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废弃的旧仓库,吴邪条件反射的闭了闭眼睛,适应了一下陡然变暗的光线。这里实际上比想象中要明亮,有大片的阳光透过破败不堪的屋顶投射下来,在满是尘土的地面,形成了斑斑驳驳的光影。他抬眼环顾四周,也许是因为里面堆放了不少东西,总感到仓库的实际面积比外面看起来要小一些。

  吴邪一面往前走,心里一面思忖,这样的地方,假如想要伏击,应该是相当容易的吧!果不其然,走了十几步,他就听到了“咣当”一声,不用回头他也清楚,来时的路已经被人截断了。同一时刻面前出现了十几个人,每个都是一副来者不善的凶悍模样,为首的就是老钱与冯柯。

  老钱脸上的淤青和红肿没有尽消,断掉的牙齿也尚未镶好,声音不免有些含糊不清:“小佛爷看见我们,好像完全不意外!”

  吴邪一派既来之则安之的淡然:“该来的总会来,没什么值得意外的。”

  老钱不怀好意的咧了咧嘴,露出了满口的疮痍,样子极为滑稽:“既然小佛爷什么都知道,怎么还敢一个人过来”

  吴邪哂笑:“要想逮住狐狸尾巴,就得沉得住气,我不玩票大的,你们怎么敢露面?!老钱,这些年你阴了我多少次,只怕冯柯也不清楚吧!你说你,敢做不敢当,每次事败都把头缩在壳子里,为了抓你的把柄,我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老钱一脸张狂,笑里藏刀:“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小佛爷的这张嘴,还真是到死,也一如既往的不讨人喜欢!”

  吴邪不以为然的笑笑:“呵呵,你害了我那么多次,现在我还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和你说话!这回你又凭什么确定,死的就一定是我?!”

  老钱有恃无恐的撇了撇嘴:“我的人一直在外面盯着,你根本没有救兵,我就不信我们这么多人,还留不下小佛爷的命!不过你要是做了鬼,可千万别来找我,怪只怪这些年你做事太狠太绝,太不得人心!”

  冯柯一把拉住老钱,急切的开口:“不是说好只要钱不要命吗?!”

  老钱早已不屑于掩饰自己的叵测居心,阴鸷一笑:“柯爷,现在可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要是留下这小子的命,恐怕咱们就是拿到钱也没命花!”

  冯柯眉头紧锁,忧心忡忡:“不行,他毕竟是吴家当家,谋害当家人,那可是罪无可恕,以后咱们还怎么在这条道上混!”

  老钱原形毕露,佞笑一声:“柯爷,你想想,这就他一个人,做得干净利落点,有谁会发现?要是留下他的命,那咱俩做的这些事,可就真瞒不住了!”

  冯柯忐忑不安,声音里夹杂着无法掩饰的怯懦:“老钱,当初你可是告诉我,绑架小佛爷只是为了带着整个盘口和身家脱离吴家,从没说过会要小佛爷的命,不然我怎么也不能够跟你蹚这趟浑水!”

  老钱的脸上荡开了阴毒的奸笑:“柯爷,事情都已经做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在这里他看到的是咱俩,你跟他说你事前毫不知情,会有人信吗?!”

  冯柯仍举棋不定:“可是……”

  老钱斜睨着对方胆怯的样子,开始无所顾忌的大放厥词:“柯爷,你已经没有退路了,咱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吴家这一辈就他一个人,他死了,吴家就后继无人了。等解决完了他,咱们正好分了吴家的盘口,带着一起去陈家,和陈仲文平起平坐也行,自立门户也好,以后再也不用寄人篱下,看谁的脸色做事了。解家霍家都是聪明人,断不会为了一个已经毫无用处的死人去和陈家为难!”

  冯柯看了看吴邪,终究于心不忍:“老钱,这毕竟是三爷的亲侄子,吴家唯一的后人,给他留条命行吗?”

  老钱瞥了冯柯一眼,目光中含着鄙夷:“柯爷,这件事我来做,不脏你的手,现在只要等陈仲文的电话一来,就可以直接送小佛爷上路了!”

  吴邪的唇角挂着一弯浅笑,冷眼旁观着面前这一群各怀鬼胎的丑恶嘴脸,蓦地嗤笑出声:“老钱,想杀我,再等个三五十年,或许还有可能,前提是你能活到那个时候!冯柯,你在吴家这么多年,不论是我三叔还是我,都没有苛待过你,如今你跟老钱串通一气,想把我做了……”

  冯柯急忙开口分辨:“小佛爷,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的性命!只是想请您高抬贵手,放我带着盘口和所有身家离开吴家!”

  相较于其他人的猖獗,吴邪一直安之若素:“冯柯,道上规矩,想脱离家族可以,盘口留下,只能带家当走!我要是坏了这个规矩,那些不长脑子的掌柜纷纷效仿,吴家我还怎么管,我又该如何跟其他家族解释?!”

  所谓“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冯柯并不想看到事情发展成无可挽回的地步,遂好言相劝:“小佛爷,我知道这件事的确是我做的不地道,但我也有苦衷,只要您答应让我们带着盘口和身家一起离开吴家,我肯定保您一条命!”

  吴邪的唇角扬起一个傲然的弧度,嘲笑出声:“冯柯,事到如今,你还看不出来吗?老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想借刀杀人,又怎么可能同意留我一命!”

  目前旧仓库里呈现出一种很诡异的情境,吴邪只身一人,显而易见处于劣势。可是他的唇边始终噙着一抹饶有余裕的笑,恣意的抱着胳膊作壁上观,安闲自得的欣赏眼前诸人,或精湛或蹩脚的演技。反观另一方人多势众,高低立下一目了然,但冯柯的脸上却满是掩藏不住的焦虑与担忧。

  老钱似成竹在胸,狂悖嚣张的开口:“小佛爷是个明白人!早先我在吴三省那老小子的手底下,就受了不少窝囊气,没想到好不容易熬到他死了,又冒出来一个小三爷!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青头,不好好开你的小古董店,非要往这条道上钻,真是自不量力!只是没想到你小子命大,那么多次居然都让你逃了,不过这次恐怕你不会再有那样好的运气了!”

  吴邪淡定自若的直视着老钱的眼睛,逐字逐句道:“我信的从来不是运气,而是人!”

  老钱煞有介事的阴笑出声:“小佛爷,你不会是在等着你养的那个小白脸来救你吧?!哈哈哈哈,我告诉你,他现在不是已经投靠了陈家,就是在黄泉路上等你!”

  吴邪的笑容邪肆飞扬,眼底是浓浓的蔑视:“就凭你们这些阿猫阿狗,还想动他?!这人要是没有自知之明,当真是可悲!”

  老钱阴恻恻的低笑出声:“孤身一人面对这种阵仗,小佛爷还能如此的能言善变,果真不是一般人!可惜无论再怎么伶牙俐齿,待会儿也就是个死人!”

  吴邪的薄唇牵起一弯蛊惑人心的轻笑,冯柯看见了眉头拧的死紧,内心充满了矛盾与挣扎,还隐隐飘过了一丝阴霾。

  比起这里的“谈笑风生”,张起灵和王胖子当前的处境,可谓是命悬一线!

  陈仲文的脸上堆起虚伪的假笑:“张爷,我一向敬重您,咱们之间完全没有必要弄成这么剑拔弩张的样子,您要是对那方面感兴趣,我手里刚好有几个不错的男孩儿,个个年轻漂亮,比吴邪干净多了,保准让您满意。只要您肯离开吴家加入陈家,那咱们就是一家人,一起把陈家发展壮大起来,什么吴家解家统统靠边站,日后陈家一定会成为老九门的第一家!”

  王胖子直接拍案而起:“甭他妈废话,让胖爷背叛朋友,不可能!”

  陈仲文仍然不死心的看向张起灵,后者淡淡道:“倘若我不答应呢?”

  陈仲文露出了个凶残的佞笑,明显一副小人得志的卑鄙嘴脸:“那就真是太不明智了!我知道您二位身手了得,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这里有六把枪!只要我一声令下,您二位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到底是朋友重要,还是性命重要,我相信您二位都是聪明人,孰轻孰重,必定不需要我多说什么!”

  面对眼前如此棘手的情况,张起灵的脑子飞速运转,这种距离下,他有把握一瞬间制住陈仲文,完全可以保证自己全身而退。但他担心后面六个拿枪的人,他出手的刹那会有人手滑,在王胖子的身上开出几个血窟窿。

  诚然,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于张起灵来说,最能致命的永远不是墓里那些非人的存在。

  王胖子历来粗中有细,立时就看懂了当下的窘境,在张起灵的耳边低语:“小哥,现在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存在万无一失的解决办法,胖爷也不是吃素的,你别管我,想怎么做就放手去做!”

  张起灵眯了眯锐利的眸子,里面闪过狠厉的锋芒,全身呈现出一种伺机而动的姿态,犹如一只线条优美的猎豹。

  擒贼先擒王,他决定孤注一掷,放手一搏!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黑黝黝的枪口,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竟抵在了陈仲文的太阳穴上,冰冷的触感让他不禁浑身一颤。

  “别动!”轻飘飘的两个字划过,带着几分戏谑,几分阴沉,在房间一片诡谲的死寂中,如惊雷般乍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陈仲文满脸惊惧,一动也不敢动,难以置信的瑟瑟发抖:“周先生,你怎么……”

  在所有人都被这一波突如其来的反转,震惊得手足无措的时候,张起灵快如闪电的出击,直接劈晕了持枪的六个人。王胖子回过神来,赶紧上前缴走了那些人手中的枪,还泄愤似的对着每个人狠狠踢了两脚。

  做完一切之后,王胖子才后知后觉的看了眼拿枪指着陈仲文的陌生人,满脸的疑惑:“你是谁呀?”

  被称为“周先生”的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灿白的牙齿,抬手轻而易举就撕掉了脸上精致的□□,神奇的是那副墨镜还稳稳的架在鼻梁上,纹丝未动:“陈爷,你的那位周先生,现下正在酒店的卫生间里呼呼大睡呢!”

  陈仲文的神情有几分狰狞,色厉内荏的颤声道:“你,你是黑瞎子?你什么时候?”

  黑瞎子索性收了手里的枪,玩味的笑笑:“我都跟在你身边两天了,可你丝毫没有察觉,啧啧,就你这种草包还想跟小三爷斗,连我都不得不佩服你的不自量力!只是可惜了,哑巴百年一见的深情告白,小三爷竟无缘得见!”

  不理会面如死灰的陈仲文,以及黑瞎子的揶揄调侃,张起灵冷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黑瞎子扯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脸:“还不是小三爷,设计了一出直捣黄龙的戏码,又非说要保护哑巴张的安全,一个电话就把我从北京喊过来了。我就说小三爷是杞人忧天,哑巴张是什么人,就这么几个虾兵蟹将,怎么会放在眼里,还巴巴的叫我来保护你,简直就是多此一举!”

  “可你猜小三爷怎么说?”黑瞎子故意停顿了片刻,卖了个关子,笑容显出几分耐人寻味:“他说,闷油瓶厉害是他的事,我想护着是我的事,不矛盾!不过小三爷真是的,还不让我告诉花儿爷,我得赶紧打个电话,解释解释!”

  张起灵的眸中荡开涟漪,流光熠熠,黑瞎子一边拨电话,一边用暧昧的眼神瞟着他:“我说哑巴,小三爷对你可是真够上心的,生怕你受一丁点委屈,也不枉你刚才的一番真情流露!什么时候花儿爷也能这么对瞎子,那我也就死而无憾了!诶,花儿爷怎么还关机了?”

  王胖子摆摆手:“不用打了,花儿爷今天就到杭州!”

  黑瞎子面露喜色:“是吗,那敢情好,胖子,花儿爷几点到,我去接机!”

  王胖子一脸不悦:“我怎么知道,还没讲完,他就挂了电话!”

  张起灵拧了拧眉:“吴邪呢?”

  黑瞎子肆意的笑了笑:“别担心,有王盟坎肩他们跟着,小三爷不会有事,等料理好这边的事情,我带你过去找他!”

  胖子用手里的枪指着陈仲文:“这货怎么处理?”

  黑瞎子的唇角换上了一抹含着冷意的阴笑:“陈爷,你的那把黑金古刀,是小三爷拿回来的,早就给哑巴张做定情信物了!本来看在刀的份上,小三爷想给你个机会,只要你不打哑巴张的主意,这辈子就能安安稳稳的生老病死。可你非要不知死活的动他心尖上的人,那就怪不得别人心狠手黑了!顺便告诉你,小九爷和小三爷只是发小,瞎子我和小三爷也是清清白白,硬要说有点什么,也是瞎子和小九爷!原本呢,小三爷只想废你一双腿,可是你的嘴巴太贱,我看留着也没什么用。刚好我手里有一瓶神经抑制剂,是我最近才调配出来的试剂,正想找人试试药效,你就一头撞了上来,这也算是种缘分!不过你不用担心,这种毒素并不致命,只会让你的后半辈子昏迷不醒,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

  说罢,黑瞎子和王胖子一左一右,大力钳制住拼死扭动反抗的陈仲文,不理会他鬼哭狼嚎的哀鸣。那管透明的淡蓝色液体,在他惊恐万分的目光中慢慢放大,直至一点点注射进他手臂上的静脉里。

  两分钟后,胖子踢了踢摊在地上,已经昏死过去的陈仲文:“我说瞎子,你这药有效吗?”

  黑瞎子漠不关心的耸了耸肩:“谁知道,大不了就是提前去阎王殿报到呗!”

  几天后,当陈家传出现任当家,因突发疾病昏迷不醒,瘫痪在床的消息后,几人都由衷的感叹,黑瞎子鼓捣出来的东西,果然是相当的有效!

  不过这就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张起灵那边的困局已然完美的得到了解决,可吴邪这边的气氛,简直比箭在弦上还要紧迫,用一触即发已经不足以形容了。忽然,一阵刺耳的铃音在空旷沉寂的环境中,很是突兀的响起,老钱激动的拿起手机,只扫了一眼心中就腾起了一缕莫名的不安。

  强压下不妙的预感,老钱颇为不耐烦的接通电话:“什么事?”

  手机那头旋即传出了伙计焦急的声音:“钱爷,陈爷那边的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劲,不该出来的人都出来了,反倒是陈爷的人一个也没看见!”

  草草挂了电话,老钱面色铁青:“吴邪,你个小兔崽子究竟做了什么?!”

  吴邪非常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我可是一直被你的人用枪指着,还能做什么?”

  老钱一把薅住吴邪的领口,表情狰狞:“你敢阴老子,信不信老子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吴邪勾了勾唇角,邪魅讪笑,声音森寒:“那你也得有机会!”

  话音未落,一阵极为沉闷的响声,突如其来的破空而至,只顷刻间,除老钱和冯柯之外的其余人,都弓着腰龇牙咧嘴的抱着自己持枪的那只手臂跌倒在地,旧仓库里霎时传出了一片撕心裂肺的哀嚎。面对这出乎预料的突发状况,所有人都仓皇无措,吴邪则不慌不忙的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离他最近的一把枪。

  两边的事情如出一辙,皆在最紧要的关头,出其不意的发生了戏剧性的转折,转眼尘埃落定,一切已成定局!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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