在下面吗?

  大脑没想出个所以然,手却先一步伸出。

  谢轩铭的手掌贴上粗糙冰冷的金属,用力往上抬。

  那横梁设计来就为承重支架,重量十分可观,岂是以一人之力能轻而易举撼动的。

  谢轩铭用力半天,手臂崩出青筋,牙齿也跟着颤动,仍未有成效。

  上面搬不开,谢轩铭转而挖下。

  他拽住一个变形的鼓体,刚刚用力便被上面不知什么东西一刺,收手看见指尖涌出点点血珠……谢轩铭抹一把血,不管不顾再次握上,用力拽出。

  谢轩铭刨出两三个残骸后,被赶来的工作人员拦住,喊叫着将他往后拖。

  但谢轩铭却力如蛮牛,不听劝也不吃挡,甩动臂膀把抓着他手臂的人甩开,拖着另一人再跪下去,手执着地伸向鼓体残骸。

  抱着他的人使出吃奶的劲,还是拦不住他前倾的趋势,摔在地上的工作人员也迅速爬起,扑上去转而架住他的肩膀,用力把人往后托。

  两人咬着牙拦着,都听见身前人无意识地发出些许低吼,听起来不似人类,像是被逼进绝境的动物。

  两人牙齿都要咬碎了,仍是拦不住谢轩铭动作。

  谢轩铭艰难地在地上又蹲下,红着眼眶,正要伸手再往下挖,忽地听到远远有人喊。

  “谢前辈!”

  谢轩铭的动作僵住了,工作人员趁机赶紧把他往后拽,拉得离那片废墟远了些。

  那人又喊:“谢轩铭!”

  谢轩铭被两人带得往后,有些茫然地坐在地上。

  他缓缓抬头,见到季升站在不远处。

  季升是匆匆赶来的,头发散乱呼吸急促,手无意识在衣服上蹭着,在白色演出服上抹出斑斓的灰。

  顶棚坍塌时他被灯光老师叫去商量舞台效果,幸运地并未在台上。听到轰隆一声,季升猛然回头,看见烟尘四起,梁柱雨般坍塌,舞台瞬间没了大半。

  季升脑子也“轰”一下,他丢下吓懵了的灯光老师,三两步跳上台去。

  他冲进去,过十几秒同涅盘的成员一起架着陆浩仁从烟尘里冲出。

  坍塌发生在舞台后半区,前方的成员得已及时闪避,鲜少受到波及,但后方的工作人员,以及去后面确认架子鼓情况的陆浩仁,则没那么幸运,躲闪不及,多多少少受了些伤。

  陆浩仁脸色惨白,他的腿被正正砸中,裤管往外渗血。

  不知是疼的还是失血过多,陆浩仁失去了意识,昏沉着被黄思哲扛出来。

  有个工作人员大喊说广场有救护车,但是救护人员可能一时半会过不来。

  原地等是不可能的,黄思哲一咬牙,背起陆浩仁就往外冲,其他几个成员也把受伤的工作人员扛上,往出口跑。

  季升刚把一个手受伤的工作人员扶上救护车,转头就听见谢轩铭失控地闯进现场了,他心下一慌,转头又往舞台跑。

  总归算是及时赶到了。

  季升站在原地喘着,看着谢轩铭挣开两人站起,一步步往自己这边走来。

  医护人员在四周散着,检查还有没有遗漏的伤者,吆喝呼喊声四起。

  谢轩铭走到季升面前。

  他的眼中血丝下去些,取而代之是细密的疲惫,泛着红遍布眼角。

  他低头看着季洄,却又不在看季洄。

  季升被他的目光刺痛,后退半步张口:“谢……”

  谢轩铭先一步抓住他的肩膀,阻碍他退缩的步伐。

  季升躲闪不得,只能看着谢轩铭很重的,找依靠似的压过来,头贴上自己脖颈,颤抖和气息无比清晰。

  他另一只手也握上季升手腕,抓得很死。

  “季……”他同季升一样失声。

  停顿片刻后,他低声说,“我棉花糖掉了。”

  谢轩铭很慢、很疲惫地说:“我棉花糖掉了,你要给我卷个新的。”

  季升喉结滚动几下,好一会儿才开口答:“好。”

  KUZI第一时间压下了拍摄场地坍塌的消息,因为坍塌在内部,外部建筑看起来没什么损伤,蹲守的站姐便只拍到救护车呼啸而去,发出来便立刻被公关稿洗成选手低血糖昏倒送医。

  到晚上,舆论情况仍是一潭死水般稳定。

  KUZI能如此轻易的控场,还要感谢谢轩铭的默许,甚至帮忙。

  谢轩铭同意封锁消息,自然有原因。

  他平静下情绪后,把季升再次带离了拍摄场所,并让自己人去调查消息。

  谢轩铭敢大摇大摆进有梁子的KUZI的棚子录制节目,自然不会两手空空,什么准备都不做。

  节目组里不少工作人员,都算他的耳目。

  这些人平日拿着两份钱做一份工作,如今终于派上用场。

  谢轩铭坐在后座上闭目养神,手机震动几下。

  他拿起手机,解锁后看消息,眉头骤然紧了。

  “怎么了?”他身侧,季升轻声问。

  “那个倒下的横梁。”谢轩铭冷冷开口,“支柱上找到了切痕。”

  季升沉默一瞬,不自觉攥紧拳:“是人为的?”

  “嗯。”谢轩铭说,“切口整齐,明显受过机器切割。你有怀疑对象吗?”

  季升沉着脸,摇头。

  “得罪的人,有过节的人?”

  “我不知道。”季升说,“我失忆了。”

  “哦。”谢轩铭沉默一秒,微妙道,“我都忘了。”

  又问:“最近呢,有得罪什么人吗?”

  “刚刚得罪了节目组。”季升提醒。

  “KUZI应该还不至于蠢到自砸招牌。”谢轩铭冷笑。

  两人沉默下来。

  “可以查监控。”季升说,“乐声为上24小时拍摄,总能找到些什么,就是不知道节目组给不给监控。”

  “这点面子他们还是得给的。”谢轩铭说,“何况现在出了意外,舆论警方都盯着,迫于压力他们只能让步。”

  “警方介入了?”

  “嗯。”

  “怎么样?”

  “在努力,但调查需要时间,结果没那么快出来……”

  正说着,手机又震一下,谢轩铭抬手看一眼,忽地愣住了。

  他猛然一下坐直,脊背僵硬,面色复杂,说不清喜怒。

  “去酒店。”谢轩铭前倾,和司机快速说,然后转头对季升开口,“你先回……”

  他顿一下,意味不明地卡住,眼睛直勾勾看向季升。

  季升被他看得发毛,不适应地动一下:“怎么了吗?”

  “没事。”谢轩铭像终于下了决定,表情恢复一贯的平静,他把刚才未说完的话补充完,“你回酒店待着,有消息我会告诉你。”

  “那你……”

  “我去见个人。”谢轩铭垂下眼,看着信息,“有个人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