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知谦的脑子终于想起了, 他眼前这个秦明彻,姓秦,而秦姓是皇室的姓。

  怪不得他看刚才那个伺候的人手法很是细致, 原来是宫里出来的。

  “臣, 望县知县莫平, 参见陛下。”莫知谦立即跪了下去,行参拜大礼。

  秦霁上前扶了莫知谦一把:“爱卿不必多礼, 朕是微服私访。”

  莫知谦站起来,抹了抹额头上根本就不存在的汗:“陛下驾临望县, 臣有失远迎。”

  秦霁:“不必迎不必迎。”

  要是真摆着仪仗叫莫知谦来迎,那也没有他们和莫知谦的这场相遇。

  “坐下说吧。”秦霁示意道。

  “谢陛下。”莫知谦胆战心惊地坐了下去。

  “既然你有心做事,那就不要担心折子递不到朕的面前, 有什么事情只管在折子里详陈就是。”秦霁说。

  他现在被胥子业押着批折子,什么小事也要给他看一眼,不为别的,就为了练他。

  卫瑜也会常用奏折即兴给他讲个课什么的,所以他的书房里,堆积着从各个地方递上来的奏折,就算是不必他亲自批复的, 也会有人专门誊抄一份送到他那里去。

  秦霁对此没有意见, 他是秦国的皇帝,本就该多多了解秦国的情况, 哪怕他是真的很讨厌看折子。

  “陛下仁义。”莫知谦恭敬道。

  卫瑜见揭穿了身份之后莫知谦那克己复礼的模样, 便知莫知谦不可能再像不知秦霁身份时那般随意。

  “莫大人感兴趣的话, 不如等我将详情写下来再派人来送给大人?”卫瑜提议道。

  他能感受到莫知谦的拘谨。

  也是, 惹怒了秦霁这个皇帝, 莫知谦的官帽就戴不下去了。

  莫知谦还沉浸于自己偶然上个街就能碰见皇帝微服私访的运气, 待卫瑜说道,才赶紧回了神。

  “这样是不是太麻烦了?”而且这人和陛下之间,关系亲密,怕是身份也相当贵重。

  他只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知县啊……

  “无妨,左右也没有多少内容。”卫瑜手在桌面下,扯了扯秦霁的衣裳,“陛下还想带我在望县逛上一逛,是吧?”

  秦霁也知道莫知谦不自在,说实话,他也挺不自在的。

  还是得在脑海里多多温习康熙微服私访记才行。

  “流光说得正是,望县人杰地灵,我们的确打算多看看。”秦霁也很想避免这场意料之外的君臣相见的尴尬。

  莫知谦:“那卫公子是?”什么人啊?

  秦霁笑眯眯地道:“你且唤他殿下就是。”

  莫知谦好迷茫,殿下?什么殿下?

  这卫流光看起来与陛下年纪无二,又是姓卫的,总不可能是陛下的儿子。

  姓卫……莫知谦突然想起了什么,瞳孔都吓得缩了缩。

  卫国那位在秦国为质的皇子!

  可是刚才陛下还帮卫流光擦手了啊!正常的皇帝会和质子之间做这种事情吗?

  莫知谦恍惚了,他觉得自己或许需要去看个大夫。

  将秦霁和卫瑜送出茶楼时,莫知谦都还没有从受到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莫大人,您是望县的知县,多年寒窗苦读才有了今日,陛下赏识大人,大人也请勿要让陛下失望才是。”高德走在最后,给莫知谦打了个招呼。

  不想自己的仕途就此断绝,就得知道什么话能说出去,什么话不能说出去。

  莫知谦连道:“多谢提点。”

  能够跟在皇帝身边伺候的人,应当就是那位统管全皇宫内侍的大内总管了。

  皇帝眼前的人,自然是要比自己一个不在都城的知县更加了解皇帝的想法。

  高德依旧笑着,一张笑脸谁也不得罪。

  “陛下还有别的安排,我也不好与大人多说了,告辞。”高德叮嘱完了莫知谦,就追上了秦霁。

  他提点莫知谦是表面,真正要提点莫知谦的人,是陛下。

  秦霁和卫瑜上了马车,陈玄文负责驾车。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卫瑜靠着马车,揉了揉肚子,“先不急着回去吧?我感觉我刚才吃多了。”

  其实在茶楼里,秦霁主动坦白身份之后,基本上都是秦霁在和莫知谦聊了,他闲得无事可做,就在那里磨茶点吃,本来是想着打发时间,结果坐着没注意,站起来才觉得肚子里有点撑。

  秦霁大手盖在了卫瑜的肚子上:“是这里?我给你揉一揉。”

  卫瑜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胆大包天地让一国之君伺候自己。

  “怎么才吃这么点就吃撑了?”秦霁非但没有觉得卫瑜吃太多,他还觉得是卫瑜的胃口太小。

  那茶点一块块的做得很小,就是个打发时间的玩意儿,也就是卫瑜,吃了几块茶点还能吃撑。

  卫瑜反驳道:“分明是茶点太实,怎么能怪我的胃口小?”

  再说了,他又不下力气,不像那些卖力讨生活的人,吃得少也很正常。

  秦霁顺着卫瑜的话改口:“确实那茶点很实在,一看就是没有偷工减料。”

  卫瑜掩唇轻声笑了一下。

  “问你呢,我们去哪里。”卫瑜手指戳了戳秦霁。

  秦霁抓住卫瑜骨节分明的手指,偷了一个香:“你自己做过风筝吗?我带你去做风筝,跟人家师傅约好了的。”

  卫瑜就任由秦霁捏着指尖,在自己远去的记忆里翻找了起来。

  马车外叫卖声不绝,熙攘热闹。

  “我好像从小到大都没有放过几次风筝。”卫瑜说。

  他和卫琼的老师不像胥子业,张弛有度,是一个很古板的老头子,比胥子业起码还要大上十岁的年纪。

  老师对卫琼的要求更严格些,因为卫琼是皇长子,身为皇长子的卫琼,自小就要比卫瑜这个弟弟背负得更多。

  再加上卫瑜的年龄比卫琼小,开蒙自然也比卫琼晚,卫琼的学习进度自然也就在卫瑜之前。

  可是还是个小孩子的卫瑜并不知道其间的区别,他只知道他在满皇宫里乱跑的时候,他的皇兄在听老师讲课,而他在上课的时候,他的皇兄还是在抱书苦读。

  小小的卫瑜不知自己和皇兄之间的区别,见皇兄从来不会将时间浪费到太多与学习无关的事情上去,他便反省自身,反省出来的结果就是他得向自己的皇兄学习,于是小卫瑜就努力和皇兄一样,端坐在书桌上读书。

  “我还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大致是五岁还是六岁,那时在花园里放风筝,我的风筝卡在了假山的书上,也不要太监去帮我捡,非要自己去,我爬上假山之后,看见了卫琼拿着书在背。”卫瑜此刻回忆起幼年发生的事情,心情已经很少再有波动,他就事论事地说道,“那会我就特别崇拜卫琼,他怎么就能那么热爱读书呢?”

  后来卫瑜在卫琼的影响下,也是奋发读书,而他本来就聪明,得老师的喜爱与辅导,以比卫琼更小的年纪,得到了老师更多的认同。

  那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会对卫琼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毕竟自己一直拿卫琼当好哥哥看的。

  现在才发现,卫琼对自己其实是心有嫉妒的吧。

  秦霁莫名地吃起了醋:“我也会好好读书的,你不许崇拜别的人。”

  卫瑜哭笑不得,他跟卫琼是亲兄弟,秦霁这醋吃得简直没由头。

  秦霁才不管呢,搂住卫瑜就亲了一下:“我会努力变得很厉害,你以后只能崇拜我。”

  卫瑜:“好,我只崇拜你就是了。”

  秦霁满意了,抱着人又亲看一口。

  马车慢慢的摇到了目的地,陈玄文敲了敲马车的门:“公子,我们到地方了。”

  “走,我带你做风筝去。”秦霁握住了卫瑜的手。

  卫瑜:“你做过风筝吗?”

  秦霁:“没有。”

  马车的门打开,卫瑜被秦霁牵了下去。

  “你自己都没有做过,怎么带我做?”卫瑜问。

  秦霁真诚道:“我可以学。”

  卫瑜:“……挺好的。”

  秦霁找的这个做风筝的师傅在望县还挺有名气的,是个鳏居的老人,在自己的夫人去世之后就一直没有再成亲,也没有个孩子,便时常教望县的小孩子们做风筝玩,已经十几年了。

  “孙老爷子,我姓秦,跟您约好了找您学做风筝的那个。”秦霁进了门,和在院子里劈竹条的老爷子打了招呼。

  “哦哦,是你啊,快进来坐!”孙老爷子还不知自己接待的是什么样的人物,用自己已经使用了许多年的板凳来招待他们。

  “谢谢老爷子。”秦霁也没有嫌弃孙老爷子的板凳粗糙,就这么一撩衣袍坐了下来。

  卫瑜坐在了秦霁的身边,好奇地打量着孙老爷子这一院子的风筝。

  “老爷子做了这么多的风筝,是打算拿到大街上去卖的?”秦霁眼底流露出钦佩,这老爷子的风筝做得是真的好。

  古代的风筝样式并不多,像燕子和蝴蝶之类的便是最常见的,而这老爷子的风筝各式各样的,有优雅的白鹤也有暴躁的大公鸡。

  还挺有创意。

  “这些都是孩子们找我做的,等着拿了风筝去玩。”孙老爷子笑了笑,“这些风筝都是他们自己的想法,你们想做什么样的风筝也都可以,我都会做。”

  秦霁没有自作主张,而是去询问卫瑜的意见:“你喜欢什么?”

  卫瑜还真得好好地想一想他要做个什么样的风筝。

  幼年玩耍的经验不算太多,寥寥几件可数,远不如秦霁带给自己的惊喜。

  秦霁……

  “老爷子,您就教我们做大雁吧。”卫瑜定下了主意。

  秦霁不太理解卫瑜为何要做大雁,大雁纯白色的一片,哪有别的风筝花花绿绿的惹人眼?

  孙老爷子拿着刀继续劈竹条:“大雁好啊,大雁可是忠贞之鸟,我和我夫人就有一对大雁玉佩,她那一半随她下葬了,我这一半呢,还带在身上。”

  秦霁闻言,愣了一下,他呆呆地望向卫瑜:“是那个意思吗?”

  卫瑜轻轻抬眼:“你猜一猜?”

  秦霁狂喜,要不是还有外人在,他肯定要把卫瑜抱起来转圈圈!

  卫瑜喜欢他,卫瑜在跟他表白呢!

  看着秦霁为这么一点隐秘的爱意高兴地完全没有一个青年帝王的威仪,卫瑜也忍不住跟着高兴,连眉眼都舒展开来。

  “做风筝呢,得用很细很细的竹条,秦公子你要不要自己来试试?”孙老爷子把自己劈的竹条展示给秦霁,的确很细。

  只有足够细的竹条才能轻到被风送上天。

  “行,那就劳烦老爷子指导我一下了。”秦霁当真提起了孙老爷子用的那把刀,还挺沉,学着孙老爷子刚才的动作劈起了竹条。

  看着雪白的刀刃,卫瑜叮嘱道:“你小心一点,别劈到自己了。”

  秦霁:“好,我一定小心。”

  说罢,他就低下头认真地劈起了竹条。

  秦霁在劈竹条时也很认真。

  这个人做什么都会很认真。

  卫瑜在心里这么评价。

  特别是在对自己好这件事上,秦霁最为认真。

  卫瑜抚上自己的心口,感受着有力的心跳,好似又回到了那一夜漫天灯火相映。

  “我好喜欢你啊。”卫瑜微不可察地说道。

  秦霁暂停了手上的动作,抬起头:“你刚刚跟我说话了?”

  卫瑜别过脸,却将绯红渐满的耳朵露给了秦霁:“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秦大狗在讨老婆欢心这一点上,一直都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