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一炷香, 偏殿里的所有人就都跪在了太和殿正殿。
因为重阳宴会并无外臣,且犯事儿的也有宗室子弟,康熙索性就没避讳宗室, 直接就在这太和殿审问了。
太和殿内鸦雀无声, 针落可闻, 康熙身上的寒气不断往外散发,冻的人直发抖。
待康熙营造够了足够紧张的气氛,视线一一从底下跪着的那群不省心的阿哥们身上看过后,才似笑非笑的开口:“都出息了啊。”
轻飘飘的几个字, 令他们后颈一寒, 纷纷认错。
保寿性子顽劣,康熙看在裕亲王这个唯一兄长的份儿上, 对保寿也是极为宽容,在这种情况下,十三阿哥都知道闭嘴不吭声,保寿却无畏的很, 笑嘻嘻道:“皇叔父,我们只不过是切磋切磋罢了, 不想惊动了您老人家, 嘿嘿嘿……”
“切磋?”
康熙语调骤然扬起:“今日是家宴,是让你们切磋的地方吗?想要切磋, 平日在校场上, 在布库房不能切磋, 偏偏就想着在家宴上切磋?”
保寿心虚的低了头,冲跪在他身旁的十三阿哥眨了眨眼睛, 没办法,皇叔父太过精明, 他着实瞒不过去。
裕亲王把保寿的心虚看在眼里,气的胡子都要翘起来了。他是了解自己儿子的,要是这件事和保寿无关,保寿才不会开口多管闲事,甚至还会在一旁添油加醋的看热闹。
裕亲王平复了呼吸,朝康熙拱了拱手:“皇上,保寿顽劣,几位阿哥也还年幼,一时不知分寸也是有的,左右也没惹出什么大乱子来,看在今日是重阳的份儿上,皇上就别和他们计较了。”
康熙转了转拇指上的黄玉龙纹扳指,听完梁九功悄声在他耳边说完大概事情的经过后,微微颔首:“既然皇兄都这么说了,朕自然不会和他们计较。”
八阿哥狠狠松了口气,他也不知怎么了,一时激愤,竟就把那般诋毁之言说出了口。还好有裕亲王替他们求情,皇阿玛才没过问方才之事,不然若真问起来,他今日的打白挨了不说,估计还要再次被皇阿玛责罚。
然而八阿哥显然是高兴早了。
重阳当日,康熙给裕亲王面子,没有多说什么,可第二日众阿哥一去上书房,就被正要去上朝的康熙给罚跪在乾清宫正殿外。
眼下上书房众阿哥中,五阿哥为长,只五阿哥一向不出挑,今日被罚跪,虽然不明根本原因,但也不是猜不出一丁点儿,故而五阿哥老老实实的跪在那儿,一声不吭。
八阿哥因为心虚也没出声,就十阿哥没什么心眼儿的人,觉得自己被牵连了,只跪了这么一会儿,膝盖都快疼死了。
他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后脚跟,隔着十二阿哥戳了戳十三阿哥,嘟囔着嘴小声抱怨道:“十三弟,怎么明明是你和八哥打的架,皇阿玛却要罚我们所有人跪在这里啊?”
九阿哥心里头也憋闷不服气的很:“跪就跪了吧,但是凭什么只有咱们被罚跪,大哥他们就因为上朝躲过了一劫?”
昨晚的事儿,他没插手被罚跪,太子他们也没插手,怎么就好好儿的没事?
十三阿哥头一歪,一脸愧疚:“连累几位哥哥和十四弟受罚了,十三深感愧疚,不如这样吧,等今日下了学,我请哥哥们和十四弟去我那儿,我那儿西洋的东西,只要哥哥们看的上眼的,随便挑一件,如何?”
聪明如十三阿哥,虽然知道康熙罚跪他们所有人,不只是因为昨儿和八阿哥打架的原因,但不能否认的是,他们打架是诱发了被罚跪的导火索,此时此刻别看他们什么也没说,可谁又知道他们心里会不会因此怨恨上他。
为了尽可能的降低这种可能,他尽量不因为这种事伤了兄弟之间的情分,能在旁的地方弥补就在旁的地方弥补,哪怕他也舍不得自己的那些西洋玩意儿。
十三阿哥说完,憨货十阿哥还没说话,十四阿哥眼睛突然就亮了,他侧头看着十三阿哥,小心翼翼道:“十三哥,真的什么东西都可以吗?”
十三阿哥豪气的一挥手:“当然,我说话算话。”
十四阿哥毫不客气道:“弟弟不要十三哥那些西洋玩意儿,弟弟只想要前些时候皇阿玛赏赐给十三哥的汗血宝马,就是不知道十三哥舍不舍得。”
按照敏嫔过的小心谨慎的日子来说,十四阿哥一般也不会提什么要求,奈何十四阿哥与大阿哥一样,喜欢练武,喜欢骑射,未来的志向就是当一个大将军,所以他很是眼馋十三阿哥手里的那匹宝马。
禀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想法,十四阿哥大着胆子用了点儿小聪明,就是想要一匹汗血宝马。
至于说他为什么不去求康熙,十四阿哥表示,不是谁都像十三阿哥一样受宠的。
十三阿哥闻言,嘴角控制不住的抽了两下。那汗血宝马,他也才到手没多久,都没能上马骑一圈儿呢,这会儿就要送出去了???
十三阿哥心里后悔不跌,只恨不得抬手给自己一巴掌,让你嘴快,也不问清楚十四阿哥要的是什么就答应了下来,这会儿骑虎难下了吧。
只不过言出必行,即便十三阿哥再不舍得,但答应过旁人的事,他是一定要做到的,大不了到时候再从皇阿玛那里磨一匹马过来。
想到这儿,十三阿哥佯装大度的扬起下巴:“不就是一匹马吗,十四弟既然开口了,那十三哥送你就是。”
惊喜来的太过突然,十四阿哥乐的心花怒放的,连膝盖上的刺痛都感觉不到了。
九阿哥十阿哥见状,也纷纷说出了自己觊觎了十三阿哥许久的两样小玩意儿。
十三阿哥咬着牙一一答应,又见五阿哥,七阿哥不曾开口索要,主动给了五阿哥和七阿哥各一样稀少的东□□独忽略了八阿哥。
经过昨日,整个皇室都知道自己和八阿哥不对付了,他也就没必要再顾及兄弟情分,恶心自己去做那面子情了,省的还要浪费自己的宝贝。
旁人得了好处,十分知情识趣的没提起八阿哥,略过八阿哥,你一言我一语的跪在殿外聊起了天儿。
待康熙下朝后,领着太子几人回来,远远儿的就听到正殿外热闹的说话声。
康熙清了清嗓子,经过他们身旁时睨了他们一眼,脚步没有停顿一下,头也不回,冷声道:“你们也跪在外头反省。”
三阿哥摸了摸鼻子,率先跪下,四阿哥紧跟其后,太子和大阿哥互相看了一眼,又很快别过头去,撩起衣摆,矜贵优雅的跪了下来。
今日是初十,众阿哥齐齐被罚跪,成了宫中一道奇景,但同时也抵消了温贵妃等人的担忧。
康熙一起罚了众位阿哥,并没有单独把哪个拎出来罚,那她们也就不必太过忧心,大家都一样,谁也别笑话谁就是了。
只敏嫔心里有些不安,一大早的就来了景仁宫,小心谨慎的打探消息。
曹玥留了敏嫔一起用了早膳,由着敏嫔殷勤伺候她漱了口,扶着她坐到了花厅的圈椅上:“你也坐吧。”
敏嫔应了一声,没敢坐在曹玥旁边的另一张圈椅上,而是坐在了不远处的绣凳上。
曹玥对此也没说什么,只道:“你是为了十四阿哥的事来找本宫的?”
敏嫔轻轻点了点头:“是,臣妾听闻阿哥们从去上书房开始就被罚跪,直到现在都还没起来,阿哥们年纪还小,跪的久了,怕是会伤了身子。”
敏嫔只担心十四阿哥,旁的人是好是坏,和她也没什么关系,但在曹玥面前,敏嫔怎么也不能只说自己担心十四阿哥,不然就是蠢了。
她的心思一览无余,曹玥也不介意:“阿哥们犯了错,皇上亲自教导,后宫嫔妃不能插手,你若是实在担心,不若回去提前叫好太医,给十四阿哥准备些活血化瘀的药,免得到时候十四阿哥回去了,还手忙脚乱的。”
敏嫔忙低头认错:“是臣妾关心则乱了。”
说完,敏嫔又咬着下唇,小心的抬眸看了曹玥一眼,声音极轻:“不知娘娘可知,阿哥们是犯了什么错?”
曹玥奇道:“怎么你不知?昨日你不是也在太和殿。”
敏嫔眸子里满是愕然:“可……可皇上不是应了裕亲王,不再计较吗?”
曹玥笑了笑,没说话。
康熙是应了裕亲王,只不过当时没罚,是因为康熙还要脸面,他的儿子打架,丢的是他的脸,他不当众询问缘由,是因为他丢不起那个人。
秋后算账,很符合康熙的行事作风。
不过嘛,八阿哥的那张嘴,她迟早要他说不出话来。
虽然她的确是妾,但八阿哥敢当着宗室子弟的面儿嘲讽她,还拿她和桃枝相提并论,肆意品评她的容貌,她看他是活够了。
见曹玥不说话,敏嫔也就识趣的没有再问,正想随便找个由头告辞,亲自去太医院拿伤药时,外面宫女通报,说卫贵人此刻正跪在景仁宫外请罪。
曹玥的脸霎时黑透了。
请罪?如今什么事都没有摆在明面儿上,卫贵人请哪门子的罪?
再说了,与其说是请罪,倒不如说卫贵人没安好心。
通报的宫女迟迟没有等到殿里传来声响,不由得再次通报了一遍。
“娘娘,卫贵人正跪在宫外,说是前来请罪,奴婢斗胆,烦请娘娘示下。”
曹玥冷冷一笑,那声音如同藏了万年寒冰一般,冻的敏嫔骨头都是僵的:“既然有罪,罚跪想来是不会让卫贵人长记性的,掌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