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镜直播吃黄牌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因为骂人而被封禁直播间算是他的传统艺能。

  平台方不会和流量过不去,口头警告两句再象征性罚点钱,就把他放出来了。

  出了小黑屋的苏镜又是一条好汉,他满不在乎地发条狂妄的道歉微博,大概意思就是“虽然我道歉了但我骂的就是傻逼”……并决定在接下来的几次直播带上季升,让季升成为直播间的短期固定嘉宾。

  季升的节目效果一般,但胜在颜好业务能力强,近日热度也高。苏镜没有终止合作意愿,直播平台也顺水推舟,和季升公司又签了几个合作合同。

  苏镜虽然脾气直嘴毒,但实际性格不错,对“季洄”很是照顾。季升知晓他的风格,说话顺着他脾气捋,两人直播合作意外的和谐。下了台镜头后也能聊两句,不像一开始那般尴尬疏离的杵着沉默。

  一日,结束直播后,季升正在后台卸妆,苏镜过来,拉开边上椅子坐下。他随意瞥一眼季升,却意外被其脖子吸引视线:“你脖子怎么回事?”

  “……”

  季升低头看,化妆间有点闷,他便把外套脱了,露出里面领口宽松的短袖。圆领松松垮垮下移,脖颈上与白皙皮肤对比明显的暗红伤疤怎么看怎么碍眼。

  未痊愈的牙印。

  苏镜了然:“谢轩铭弄的。”

  他凑过去,稍微拉开领口,见那齿痕印记深刻,皱眉:“这要留疤了,够狠。”

  起身又评价:“真是个疯子。”

  季升拉好领口:“前辈其实对我不错的。”

  苏镜冷笑下:“那家伙是这样,对你不错时是真不错,翻脸后也是真的不认人。”

  他话锋一转:“听说过盛空知吗,近两年很火的明星。”

  “听说过一些。”

  “你是不知道谢轩铭对他做了什么,代言也抢角色也抢,就连各种晚会,都直接逼着主办方只留一个……”苏镜嗤笑,“当然盛空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狗咬狗一嘴毛。”

  季升不是第一次听说这些,广播里曾多次提及谢轩铭对盛空知的针对。

  季升抬眼,平平望向苏镜:“苏哥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苏镜一顿,移开视线:“没什么,你和我某个朋友有点像……就顺口提醒你别天真,一头栽进泥潭里出不来……也算给那家伙积点德了。”

  季升沉默一会儿,对苏镜笑笑:“谢谢苏哥,我不会的。”

  与苏镜的对话让季升确认一个事实——谢轩铭实实在在与盛空知结怨。

  虽然之前多次听闻,但季升总怀疑那是谢轩铭为了炒作宣传放出的烟雾弹。毕竟娱乐圈里为了热度不择手段的人不在少数,而季升又清楚,谢轩铭与盛空知之间压根没有“为情人大打出手”这一广为流传的冤仇,顶多算面子上有些过节,不值当如此大动干戈。

  可但如今看来,谢轩铭比他想得还疯些。

  季升长出口气,他不太明白谢轩铭为什么要和盛空知搞成如此你死我活模样,但他隐约猜到自己的死和盛空知、和盛空知背后的势力有所关联……

  现在谢轩铭与盛空知处在对立阵营……

  季升想,

  知道这点就足够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属于可以团结的力量。

  季升心中暗动,如果自己和谢轩铭打好关系,日后调查死因也能顺利不少。

  那怎么才能和谢轩铭打好关系呢?

  季升陷入沉思。

  谢轩铭,好像睡眠质量不太好来着……

  想到这,季升脑内灵光一闪。他当机立断叫住司机,报出一个地名:“不好意思忽然有点事,麻烦改去这里,谢谢了。”

  季升当晚,迟了两个小时回别墅。进门时,谢轩铭已经洗漱完,准备睡下了。

  谢轩铭坐在床上看剧本,床头亮着盏小灯,他好似等人的姿态让季升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也对接下来的展示多几分自信。

  季升洗漱完,拿着手机在沙发上坐下,身体前倾,罕见主动开口攀谈:“前辈,你睡眠是不是有些问题?”

  谢轩铭冷道:“和你无关。”

  “叫我陪床也是因为睡不着吧。”

  谢轩铭眉心微皱,抬眼看他:“谁和你说了什么?”

  “没人。”季升说,“我自己觉得的。”

  抢在谢轩铭发火前,季升开口:“你有试过听摇篮曲入睡吗?”

  “摇篮曲。”谢轩铭冷笑,不屑道,“哄小孩的东西。”

  “那你想试试吗?”

  “不。”

  季升锲而不舍:“尝试一下嘛。”

  他太过聒噪,谢轩铭沉下脸,面无表情盯住他。

  谢轩铭眼瞳漆黑,一动不动盯着人时有种悚然的阴森感,被他看着的人很容易不寒而栗,心虚错开眼。

  但今天,这个惯例失效了。

  季升抓着手机,屏幕上录音暂停标志瞩目。

  他眼神亮晶晶的,跃跃欲试。

  谢轩铭移开视线,勉强点头。

  季升脸色一下亮了,兴致勃勃按下播放键。

  “啊——————!!!!”

  声嘶力竭的嘶吼划破空气,瞬间把漫不经心的谢轩铭定在床头。

  他脖颈僵硬,缓缓低头,看清手机屏幕上的录音名称。

  【.】

  【feat.强行烟嗓的鼓手。】

  龙卷风摧毁停车场般的狂野节拍卷席整个卧室,玻璃震动时钟嗡嗡,房内一切事物(除了季升),都恨不得争先恐后夺门而逃。

  一曲终了,季升迫不及待:“如何?”

  谢轩铭如同遭受撒旦洗礼般默然。

  季升继续期待。

  死寂般的沉默后,谢轩铭森森道:

  “你扯了那么多,就为了给我听这阴间玩意儿……”

  “……不管用吗?我觉得还挺催眠的。”

  谢轩铭一字一句,咬字清晰:“滚出去。”

  “我录了两个小时……”

  “滚——出——去——”

  季升和他对视两秒,乖乖起身,出去了。

  他今天又没能睡在小沙发上。

  第二日,季升顶着黑眼圈去了直播现场。

  他一晚上没睡好,终于想明白谢轩铭这人太阴晴不定,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就如养条比格犬还指望他做三菜一汤……

  季升死气沉沉警告,要多面发展,要主动出击……

  苏镜进门,看到他神态疲倦,顺口问:“没睡好吗?”

  想到什么,没好气接上:“当我没问。”

  季升没心思反驳,他往前蹭蹭,问道:“苏哥,你有盛空知前辈的联系方式吗?”

  “以前有,后来因为一些事闹掰,都删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其实……”季升措辞,“我是他的粉丝来着,盛空知前辈算是我玩乐队的启蒙人……”

  “是吗?”苏镜睁大眼,“那你还和谢轩铭……”

  他顿一下:“我之前还在你面前说盛空知坏话……”

  “没事没事。”季升打着哈哈圆过去,“我只喜欢听他的歌,其他什么无所谓……”

  苏镜面露为难:“他的歌也不怎么样……”

  季升心道我也觉得,口上却继续哈哈:“嗯嗯没事每个人品味不同嘛,我都理解……”

  近些天,涅盘没排练,季升走完直播行程就直接回别墅。谢轩铭回来较他晚些,一般会在两三个小时后。

  然而今日,季升进门刚开灯,却被沙发上一道黑影吓一跳。

  “前辈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季升意外地问。

  “过来。”谢轩铭不回答,沉声道。

  季升脱鞋动作一顿,敏锐觉察谢轩铭情绪不太对……而经验告诉他,最好别在谢轩铭情绪不佳时靠近他。

  季升犹豫下,没上前。

  具有抵抗意味的行为激怒谢轩铭,他从沙发上猛然站起,大步过来拽住季升手臂,拖着他往地下室走。

  季升瞥见过几次别墅内向下的楼梯,但从不清楚关闭的门后面是什么。

  在被拉拽的过程中,他抬头望见谢轩铭阴翳神色,脑中忽地冒出类似地下室杀人案、食人魔、囚禁之类的各类惊悚事件。

  季升条件反射地挣扎起来,谢轩铭却手如铁钳,死死卡住腕骨,无论他如何挣脱,都无济于事。

  季升一路被拖到地下室,谢轩铭一手拽着他,一手拍向墙上开关。

  啪。

  忽然的明亮刺得季升闭眼,再睁开,他愕然发现面前不是什么小黑屋虐杀室,只一间空荡荡房间,中央摆着个架子鼓。

  季升还未明白谢轩铭一个歌手出道转演员的明星在家里放什么架子鼓,谢轩铭便松开他,从墙边取下东西,扔掷过来。

  季升接住,低头确认。

  一对鼓槌。

  他愣神看着那鼓槌,更糊涂了。

  谢轩铭低沉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你是盛空知粉丝?”

  这一声无异炸响,季升猝然抬头。

  谢轩铭神色不明:“因为盛空知开始玩乐队……你之前可不是这个论调。”

  季升脑子嗡一下,正欲搬出免死金牌:“我失……”

  “失忆能让人变成原本不认识的明星的粉丝?”谢轩铭兀地笑了,“真有意思。”

  季升脑子混乱,他不知道谢轩铭为何会知道自己与苏镜的谈话内容,更没想到季洄居然和谢轩铭说过不认识盛空知……

  谢轩铭见他面色变化,冷笑一声:“军鼓基本功四十条,会吗?”

  他忽然提起鼓手基本功,季升不明意味,但还是点头。

  谢轩铭冲着架子鼓一扬下巴:“坐下。”

  季升犹豫下,到架子鼓前调好座椅,落座。

  谢轩铭神色阴翳看着他调试完,开口:“打吧,军鼓基本功四十条,我开口前不许停。”

  #

  地下室鼓声不停,沉闷快速的鼓点不断撞击墙壁。

  连续不断重复击打近三小时,季升精疲力竭。他的衣服、头发连同睫毛都全部被汗打湿,雾蒙蒙一片挡住视线。

  又是一遍军鼓基本功四十条,最后的鼓点落下,季升停顿两秒,未等到休止符。

  他咬牙抬手,鼓槌再次敲落。

  谢轩铭没喊停,季升就得继续打。他是谢轩铭养在家的替身情人,自尊、人格在金钱权力面前消失殆尽。

  虽然季升很怀疑,如今谢轩铭让自己一刻不停打鼓的做法,已经超出了性/交易的范畴,到达劳务虐待的犯法程度。

  季升机械敲着鼓面,他的体力已经透支,迷茫的意识里,疲惫与怒火不断累积。

  逐渐的,他越打越虚脱,越虚脱又越用力。

  最终,季升自虐似的榨干身体最后一点体能,用尽全力将情绪于鼓点中倾泻而出。

  咚!

  终结的鼓点,混着不和谐杂音。

  啪!

  轻物落地声响晚一步出现。

  季升捂住腹部弯腰,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他脚边,一支鼓槌如枯枝般弯折,裂口露出尖锐的木丝,另一支完整的鼓槌,则骨碌碌滚出老远,停在谢轩铭脚旁。

  谢轩铭神色不明抱着手臂,冷然看着捂住肚子的少年艰难直起身。

  他鼻尖耳骨薄唇都覆上不正常的潮红,汗水从发丝落下,压得睫毛下弯后又没入眼眶,最后从眼睑滚出,在泪痣上留下蜿蜒水痕。

  少年顶着蒸汽抬眸,清明锐亮的目光直直划透狼狈外观,愤怒刺向谢轩铭。

  他开口,声音沙哑却又嘲讽:“谢影帝,你这么生气,到底是因为欺骗,还是恼羞成怒连一个替身,比起你都更愿意喜欢盛空知?”

  作者有话说:

  啊我们阿谢真的很阴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