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吴邪之所以放弃去寻找所谓的救命神物,一方面是关于无妄城的资料实在太少,他曾在鬼街上蹲守了很久,也没能拿到其他切实可靠的消息。两眼一抹黑的进塔克拉玛干,寻找一座连存不存在都无法确定的城池,简直无异于自杀。另一方面,也是那时他最担心的,就是此行路途遥远,他唯恐无法按时走出沙漠,去长白山接张起灵回家。

  经过这些年共事,白叔的性情吴邪还是了解的,绝对不是一个能轻易受人掌控的男人,他不免心存疑虑:“白家和我二叔究竟有什么渊源?”

  白茹漫不经意的耸了耸肩:“具体情形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我爸爸和吴二爷是同学,在同窗时期,吴二爷貌似还帮过我家一个很大的忙。这些事情都是三年前,我接手白氏医馆以后,爸爸才告诉我的,叮嘱我务必要听从吴二爷的吩咐行事。”

  吴邪轻笑一声,不禁腹诽,两人的年纪明明不同,到底是怎么做成的同学,看来不是白茹对他撒谎,就是白叔没对自己的女儿直言相告。如此说来这里面定然有个不足以为外人道的故事,只是眼下他实在没有多余的心力,在这种事情上较真。不过比起他,显然吴三省更倒霉,平素自诩精明狡猾,老谋深算,也不知道明里暗里被吴二白算计过多少回!

  白茹忽而敛了笑意:“按说我和你打交道的时间更久,不会像我爸一样事无巨细的都和二爷汇报,不过这件事关系到你的生死,我认为应该让你二叔知道,凭二爷在道上呼风唤雨的能力,或许真能救你一命!”

  自打接替三叔的产业以来,吴邪便练就了跟人虚与委蛇的周旋能力,同时也学会了鉴别谎言的方法。人不可能完美控制住自己的微表情,操纵面部肌肉的是大脑,而大脑非常诚实,会不知不觉的背叛主人。就连张起灵那种影帝级别的人物,也需要依靠尽量少显露情绪来蒙混过关,硬装出不存在的情感,就难免会露出蛛丝马迹。

  此时真假参半的一番说辞,被白茹讲得入情入理,吴邪实在找不出责怪对方的理由,幸而二叔的盟友,算不上敌人,他也懒得追究。何况认真计较起来,白茹这个内应做的,确实比王盟有骨气多了,要是那小子的话,恐怕早就主动跑到二叔那边打小报告去了。

  吴邪心里嘀咕了一句,我说我的计划怎么会那么顺利,原来不过是有人将计就计!不过当前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旋即话锋一转,眸中锋芒毕露:“其他的都算了,我只问你一件事,小哥他们出事了,对吗?!”

  白茹心头一惊,但面色如常:“你为什么这么问?”

  吴邪眉眼弯弯:“能让小花不顾一切也要离开的,就只有黑眼镜了,说吧,他们到底在哪里?”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二爷的这次行动完全没有通知我!”白茹心知肚明,她根本劝不住眼前的人,但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吴邪,假如你还想见到张起灵,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倘若你死了,那他们的所有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吴邪眯起双眸,定定注视了白茹半晌,不论对方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蓄意保密,眼见问不出有用的信息,他也不想继续在这里浪费无谓的时间。离开之前,他别有深意的看了白茹一眼,脑子里不合时宜的胡思乱想,小白说谎的能力尤胜小花,果然小说里写的很有道理,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上车之后,吴邪拿出手机,一通电话打给王盟,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坎肩和白蛇的电话怎么打不通?”

  王盟谄媚的笑了两声:“老板,他俩请年假了!”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吴邪不觉好笑:“呵呵,我怎么不知道咱们还有年假这项福利?”

  王盟:“……”

  吴邪明白王盟对他二叔比白茹要忠心,他又不可能刑讯逼供,适才没问出结果的事情,现下肯定也不会有什么进展。他二叔带走了坎肩和白蛇,却唯独留下了王盟,大概除了让他无人可用,也有监视他一举一动的意图,因此他什么都不能对王盟说。

  挂上电话,他又打给张起灵,发现那人关机了,王胖子和他二叔都不在服务区,黑瞎子肯定也联系不上,如若不然解雨臣不至于火急火燎的跑去找人。对小花来说,单兵作战是习以为常且得心应手的事,跟他不一样,他偏向于集体行动,并且闷油瓶和王胖子不在团队里,他就会忐忑不安。

  他曾经在白茹面前,这样描述过张起灵,我有一个朋友,只要在他身边,我就觉得没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这是一句发自肺腑的实话,他一直觉得呆在张起灵的周围,就分外安心,并不仅仅是因为那人强悍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还缘于对方身上有着一种,不属于这个浮躁时代的特质,那是历经沧桑后沉淀下来的温柔,含蓄而内敛。

  吴邪在杭州一筹莫展,王胖子在塔中忧心如焚,张起灵在沙漠生死未卜,这不是铁三角第一次面临绝境,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但亦如每次那样,他们每个人都不会轻言放弃,而是以自己的方式全力以赴的排除万难,成为彼此最坚实的后盾!

  在吴二白调度物资期间,王胖子一直在等待,即使心里七上八下,但他始终坚信,那两个强大到变态的男人,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归来。结果出乎意料,等来的人并不是消失在苍苍戈壁的那两个,而是本应在北京陪伴吴邪的解雨臣。

  原来自黑瞎子离开那日起,每天都会和解雨臣保持联络,进入沙漠之后,也会使用卫星电话通讯。可是由于几日前的那场大风暴,二人之间的联系彻底中断,解雨臣当即明白出了事,这才十万火急的赶了过来。

  一见到吴二白,解雨臣立刻恭恭敬敬的喊了声:“二叔!”

  吴二白微不可察的拧了拧眉:“雨辰,你怎么也来了!”

  “我着急呀!二叔,东西找到了吗?阿邪一定会化险为夷吧!”冲口而出这句话之后,解雨臣不自然的笑了笑:“再说我也心虚,阿邪太精明了,要一直对他说谎,我真的不行,一旦被他看出破绽,我铁定什么也瞒不住!”

  并不是解雨臣不会演戏,相反,从小就跟着二月红学花旦,又做了这么多年的解家当家人,他可以轻而易举的诠释各种角色且毫无瑕疵,他只是不愿意在吴邪面前耍手段。

  王胖子直截了当的问道:“那你来了,谁看着天真?”

  解雨臣嫣然一笑:“不用人看,阿邪现在可老实了,每天就是写写字,在我家里溜达溜达。”

  “老实?”吴二白冷哼一声:“吴家小三爷跟老实这个词扯得上关系吗?”

  王胖子无语,小声咕哝:“二叔,天真毕竟是您亲侄子,给点面子好不好!”

  解雨臣的一盏茶还没饮完,也未及询问黑瞎子和张起灵的去向,院子里就响起了一阵骚动,两道有着云泥之别的身影,进入了人们的视野。之所以说是云泥之别,是因为黑瞎子灰头土脸,狼狈不堪,而站在他身边的张起灵,全身干净整洁,纤尘不染。

  王胖子快步走到两人跟前,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小哥,瞎子,谢天谢地,你俩没事,不然我可怎么跟小天真和花儿爷交代呀!”

  吴二白暗自松了口气:“安全回来就好,先好好休整一下,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

  对于解雨臣的出现,黑瞎子隐现惊喜,薄唇弯出一抹痞气十足的笑:“花儿爷,你怎么来了?”

  张起灵则无动于衷,纵然看上去形容比黑瞎子好了不少,但脸色相当苍白,可想而知走出戈壁的过程势必艰辛。听到吴二白的话,他一言不发的向着房间走去,王胖子紧随其后的跟了上去,却在下一秒被张海客挡了下来。

  张海客环手于胸,玩味的看着满脸怒容的王胖子:“胖子,族长好不容易才风尘仆仆的回来,你就不能让他洗个澡休息一下,刚才吴二爷都说了,有什么话,待会再说!”

  王胖子满心不爽的瞅了张海客一眼,终归没有坚持,径自走进作战室,研究无妄古城的相关资料去了。张海客默默盯了张起灵紧闭的房门须臾,到厨房里热了些饭菜,端到了对方的房间,见无人应门,便擅自走了进去,屋里空无一人,想必是去洗澡了,他把饭菜放下就离开了。

  黑瞎子拽着解雨臣的胳膊回了房间,一关上房门就满面春风的问道:“花儿爷,这么急赶过来,是不是想瞎子了?”

  解雨臣眉宇微凝,无意理会对方的嬉皮笑脸:“阿邪已经起疑心了,留在北京应付他实在太辛苦,还不如跟着你们一道去找古城。”

  黑瞎子佯作失望:“我还以为花儿爷是挂念我,才特意赶过来的!”

  解雨臣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问道:“古城找的如何,有进展吗?”

  黑瞎子摇了摇头,沉默不语,要在广袤的沙漠中寻找一座位置不明的消失古城,比想象中更有难度。他和张起灵只休息了一个小时,就被贰京请到了作战室,除了吴二白,王胖子和张海客也已经等在里面了。

  吴二白开门见山:“你们怎么走出的沙漠?看见我们留下的食物和水了吗?”

  “看见了,骆驼把我们带出了沙漠。”张起灵的答案,还是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连同黑瞎子在内的一众人等:“……”

  看来张起灵的全部耐心都留给了吴邪,王胖子认命的叹息:“小哥,下次这种回答问题的工作,你还是交给其他人吧!”

  根据黑瞎子的讲述,他们进入那片红色的雅丹地貌群之后,由于内部的格局错综复杂,到处都是千奇百怪的风蚀岩,并没能走太远。加之没过多久,他们就遭遇了风暴,仓皇之间跑乱了方向,堪堪找到了一处勉强能藏身的洞窟躲避。等到沙暴停息,再出来的时候发现早已不知身在何处了,由于看不见外面的情况,也无法确定魔鬼之眼是仍在原先的位置上,还是随着大型风暴移动到了其他地方。

  幸好二人在出发探路之前,准备了些许水和食物放在了背包里,才不至于在荒漠里濒临绝境。既然与大部队失去了联系,他们决定先探查一下那片岩山,结果越深入越觉得所处之地,果真如同一个天然形成的巨大迷宫。里面的路纵横交错,遍布着不计其数的沙漏状风蚀蘑菇,一旦进去了很难再走出来。

  走投无路之下,张起灵逼不得已,纵身飞跃到一块高大的砂岩之上,由他在上面飞檐走壁,黑瞎子在下面一路做上记号。从而发觉地面上的岩石摆放,貌似有一定的规律,可饶是如此他们也经常在同一片区域绕圈子。最后才有惊无险的退到了魔鬼之眼的外围,看到了留在沙地上的物资,方如梦初醒,原来他们进入的只是一座魔鬼城。

  黑瞎子一气呵成叙述完了他们几天以来的经历,然后不忘总结:“那片雅丹地貌群的磁场有问题,指北针完全不起作用,哑巴还说其中风蚀岩的排列布局也有蹊跷。不过二爷,你找来的骆驼真是派上大用场了,倘若没有它们带路,我和哑巴估计这会儿还困在戈壁滩呢!”

  张起灵的面容沉寂,声音清冷:“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感觉那附近应该没有无妄城的入口。”

  “天真从前说过,沙漠里那种让人有进无出的魔鬼城,是利用了一种心理学,也被称之为高速路原理。当人们长时间滞留在相同且单一的环境中,情绪就会陷入烦躁和焦虑,无法维持正常思考,再加上一成不变的砂岩都甚为相似,就更加容易迷失方向了。”王胖子的语气中透出淡淡的怀念与伤感。

  吴二白若有所思的半眯着眼睛,沉默了好半晌,似乎有许多东西过了他的脑子,可对于喜怒向来不形于色的人来说,旁人在他的脸上半点端倪也瞧不出来。

  由于那场大型风暴,骆驼身上的很多东西都被吹飞了,穆拉尔提不得不到镇上去进行采购补给。甫一回院子就听到伙计们议论纷纷,那两个消失在苍茫大漠里的人,居然安然无恙的回归了,心里着实吃了一惊。

  不晓得是不是这两个人的运气太好,要知道能在那种猛烈的沙暴中,得以幸存下来已然实属不易,还能完好无损的走出魔鬼城,离开沙漠回到塔中,简直就是奇迹!穆拉尔提的眼睛亮了亮,别样的精芒一掠而过,他在空地上铺了一块毛毡,向着沙漠的方向虔诚的叩拜,借此感激沙漠之神的宽容与眷顾。

  当张起灵和黑瞎子在荒漠里音信全无的时候,吴邪也没有坐以待毙,他离开了杭州,启程前往长沙,而目的地就是鬼市。所谓鬼市顾名思义,在那里人们只做夜晚的生意,午夜子时开张,天一亮就收摊,喜欢古玩的人经常会去淘换一些好东西,其中也不乏土里出来的冥器。

  全国各地都有自己的鬼市,杭州也有,可吴邪偏偏选择去长沙,是由于那里不仅有这种常见的明鬼市,还存在一条鲜为人知的暗鬼市,道上人俗称鬼街亦或暗市。暗鬼市的营业时间与明鬼市相同,看上去就是条极为普通的长街,此处交易的几乎都是市面上见不到的东西,其中最让人趋之若鹜的当属情报。

  在暗鬼市里做买卖规矩极为严苛,不是熟客或者熟客带来的人,往往连店门都敲不开,此地交易最大的便利之处就是不问来路。吴邪来到一座古香古韵的建筑前面,只见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三个鎏金大字,烟雨楼,亦是鬼市里最大的情报交易所。

  与烟雨楼遥遥相望的就是对面街上的天然居,类似于一个特殊型人才交流市场,龙蛇混杂,幕后老板身份成谜,也有传言说并非道上中人。他先前隐藏身份瞒着所有人夹的那几次喇嘛,就是在那里组的队,没有人在乎他是谁,大家因利相聚,利尽则散,几乎没有再见面的机会,哪怕极偶然的再次相见也是陌生人。

  吴邪收敛起思绪,迈步进了烟雨楼,径直向着内堂的方向走去。烟雨楼的内堂不是谁都能去的,必须和老板的关系足够深,或者本人的身份足够高,才能让店里的伙计放行。回想起第一次来这里还是十几年前,他非要跟着三叔出来长长见识,当时吴三省带他进的就是内堂。此刻内堂的黄花梨沙发上,坐着一位年纪约和吴三省不相上下的中年男人,正是这座烟雨楼的老板,他只知道对方姓雷,和他三叔是好朋友。

  雷老板倒了一盏香茗,放到吴邪面前的茶几上:“喝茶!”

  吴邪端起青瓷茶杯呷了一口:“雷叔这儿的茶叶,一如既往的名贵!”

  雷老板慢条斯理的开口:“我知道小三爷为什么来,不过吴二爷做事向来谨慎小心,无懈可击,你想要的情报,我无能为力。”

  听见对方的话,吴邪索性也不绕弯子:“雷叔,那我想知道无妄城的具体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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