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完全是拉斐尔熟悉的领域了, 他还记得,大雨过后,诺亚方舟会飞出一对白鸽去探寻外界, 将橄榄枝带回, 它们成了和平的象征,这样想着, 他的心底漫过一丝怀念。
怀念之余, 拉斐尔也有些疑惑,在他的印象中,埃及的好像没什么和大水有关的传说?
“你的洪水淹没了整个世界,那埃及呢?它还存在吗?还是说,后世有了一个新的埃及?”拉斐尔小心翼翼的问。
弥赛亚失望的看着他。
神之子拍了拍自己的衣袖,看样子已经丧失了和拉斐尔交谈的欲望, 他抬步就要向宫殿里走去。
拉斐尔心里一悸, 知道自己应该是说错了什么。
拉斐尔急急忙忙的大步跟上弥赛亚,一转身拦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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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弥赛亚沉稳又平静的眼神,仿佛他们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拉斐尔顿时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果真是君心难测, 拉斐尔忽然这么感慨地想着, 缓缓的收回了手臂。
他无法改变人类的发展进程, 也无法左右神之子的意志。但至少前世那个辉煌的未来,让他对洪水过后的人类,还抱有了一丝希望。
诺亚方舟就是他对未来的慰藉。
拉斐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在心里过了一遍, 渐渐皱起了眉头。
“你是受沙利叶所托,去惩治天使的后裔的, 为什么要殃及埃及人?”拉斐尔问出了事。
弥赛亚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
“原来你还记得啊。”神之子微笑着、轻轻地说。
拉斐尔在心里大叫不妙。
“暴雨是为了将他们冲离埃及的。”弥赛亚说,“只是天使的后裔翅膀过于厚重, 吸了水便拖着笨重的身躯沉入了水底。”
“对埃及来说,那不过是个持续不到半天的小雨罢了。雨水将渐渐远离埃及,将不属于这里的人带回他们从前的故土。”
弥赛亚缓缓地说着,话里没有责备,却没由来地让拉斐尔感到一股由衷的愧疚。
虽然也见过弥赛亚的真面目了,但他怎么能无端地去指责从不主动寻衅的神之子呢?
弥赛亚是有自己的高傲的。虽然在拉斐尔看来,他并不慈悲。但或许在神之子自己心中,他是慈悲而宽悯的,拉斐尔混淆了他发怒的界限,是对他原则的侮辱。
“你还特意把诺亚他们送回原本的栖息地,天哪,这个世界上怎会有如此仁慈的神灵!”拉斐尔沉默了半天,才条件反射的恭维道。
长大的弥赛亚并不吃他这套,但还是忍不住抿出了一个酒窝。
“他们并不是毁灭于一场暴雨,而是持续不断的暴雨让他们无处可躲,疫病与饥饿在其中蔓延,他们才渐渐成了水中的亡魂,归往地狱。”弥赛亚竟然抛弃了以往的神神叨叨,体贴的给拉斐尔解释了起来。
或许他终于发现,这个来自异世的灵魂,被这个世界的同化给弄傻了脑子。傻乎乎的天使分不清前世与此世的界限,只能让神之子来向他解释——这个世界的准则与真理。
拉斐尔受宠若惊地望着他,心里有十分的慰贴。
“所以方舟真的彻彻底底的拯救了人类!”拉斐尔绽开了微笑,激动地说。
只禁不住地笑了一会儿,拉斐尔又开启了担忧模式:“但我还有些不懂,天使的后裔们是注定要消亡的。但被他们控制了人口,留存下来的女性呢?”
“她们的数量是那样的庞大,诺亚方舟能装得下她们吗?”
拉斐尔本来还想问问他们的婚配与后代相结合的问题,但弥赛亚看起来并不想回答这个,他只能暂且按下。
弥赛亚似乎并不喜欢太关注未来,拉斐尔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诚恳又漫不经心地想,如果神之子早就看到了阿萨勒兹的结局,那他在最初的时候。为什么对待阿萨勒兹,还是与其他的天使一样的一视同仁呢?就好像阿萨勒兹绝不会背弃信仰的神灵一样。
拉斐尔顿了顿,忍不住又瞟了弥赛亚一眼,还是说,所有的天使都会背叛?
“未来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弥赛亚突然说。
“只要一些小改动,它就可以截然不同。”
“一点改变?”拉斐尔怅然地笑了。
他曾经也觉得,浓缩后的历史很短很短,在某个关键节点,只需要一丁儿点的改变,就可以让现在更加美好。
但现在他不那么觉得了,他拥有如此漫长的生命,如此强大的力量。他在人间生活了那么久,做过了很多他认为应该做的事,也坚持了心中的底线,不去跨过道德的鸿沟。
就连他现在回忆起过去,也总会想,如果当时他做出了另外一个不一样的选择,是不是就能得到一个更好的结果?
如果他早一些地带着撒旦与伊甸园众人相识,如果他没有外出太久太久的时间,如果他能教给该隐更多的学识,如果他能阻止阿萨勒兹的下凡,如果他能留在以诺身边,劝他培养一个合适的继承人。
如果重来一次,他或许知道该怎样选择,来避免现在的结果。但他从来没有重来的机会,在当时的风口,他只能做出那样的选择。
就像现在,他在几种念头间徘徊不定时,也只能做出唯一的一个选择,他不知道这个选择会带来什么,或许是好的,也或许更糟。但那都是他衡量自己所能知道的一切利弊后,才做出来的,不是吗?
拉斐尔长长的叹息着。
“我已经竭尽了我的所能,他们想必也是如此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拉斐尔的惆怅已经让他忘了去问弥赛亚的八卦。天使是不是都有背叛的可能呢?他不知道。
“他们因何而毁灭?”拉斐尔犹豫地问。
他问的是那群天使的后裔,后来到底是发生了怎样的事,才让沙利叶的请求,被弥赛亚以完全的毁灭作为结局。
虽然拉斐尔想说弥赛亚的毁灭是没有原则的,全凭心意。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虽然弥赛亚的原则与拉斐尔的不同,但的确也是有一些的。
他要毁灭的,一定是完全的罪恶。天使的后裔到底做了什么?才让弥赛亚认为他们全部都不可饶恕,无法被赦免?
“不如去亲眼看看。”弥赛亚拖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欢快的说。
见他的心情莫名地有些愉快,拉斐尔一直紧绷的神经也突然放松了下来。
即便他知道,他接下来要面对的,或许是一场即将发生的惨案。
拉斐尔陪着愉快的弥赛亚前往埃及,内心也是有着小小的雀跃的。
糟了。他好像变得和弥赛亚一样,可以平淡的去看待人类的悲剧了。
他们穿梭在人群中,没有人发现他们的不同。
拉斐尔从一个笑容亲切的女孩手中借过两盏油灯。递给了弥赛亚一盏,用胳膊肘戳了戳他,让他往面前的硕大神像上看去。
那是一座荷鲁斯的神像,或许还有一些拉的影子,他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切都是崭新的模样,明显是刚修建而成的。
“看来他们已经从食不果腹的破败中,恢复了过来。”拉斐尔感叹的说。
弥赛亚静静的看着那座神像,摇了摇头。
拉斐尔忍不住笑了,虽然他们被当做信徒,还发了祭祀用的器具,这是第一回。但弥赛亚住的宫殿离这很近,他们过去也常常看到埃及人祭祀的庆典。
弥赛亚过去总是会无视他们,拉斐尔知道,他现在也不会动怒。
“愚昧不是死罪。”弥赛亚小声的说。
拉斐尔附和着点了点头,这次他没说什么恭维的话,但他从心底溢漫出来的欣赏,几乎都要从眼神中倾泻出来了。
他不觉得埃及人的祭祀是愚昧的,他只是觉得,弥赛亚原谅了自己的造物们自造神灵,似乎比他一直赞扬的、虚假的宽容,要宽容上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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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刻,他觉得弥赛亚的原则,似乎也并不是那么的天理难容。
“要为他点一盏明灯吗?”拉斐尔冲着弥赛亚举了举手中的小灯。
弥赛亚不满地皱了皱眉,将自己手中的油灯绑在了拉斐尔的肩带上。
“入乡随俗嘛!又不是真的信奉他作为神灵,我们都知道,那只是一座空壳,不是吗?”拉斐尔又笑嘻嘻地将油灯从肩带上解下,递给了弥赛亚。
弥赛亚迟疑的接过油灯,低头看了看这盏做工精致的灯,又抬头看了看面前巨大的神像。
他们周围的埃及人已经开始载歌载舞了,只有他们毫无动作。
埃及人没有发现他们的不虔诚,没来催促他们。
拉斐尔笑嘻嘻的冲弥赛亚挤了几眼。
“点灯这种仪式,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祭拜的动作嘛!”
弥赛亚闻言却垂下了眸,一直盯着手中的油灯神情淡然的看着。
拉斐尔的笑容止住了,心里泛起一股莫名的情感。
他刚刚受到了群体情绪的驱使,就那样不假思索地调侃起了弥赛亚,就好像弥赛亚是与他同游,一起来埃及玩乐的伙伴。他们入乡随俗,祭拜一下当地的神灵,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但拉斐尔忘了,弥赛亚从不是什么与他同行的伙伴,他是真真正正的此世神灵,虽然只有三分之一。弥赛亚没有祭祀,没有庆典,虽然有数不尽的天使整日围绕着圣灵唱着赞歌,但他们的歌曲和动作却是日复一日的简单。
弥赛亚从来没有过如此花样繁多的庆典。
看着弥赛亚抚摸油灯的手指,拉斐尔难以抑制的靠近了他。
只听“轰”的一声,什么东西被推倒了,坠毁在地,扬起了大片大片的尘埃,尘埃弥漫过天际,让白日变成了黄昏,拉斐尔都有些睁不开眼睛。
弥赛亚看着那个方向,眼中有些不悦。
拉斐尔揉了揉被刮进风沙的眼睛,也随着人群的尖叫朝灾祸的方向看去。
荷鲁斯的神像被推倒了,在地上碎成了大块大块的碎片。几头长着繁多的眼睛的、躯体奇形怪状的天使。肆无忌惮的在天的上空挥舞着翅膀。
“他们在干什么?!”在这种场景下,拉斐尔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他不希望自己的猜测是真的。
“神赐给了埃及丰饶!可你们是怎样回报神呢?”
“你们供奉了一个邪神!”
飞舞的天使后裔们义正言辞的呵斥着。
拉斐尔皱眉看着他们,心里满是荒谬。且不说荷鲁斯不是什么邪神,他是埃及人的王。埃及人崇拜先祖、供奉先祖,难道是什么罪恶的事吗?
“不虔诚的异教徒!”
“你们忘了你们的神,你们的父,你们至高无上的主!”
“多么可悲可怕可怖的不忠呀!”
拉斐尔忍不住嗤笑出声,就算埃及真的犯了不虔诚的罪恶,但这群天使的后裔难道不知道,他们的先祖才是背叛了神明的人?不虔诚和真正的背叛相比,到底哪个罪恶更大,他们难道真的评断不出?这群人可没有资格一百步笑五十步。
天使的后裔漫天飞舞着翅膀,掀起更大的尘埃,尘土迎面扑上人脸,拉斐尔都忍不住捂起鼻子,轻咳了几声,更不要说普通的埃及人。
拉斐尔听到周围响起了又重又急促的呼吸声,还有扑通倒地的声音,不止一个。
这不只是示威,还是一场戏谑般的屠杀,拉斐尔意识到了。
治愈的天使用自己治愈的力量,治愈了倒地的埃及人,还有更多的、呼吸困难的、在场所有的、遭受不幸的人。
飞舞的天使后裔显然是发现了地面的异状,那不是他们竭力制造尘埃后的预期。
“神救赎了你们!”
“你们当敬仰神明!”
飞舞的天使后裔们并没有被异状惊倒,就好像他们做的并不是什么谋害人性命的事,而是发自内心的真诚信仰。他们老神在在地继续飞舞着,直到天色真的昏暗了下来,才飘摇着离去。
“虔诚?”拉斐尔摇摇头,“看来他们并不是有多么的虔诚。”
既然他们认为护佑埃及是神的举措,又为什么还要按原定的计划惩治埃及?
“神之子怎么看呢?”拉斐尔戳了戳弥赛亚。
“他们不会停止,他们觉得埃及人太多了,占据了该属于他们的土地。”弥赛亚说。
“属于他们的土地?”拉斐尔震惊的瞪大了双眼,“他们的确是天使的后裔,不是什么强盗的后裔吧?”
弥赛亚轻轻笑了笑:“沙利叶快要后悔了。”
拉斐尔专注的看着他。
“沙利叶拿回控制权后,以为这群天使的后裔可以和埃及人们继续和谐相处,她没有按原计划那样的,去惩戒和她对抗的人。”
“她快要知道是她错了,外人不能守护埃及,只有她可以守护埃及。”
守护埃及?拉斐尔有一瞬间的错乱,民不聊生的那种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