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如此类敷衍了事的说辞,吴邪压根不信,司月随口就能解读出文字的含义,这般的熟练程度,肯定是自小就学习,亦或是像他一样受过多年的熏陶。他现在倒是有点明白,为何一路上文森对待这姑娘的态度那么微妙了,对方确实掌握着许多别人不具备的本事。

  于天辉在吴邪的耳边低语:“你说无妄城的地上,为什么会雕刻道德经?”

  “道德经崇尚无为而治,道法自然,这种观点也许与城主建城的初衷不谋而合。”吴邪一边回答,心里一边琢磨,这样一来,至少能够说明古城最早也是修建于春秋时期。而这个时间段恰巧与他们收集到的资料相吻合,无形中为那个荒诞不经的传说,平添了几分可信度。

  文森的眸中是隐藏不住的迫切:“江,你带领他们把所有刻字的地砖都找出来。”

  江子明即刻组织人手展开行动,佣兵们四下散开,认真的在地面上寻找刻痕,吴邪也没有闲着,擎着狼眼沿着一个方向查找。细看之下,方觉察地面上的石砖,并不是全部被打磨得很平滑,确切的说除了适才刻字的那块,其他没有字的砖面,还是有些粗糙的。

  他正想着,一个佣兵的喊声便传了过来:“我找到了!”

  众人聚拢了上去,于天辉兀自嘀咕:“这回应该不是字吧,可这是什么,三道杠?”

  吴邪低声道:“是乾卦!”

  “八卦吗?”文森若有所悟的喃喃自语,眸中闪动着意义不清的光。

  大伙重新分散开来,继续寻找,不知谁触动了哪里,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地面都震颤了起来。吴邪的脚下随之一空,身体一阵失重,人就掉了下去,重重摔在了下层的青砖上,兴许事发突然太过慌张,他无法准确的判断出坠落的时间。

  不过他除了脑袋被冲击力震荡的有些晕,没断胳膊没断腿,也能变相的证明,陷阱的高度不是很深。待反应过来以后,他立时发觉周围一片漆黑,狼眼在下落过程中不晓得丢到了哪里,他只好掏出了火折子点上。

  随着光线亮起,一间正四边形石室展现于眼前,四周都是封死的墙壁,不见任何出路,仿若最初设计这里的意图,就是为了把人困死其中。值得庆幸的是,他并不是孤身一人,司月就站在不远处,也像他似的,正环视着所处的地方。

  整间石室犹如一口巨大的棺椁,而他俩就是棺材里面合葬的死尸,唯一不同的是气息尚存罢了。吴邪奋力的甩了甩头,将这一恐怖的想法抛诸脑后,首先发问:“司月,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司月在四处的墙壁上敲敲打打,头也不回的答复:“咱们已经到了地下。”

  吴邪扶额:“我以为从跳入瑶池的那一刻起,咱们就已然在地下了。”

  司月扫了他一眼,加重了语气:“是古城的地下!”

  吴邪轻笑:“难得九死一生进入了传说中的古城,都还没开始观光,就中了陷阱,还真是有够悲催!”等他感喟完,又开始分析:“那个广场一定是个巨大的八卦阵,有人不小心触动了机关,咱们就中招了,那时你和我站的最近,咱俩便落到了一处,估计其他人也不能幸免。”

  在吴邪喋喋不休之际,司月早已动手寻找能够离开的机括了,她一面摸索着石壁,一面开口:“难怪你跟哑巴张会成为朋友,他的话太少,你的话太多!”

  司月的说法,让吴邪愣了愣,随即自嘲的笑了起来:“已经很久不这样了,我刚开始下斗的时候,一遇到紧张或者害怕的情况,就总是说个不停。不是故意的,而是身不由己,控制不住,总觉得压力这种东西,说着说着就消失了。”

  吴邪认为这种话题是绝对不会得到响应的,可下一秒却听见司月说道:“我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时,就想吃东西,不间断的吃,可当时什么吃的都没有,那种抓心挠肝的感觉,直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正值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时,司月在一侧墙壁的某几个特定位置上,鼓捣了一会儿,就成功的破解了机关。石屋东面的墙壁滑了进去,又一个相同的房间显露在眼前,他俩刚走进了新的屋子,那扇石墙又重新滑了出来,身处的空间再次变成了一个封闭的方形石室。

  吴邪手里的火折子熄灭,司月随手递过来一个富余的狼眼,他接过来道了声谢,便借助手电的光线打量起眼前的石壁:“我看这些墙壁没什么区别,你是如何找到的机关?”

  司月莞尔:“也对,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还是教教你吧,万一咱俩走散了,你也不至于会死在这里头。”

  吴邪:“……”

  吴邪虚心求教,司月讲解的还算简明扼要,概括说来,就是每个房间的墙壁上,都会有一部分是与众不同的。再结合当前墙面上的石砖排序,推演出破解的法门,正确则能够进入下一个房间,如若错了,陷阱就会被触发,结果很可能是死无葬身之地。

  吴邪不觉感叹:“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纯学术派,如今看来,也是个身经百战的行家。”

  司月忽而说道:“吴邪,我知道你来这里是为了寻找一件,对你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假如到最后你没能找到,要怎么办?”

  吴邪静待了少许,轻声答道:“我想找的人平安就行。”

  说话间,司月已经打开了第二间石室,映入眼帘的情景亦如方才,吴邪顿时笑了:“这里让我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心慌方,讲的就是当你一觉醒来,发现身处于由无数个形状相同的立方体组成的,结构复杂且高度精密的迷宫之内。尽管每个立方体的外貌都一模一样,里面的机关却五花八门,没有食物,没有水,唯一的出路只有逃离迷宫。可若是想逃出生天,就要不断的寻找机关,破解错了会引发致命的陷阱,成功的解除了机关,会进入到另一个同样的房间,依然是没完没了的密室。”

  司月心不在焉的接道:“然后呢?”

  吴邪继而说道:“这里就像是那个超级立方体,只不过不是立体的,而是延展成平面的,即使侥幸逃出序列杀阵,也会面临着新的死亡审判。可以说进入到立方体建筑中的人,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死亡的命运,所做的一切挣扎与努力,也只是徒劳无功。”

  司月挑了挑眉:“你打算放弃?”

  “放弃?”吴邪仰天长叹:“怎么可能!我二叔还有那么多的朋友,都陷在这座古城里,我既没有放弃的立场,更没有放弃的资本。”

  司月半玩笑半真心的开口:“我喜欢你的性格,非常坚韧,你就是那种哪怕明知道会是个坏结局,也依旧怀有着一丝希望,百折不挠坚持到底的人。”

  吴邪浮夸的叹息一声:“生活所迫……”

  司月深深看了吴邪一眼:“的确,倘若我跟你一样,经受过那么多的绝望,估计也会像你这样坚强。”

  吴邪微眯着眼睛:“你好像……特别了解我?”

  司月淡淡一笑:“崇拜你呀!”

  吴邪无语的摇了摇头,眼下追究什么都是枉然,还是专心致志的破解机关,等安全出去了再做计较。他刚想说话,就听见司月幽幽开口:“你电影看太多了!这个不是八卦阵,更不是超级无敌立方体,而是奇门九宫格,并且是由无数个小九宫格拼接而成的巨型九宫格链环!”

  “奇门九宫格?”吴邪略作思忖:“我知道九宫格起源于河图洛书,传说上古伏羲氏时,洛阳东北孟津县境内的黄河中浮出龙马,背负河图,献给伏羲。伏羲依此而演成八卦,后为周易来源。又相传大禹时期,洛阳西洛宁县洛河中浮出神龟,背驮洛书,献给大禹,大禹依此治水成功,遂划天下为九州。”

  河图洛书,语出易经《系辞.上》,“河出图,洛出书”,是中国古代流传下来的两幅神秘图案。历来被认为是河洛文化的滥觞,源自天上的星宿,蕴含了深奥的宇宙星象密码,被誉为“宇宙魔方”,是中华文明、阴阳五行术数的源头。“河图”的这个“河”,其实指的是星河、银河,二十八星宿也是从银河里面出来的,“河出图”不是黄河出图,而是星宿出自星河。

  河图洛书的由来,是中华文明史上的千古之谜,“河图洛书”最早收录在《尚书》之内,其次在《易传》之中,诸子百家多有记述。但从实证的角度,很难找出严格的科学依据,用以确定河图洛书出在某个具体地点。

  “没错,所谓奇门九宫格,简单来说,就是把五行八卦与九宫格结合起来,因此你才会误认为广场地面上,出现的是八卦阵。”司月虽与吴邪交谈,可手下动作不歇。

  吴邪后知后觉道:“你是说,咱们所有人都在九宫格里?”

  司月点了点头:“按理说是,之所以到目前为止没有遇见一个人,只能说明当初落入九宫格时,大家离得比较远,而且并没有朝着同一方向移动。”

  吴邪不知想到了什么,“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河图、洛书是数学里的三阶幻方,中国古代叫纵横图,九宫格游戏正是在纵横图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纵横图最初用于古代数学家们的日常教学,后来发展为人人都喜欢的数学文字游戏,在九宫格之后,又衍生出便于携带的滑板类游戏,重排九宫。而这种游戏可追溯回唐代,被你这样一说,我觉得咱们正处在一个大型真人九宫格游戏里,看来这里的城主人非但是个先知,还是个游戏高手。”

  司月在墙壁前兢兢业业的探索着,吴邪背着手优哉游哉的跟在后面:“这种感觉就好像游戏里,你在前面打怪蹚地图,而我躲在后面白拿经验值,简直不要太美好……”

  司月没好气的直接打断:“吃软饭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吴邪丝毫也不脸红,自顾自说道:“小时候二叔曾教过我重排九宫的游戏,可惜直到今天,我从来也没能赢过他。”

  又一间石室在司月持之以恒的努力下应声而开,这次出现的正方体里,不再是空无一人,看着那抹熟悉的背影,吴邪试探性的叫道:“蚊香?”

  正在全神贯注寻找机关的蚊香听到喊声,赶忙走了过来:“小三爷?”

  吴邪立即关切的问道:“你不是被涡流冲散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蚊香坦言:“我也不知道被乱流带到了哪里,后来按照留下的记号才找到了古城,结果又掉入了机关。这里是什么地方,小三爷,怎么到处都是同样的石头屋子?”

  吴邪好歹讲述了一下他们此时所处的环境,又问道:“那达布呢?就是文森手下的一个长得像外国人的佣兵,你看见他了吗?”

  “不知道,我没见到其他人,兴许也在九宫格的某一间石室里。”蚊香挠了挠头,眉眼间有几丝歉然。

  能再度遇到这个阳光型的大男孩,吴邪还是相当欣慰的:“安全回来就好,跟我们一起走吧,争取一鼓作气离开九宫格,对了,你从哪个方向过来的?”

  蚊香稍显为难的开口:“我也不确定,这些墙壁开启的顺序毫无规律可言,我甚至怀疑,我是不是一直在原地转圈。”

  “处于这种完全相同的立体模块中,确实会让人失去辨别方向的能力。”吴邪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慢慢来吧。”

  蚊香瞄了一眼在对面的墙壁前,聚精会神探寻机关的司月,手指极速在面前的某些石砖上点了几下。眼前的石壁立刻滑了进去,他一把抓住身侧的吴邪,窜入了新的石室之内,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后者全然来不及反应。

  等回过神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司月的身影,被闭合的石墙挡在了后边,吴邪大吼出声:“司月!”同时怒喝:“你干什么?”

  蚊香的面容隐在阴影底下,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不过能感受到口气里夹杂着几许阴厉:“吴邪,在九门里你还真是一个挺另类的存在,说你心善吧,下杀手的时候,可是一点不含糊。说你心狠吧,你又总是一副慈悲为怀的道貌岸然相,我就时常想,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不是所有人都被你卓越的演技欺骗了。”

  吴邪心下一凛,面上不露痕迹:“你是来给假张海杏报仇的?”

  蚊香的脸色愈发阴沉,吴邪浅淡一笑:“这并不难猜,我吴邪这些年在道上的名声不算好,开罪的人也不少,盼着我死于非命的人很多。不过这么苦心孤诣,妄图置我于死地,并且有能力实现的人却不多,而恰好梁湾加入了此次行动,我自然而然会联想到你是汪家人。”

  蚊香笑了笑:“谈不上是给哪个人报仇,汪家死在你手里的人太多了,本来汪家跟张家之间的纷争,不干外人的事,你非要介入其中,打破了维系了千百年的平衡。”

  吴邪好笑道:“难不成到了这种地步,汪家还想与张家为敌?”

  蚊香吁了口气,声音里透出了这个年纪本不应有的沧桑感:“托你的福,现今的汪家元气大伤,早已无法同张家抗衡,但小三爷做了那样的事,还妄想不付出任何代价全身而退,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吴邪勾动唇角:“你想怎样?”

  “听闻小三爷来这里,是为了寻找给自己续命的东西,不过我看也不用那么麻烦了,索性直接把命留下比较好。”蚊香慢慢悠悠的说着,声线毫无起伏,但却无端的让人心头一紧。

  吴邪桀骜的扬起薄唇:“想要我命的人太多了,至于谁能如愿,还是得看各自的本事。”

  蚊香但笑不语,吴邪蓦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景象变得重重叠叠,在失去意识以前,他只来得及艰难的吐出了三个字:“有毒气!”

  正当吴邪在九宫格里生死未卜的时候,张起灵这一组人也被困在了一间密封的石屋里进退维谷。乍然失去了光源,整个空间伸手不见五指,“小哥,你在哪?”王胖子的喊声里透出一丝急迫。

  张起灵沉声道:“胖子,稍安勿躁,我在想办法。”

  张海客镇静自若:“族长,手电不顶用,我包里有犀角蜡烛!”

  张海客的行动尤为迅捷,顷刻之间他的手边就燃起了一团妖异至极的幽蓝色火苗,不过火光的亮度不比狼眼,光线甚是暗弱。王胖子竭力眨了几下眼睛,才勉强能够看清周遭的情形,只见三尊神像在特殊光线的烘托下,愈发显得可怖瘆人。

  白茹第一时间就贴到了张起灵的身边,刚抬起两条胳膊,打算抱住对方的手臂,后者就离开了先前的位置,让她扑了个空。她也不恼,张起灵走到哪里,她便跟到哪里,张起灵的耐性本就所剩无几,现下更是无心应对女人的纠缠。

  看见张起灵眼里冒出的火光,王胖子心惊胆战,匆忙上前,手下发狠强制性的,将白茹拽离了小哥的身旁,粗嘎的说道:“小姑娘都怕黑,没事儿,你跟着胖爷,胖爷也怕黑!”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码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