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昂决定出去，到森林里去，那里有更多的信息，这是他目前最需要的东西。
夜晚，他再次把发信器放在床上，今天他往所有孩子的饭菜里加了少量安眠药，这是他从伊莎贝拉手中几年来抠出来的所有存货。
说他孤注一掷也可以，说他瞻前不顾后也可以，这个晚上，是他唯一一次机会。
熟练地几步跳上围墙，脚下就是万丈深渊，可惜莱昂没有恐高症，也根本不会被拦住。
金发少年一把扯下眼罩，这只眼在农场里已经装了很多年瞎，霍然睁开的金色眼眸竖瞳收缩，几个呼吸间眼角就覆上了黑色鳞片。
“老莫！”莱昂低吼一声，接着呼吸就粗重了几分，皮肉撕裂的声音就在耳边，他的身后生出了黑色的龙翼。
他与莫德雷德早就变成了怪物中的怪物。
他飞不了多久，常年待在农场他只能跟常人一般进食，根本获取不到自己所需的能量。
但也确实只需要这一会儿功夫，莱昂确认了这块地方到底有多大。
他降落在森林的某处，难得为其他孩子眼里生出了些许凝重。
这块地方太大了，不如说这些农场只是建在野外，而不是森林只作为他的防护带，生态也很危险，食人树以及……游荡着没有理智可言的鬼。
思索间莱昂就被几只巨大的鬼围住了，他们会呼唤同伴围猎，他们对于人肉的渴望非比寻常。
可惜莱昂只关注到了一点，他们真的……长得很别致，不是说歧视他们丑，而是他们太违和了，身上会出现各种其他动物的特征，无论好坏，就像是消化不良一样，而且还在□□上凸现出来。
他不禁好奇这些鬼到底是什么东西，起源如何，本质如何。
虽然他手里没有自己惯用的武器，但解决他们也绰绰有余，他的手已然变成了黑色的鳞爪，锋利而可怖。
相应的代价是，他感到更加的饥饿。
速战速决，几只鬼轰然倒地，当只剩一只有些呜咽着想后退，却依旧放不下面前香甜的人肉的鬼时，异变徒生。
高瘦的身影，手中拿着镰刀，身下骑着怪马的家伙从草木中奔袭而来，抢在莱昂之前解决了这只鬼。
敌人？因为他脚步不停地向莱昂袭来，夜色中莱昂手上的鳞片褪去，他看起来就像普通的孩子，而那个东西正是要来抓他。
莱昂脚尖一踏猛地后退，躲过了他的手。
而敌人也反应过来同时停下来动作，他们僵持起来。
“逃出来的？”
“不是啊。”莱昂理所当然，他又没逃。
“……”对方沉默了。
腹中的饥饿感更加急促，莱昂也没什么心理膈应一般，短暂的魂哀仪式过后，直接撕下了身旁鬼尸体的一块血肉，手指撵起一小块放进嘴里咀嚼。
他不知道这些家伙有没有灵魂，但是既然成为了支撑他生存的食物，那莱昂还是会抱有一份最基本的敬意。
说实话，一股怪味，什么味都有似的，或许他们每只鬼形态不同，味道也会不同。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好消息是这正是他所需要的食物，或者说像是天然的能量补充食品，就像压缩饼干对于人一样，这对他也是同等作用。
而对面的高瘦影子好像抖了抖，又好像没有，最后沙哑着声音提议：“谈谈？”
莱昂凑近了些，嗅了嗅，是鬼，但味道跟地上这些不一样，看来属性很杂啊，他点了点头。
“跟我走。”
那只怪异的鬼完全没有放慢速度的意思，因为莱昂完全跟的上来。
终点是一处隐蔽的山洞，如果没记错，这只鬼很谨慎的绕了路才回到这里，应该是见不得光的身份。
洞内是另一个带着面具，露出的半边脸像美丽少女的鬼，她带着笑，听到高个子俯身耳语几句变了神色。
她的声音很柔软：“你好，请不要害怕，我们不是敌人，我是穆希卡，他是宋杰。”
宋杰偏过头，有些不自在的样子。
“他就是这副性子啦，请别担心，我们是素食鬼。”穆希卡解释道。
莱昂满不在乎地用脚摩挲了一下地面：“没事，我不担心这个，他不自在是因为看到我吃了鬼肉。”
穆希卡愣住了，如果她没看错这就是个人类孩子啊，难道是最近传闻中的实验农场出来的？
“怎么，鬼吃人人吃鬼不正常吗？我把那些尸体留在原地，如果还能给我剩下那我不会浪费，如果被其他鬼吃掉那我就去狩猎他们，我们都需要生存，仅此而已。”
鬼族女孩陷入了混乱，而宋杰听到这番话态度开始发生了变化，他似乎很认同这些话。
由于他们现在身份上对等，这场谈话与其说是聊天，不如说是情报交换。
莱昂很明确的告诉他们自己虽然是农场里出来的，但并不是普通的人类，是可以称之为怪物的生物。
两只鬼不置可否，却也将外界的情报托盘而出。
宋杰说完目前人与鬼之间的交易与局势，目光透过面具紧紧盯着莱昂，像要看他的反应。
很显然，莱昂确实做出了不属于人类任何一方的反应，这令他很满意。
所以宋杰便表达出了自己的目的，他想要让人与鬼之间恢复契约之前的状态——混战。
这对他而言，象征着自由，野性的狩猎。
恰巧，莱昂也这么想。
他没有那么多精力和想法去创造什么更好的世界，对他而言回归原本的弱肉强食没什么不好。
比起以一部分同类的长期而不知情的牺牲去换取另一部分和平生活这种不对等，不公甚至扭曲的规则，莱昂觉得不如以前那种混乱残酷，各凭本事的公平。
既然依靠一部分人牺牲自己的选择而让自己这部分人有选择的权利，还不如大家都别选，都没有这个权力呢！
而且，他，莱昂，正喜欢宋杰提出的概念——自由而野性的狩猎。
一人一鬼对视一眼，颇有种相见恨晚，惺惺相惜的感觉。
在宋杰眼里，排开合作者身份，莱昂正是他理想的对手与猎物，他俩是同类，他们会互相狩猎，并且无论哪一方输掉，都会得到应有的尊重。
思及至此，宋杰维持不住自己帅气的形象，长大了嘴巴露出獠牙。
可惜莱昂瞥了他一眼，说他更像人，一般不会是他的优先狩猎目标。
你问他为什么排斥人作为猎物，不仅是他曾经身为其中的一员，还因为……他厌恶复杂的人性为他带来不可修复的伤害，他嫌脏，他不认为他能做到敬畏人并进食人作为生存下去的需求。
其实当生物有了自己的思想，那莱昂就不会把他当做猎物了，他下不去手，也不会当他们是自己必须的食物，他没有那种恶趣味。
当有了同等的思维地位，他们之间的定义就不再是“食物”和“进食者”了，而是演变成“敌人”和“朋友”这两种身份。
莱昂像两只鬼伸出手，一只手握一只鬼的手，摇了摇。
他们现在是“朋友”。
“所以，我们现在是合作伙伴，怎么样？”莱昂问道，“在一切计划开始前，我想我需要你们一点小小的帮助。”
“请说吧。”穆希卡露出一抹浅笑，好脾气地答应了下来。
“在四个农场庞大食用儿童的基数下，我相信肯定有人逃出来过，并且还有可能现在依旧存活。”
“既然如此，那么鬼族上层，也就是你们说的皇族，其实对这件事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状态，我认为他们在出逃后会拥有新的身份，对吗？”
在穆希卡点头后，宋杰爽快地解释道：“没错，抛开这些农场之外，还有鬼建立了私人猎场来追求刺激，我个人认为这只是拙劣的模仿，但偏偏有鬼乐在其中。”
“他们除了过于高级的食用儿童会实施回收，其他的就放在林子里，很快就会被那位猎场的主人——拜永接纳，这是一项潜规则，几位大公都认可这种事情。”
莱昂想了想他看到的名单，和推断出来出货的依据，虽然有些伤人，反正柯尼也不知道，柯尼的等级绝对不算高。
所以就算柯尼被救走这件事事发了，引起的反响估计也不是很大，虽然觉得历代有人逃出来说不定会有避难所什么的，莱昂也找不到，更不想找，留柯尼这么小一个孩子在那不一定安全。
所以他可以把柯尼接出来，寄存在穆希卡和宋杰这里，他俩一看……呃……莱昂打量了一下他们，点了点头，就很有育儿经验。
他干脆的表明了想法：“我想在你们这寄存一个孩子，应该不会太久，在我找到更好的托付对象前。”
“只有一个吗？”穆希卡疑惑地问道，按理说他应该有许多家人啊。
“其他的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遇上，因为这件事我不打算告诉他们，免得节外生枝。”莱昂并不相信所有孩子的心理素质，就算是成年人知道事实也可能崩溃，即使再想掩饰自己的失态，恐怕也不会逃过同样优秀的伊莎贝拉。
“作为报酬，你们需要什么？”
两鬼有时候觉得莱昂的思维模式就不像农场里养出来的孩子，他的想法很现实，感性少理性多。
但是穆希卡转念一想，当他选择出来并托付自己的家人时，感性才占据上风吧，是个相当有趣的孩子。
宋杰更加欣赏这位新朋友了，他当即说出了他们的需求：“不管是做什么事，我们目前想要的东西只有一个——七面墙的情报，越多越好。”
“七面墙？”莱昂对新词汇提出疑问，在宋杰简短的说明后大概了解了一些，“总而言之，你们是想找出当年契约背后的所谓‘神明’是吗？”
“行，我答应了。”
神？什么狗屁东西？最好对我有点用处吧，要是对我端什么架子，哼哼，悠着点吧。
也没有很多年前，莱昂感觉，他回想起当时与莫德雷德将剑与利齿放上腐朽神明的脖颈，那个高高在上惯了的家伙竟然吓得发抖，却仍放不下自己那点玩弄人心的傲气，问他：“所以呢？莱昂.冯，你又是什么呢？”
他想攻他的心，他想让莱昂动摇，让他崩溃，可惜，他不明白人类的心到底有多脆弱，脆弱到他一开始就将眼前刽子手的那颗人心一点一点踩得粉碎，他想让莱昂现在产生的感情，他早就经历过一遍，过往的信念崩塌，胸膛里长出来的是一颗新的心脏，一颗怪物的心。
对对对，你说的对，但与我无关！
莱昂恶狠狠地笑了，他在神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满身的血污，神看到的是恶魔，而他看到的，是当年跪倒在废墟里用手刨开碎石与残骸，落得浑身鲜血淋漓的那个少年。
那个时候他还有着自己最喜欢的两只蓝眼睛，不谙世事又天真，只不过那一夜染上了血色，从此再也回不去。
“我啊，是宰你这种神的——怪物。”金发的怪物低下头，在神耳边低声作答。
我要给所有人看，我会给他们一个结果。
而你的命，就是我下去陪他们最好的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
说莱昂理性是假的，极端感性和理性是互相转化的，因为感性所以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