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时, 拉斐尔起了个大早,从舅舅们那里拿了几张鞣制好的皮子,这是他们在本地发现一种大型食草动物, 长得像水牛, 但皮质超乎寻常的轻软,正好可以拿来做热气球。
他现在在的部落里, 拥有体力优势的男性依旧是主要掌权者, 但在流浪者的群体中,他们居无定所、四处流浪,在这种不稳定的动荡中,母系的亲缘关系是最为牢固的纽带。
作为姨母们下一代男孩中的佼佼者,拉斐尔无疑会继承舅舅们的财产,担任类似于大家长的角色。他是最受宠的男孩。
不过他是否是最终的胜者, 现在判定还为时尚早。
流浪的不确定性很高, 男性的耐病性太差,他们很容易因为一场意外离开这个世界。拉斐尔的姐妹们才是凯恩一族延续下去的希望。
天微微亮,他们的旅行在继续向前。
拉斐尔抱着他的皮子和一堆麻绳,轻巧地爬到了一辆象车上, 这是一头更年轻的象, 因为不够稳重, 只能背些闲散的物品,是他的一个舅舅因伤病逝后,他母亲继承来的。
他不知道那位舅舅有没有后代, 可能有,也可能没有。母系的亲缘结构中, 不会记录父亲的姓名。
当然,为了避免近亲结合带来的幼儿夭折, 部落会人为地按照母族派系分不同的时段让年轻人走婚。
但或许是因为族群的人数不够多,即便这样,拉斐尔小时还见过几个长尾巴的小朋友,他们很少有活过幼年期的。
每当这样的孩童降临,族群都会选择靠近那些有定居地的部落,与那里的人通婚。有时,他们的族人会选择留下,有时,也会有其他部落的人跟随他们上路。
在这样的年代,活着很艰难。但几乎所有人都会向往那些……能让他们暂时摆脱痛苦的生活。
拉斐尔喜欢他的部落,他希望自己在往后无尽转世中,不会去到那些他们途径的定居部落里。
像是苏美尔、像是埃及,还有许多像他们这样,从那些地方出逃,然后再选择某个地方定居的小部落。
拉斐尔觉得它们大同小异,崇拜着不同的雕像,信奉着同样的利己,彼此攻伐、永无休止。
只有他们,一直在流浪,仿佛永远不会停歇,在朝不夕保的恶劣环境中,牢牢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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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快了,拉斐尔的心中充满雀跃。
大贤者……呃……他曾经的笔记一定会在他成年前全部破译,带给他的族人们全新的流浪生活——不必再为吃穿发愁,让他们有余力去格物致知、研究科学。
拉斐尔当然知道自己的笔记都记载了什么内容,但同他一起破译的族人们却需要足够的时间去消化、去辨别,拉斐尔必须停下来等等他们。
领先了族人们的拉斐尔,现在全心全意的,只想着飞行。
他从小就对飞行有着不小的执念,这是整个部落都知道的事实。
“飞有用吗?”他从记事起,到现在的年龄,有许多人问过他相同的问题。
但不同的人对飞行的期盼值又有不同。
“你的气球要是飞上天了,能带我一个嘛!”这是他与他同龄、亲近的兄弟姐妹。
“我不想飞,大贤者的弩什么时候能复原啊,我更想吃肉。”这是大他一点的孩子。
还有他的母辈们:“谢天谢地,这一批孩子全都健康!”
“天呐,他们好脆弱。希望我们能发现更好用的药剂……”
……
拉斐尔知道,他的族群现在并不适合去研究飞行,他们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他也知道,就这样一步一步地发展下去,以后很多年,人类终究会飞上高空。
但是,热爱这种情感,是永远无法抑制的。如果不是因为他没了做梦的能力,他早就在梦境中飞了成千上百次。
他已经为了族群忍耐了许久,该干正事时向来是一丝不苟,只有忙里偷闲才会做个小气球玩玩。
拉斐尔手很麻利,他很快地就编制出了一个小巧的、勉强能塞下一个孩童的热气球。
承载量越大的热气球,越是难以飞行成功,拉斐尔深知这一点。
拉斐尔轻轻地抚摸着草筐的边缘,他多想趁着他体重还轻,就这么钻进去,驾驶着热气球,飞得高一些,再高一些……
“拉斐尔,你的气球可以飞了吗?”一旁的妹妹好奇地问,“它看起来好小、好可爱!我可以试试吗?”
“不,当然不行。”拉斐尔迅速地将热气球背在了身后,严肃地跟纳雅说,“大贤者的任何技术复刻,都需要慎之又慎。更不要说这种会带人升天的热气球了,稍不小心,你就会从高处坠落,立刻粉身碎骨!”
纳雅叹了口气,支着脸“哒哒”地小跑着离开了哥哥。
“纳雅,不要在象车上跑,它没有护栏,你会掉下去的!”拉斐尔在她身后大声叫道。
纳雅非但没听,还扭来扭去的,跑得更欢快了。
“好啦,拉斐尔,这并没有那么可怕,你小时候也喜欢这么跑。”他们的母亲玛丽安宽容地微笑着。
拉斐尔气鼓鼓地小声嘟囔着,等下次停下来,他一定要让舅舅们想法给这架象车装个护栏!
中午扎营的时候,拉斐尔趁机跟舅舅们说了对象车的改造要求,得到了他们的一致反对。
“有护栏的象车根本就是不完全的象车!”
“天呐,拉斐尔!你小时候在那里噗哒噗哒时,可没想过给自己加装护栏!”
他们义愤填膺地指责着最宠爱的外甥,让拉斐尔忍不住羞红了脸。
拉斐尔羞惭地躲着众人,藏到了一处帐篷后。
当然,他并没有忘记拿着他的热气球。
远离了人群,他那颗飞翔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如果没有防护的奔跑备受族人们期待,那他这没有防护的飞行也挑不出什么错吧?拉斐尔沉稳地想。
他不断地抚摸着热气球的皮布,还有那可以装下自己的皮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拉斐尔知道族人们不识字,他们看大贤者的笔记,全靠图册猜测释义,可谓是看图说话,做不得准。
为了普及笔记上的文字,他自己做了个字典,可族人们并不十分信服一个孩子,他的字典没有推广开来,暂无用武之地。
有了字典,就有了阅读笔记的标准。就算没有拉斐尔在一旁旁敲侧击地提点,族人们也能靠字典,从笔记中找到他们所需的知识,将想要的东西从书面上带到现实中。
拉斐尔知道,他想要试飞,风险很大。他需要找个合适的环境,不能有风,不能有遮挡物,还要祈祷,不要碰上啄气球的鸟儿。
只要坠落,无论是破皮伤骨,还是悄然殒命,在条件恶劣的野外流浪中,他都会因此走向死亡。
但只要热气球升天,即便是死亡,那执行了贤者笔记的壮举都会叫他们看到自己,发现自己对贤者的了解有多深刻,进而去翻看他那本贤者字典。
只要字典能够被推广,那笔记上的研究早晚会降临到这个部落。拉斐尔就不需要为此生过早的死亡而感到愧疚了。
就算没被推广,拉斐尔想,他还会重生,只要不偏离族群,他终究会把笔记上的东西带给族人。
想好了后路,拉斐尔摸着热气球的手有细微的颤抖。
飞行的许可啊,他等了很久。
现在热气球就在他手中,他有什么理由不坐上去一试呢?
拉斐尔在地上铺开气囊,用自制的小型鼓风机往里面慢慢地吹着气。
终于,他钻进了球囊下的吊袋,点燃引线,看着球囊从地上歪歪扭扭地升了起来。
先是与地面平行,后又直直地垂直于地面,它还在慢慢地升高。
气囊越来越高,拉斐尔也觉得身体愈发轻盈,直到他的脚掌完全脱离了地面。
热气球真的带着他飞上了低空。
而这时,家人们也终于发现他在偷偷摸摸、干了什么好事。
“拉斐尔,快带上我,带上我!”纳雅跳着脚大叫着,脸上挂着兴奋的笑容。
拉斐尔遗憾地摇了摇头:“就不说安全问题了,它现在只装得下我一个人。”
纳雅的尖叫引来了更多的族人驻足围观。
拉斐尔这时的高度还不足半人高,除了那些小孩子羡慕的惊呼,他还收获了许多失望的嘘声。
但拉斐尔对此毫不在意,他这一世终于与天空相拥,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因为外人的不懂而伤心呢?
一阵风吹过,拉斐尔的热气球摇摇欲坠。
就在族人们以为它就要落下的时候,热气球凭借着风力陡然升高,它越来越高,越来越高,从一人高到越过树顶。
拉斐尔装在热气球的吊袋中,俯视着族人,而族人们则站在地上仰视着他。
不屑的唏嘘声此时已经没有了,拉斐尔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震惊,看到了钦佩。
下面的人突然又聚到了一起,一边时不时地抬头看他,一边开始了载歌载舞地狂欢。
拉斐尔欢快地冲着他们招手,他知道,他在族人的心底种下了一个名为飞天的梦。
送他升入高空的风并无法控制,热气球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快下来,拉斐尔,你会死的!”他听到母亲大声地喊。
拉斐尔愉快地卷起手,放在嘴前充当着喇叭,对母亲喊:“人终究会死。为实验而死,我想它是值得的!”
他看到母亲张了张嘴巴,越来越多的人追着他的气球大喊,恐惧与伤感突然漫上心头。
再次重生,他或许还是拉斐尔,但又不再是这个玛丽安的儿子——拉斐尔了。
热气球不知飘了多远,直到它的燃油耗尽,缓缓飘落,挂在了一棵树上。
好耶!安全降落!拉斐尔从吊袋中翻出身来,他还记得飘来的方向,只是不知道到底要走多远,才能与部落相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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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着爬着,拉斐尔脚下一空,直直向下坠去。
这树还怪高的,他有些担忧地想,好不容易逃过了异常坠落,被一棵好心的大树拦住了去路,谁能想到爬树还能脚空呢?在这种偏僻的地方,如果摔断了腿,恐怕他又要转世了。
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他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恍惚之中,拉斐尔竟然觉得,这个怀抱是那么地熟悉,好像他待过千百万年一样。
拉斐尔意识朦胧地抬头看去,呼吸不由自主地屏住了。
接住他的少年手一松,拉斐尔落在了地上,震得落叶动了动。
还不等拉斐尔因痛惊呼,他就被少年淡然的嗓音吸引了注意。
“我在这里看书,你打扰到我了。”少年说。
拉斐尔忍不住瞟了一眼他手中的书,上面写着《拉结尔》。
那是拉斐尔从未听说过的书籍,他却隐隐约约地觉得有些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