祓除三个小时前。

  说干就干。

  可能是因为生者这头的狗血剧气味吸引了某个臭味相投的狐狸教主的注意,本来该在河岸边上跟其它式神一起摸鱼的家夥这会儿倒是时不时参与进了讨论。

  不过因为他无法显现,大部分的讨论也就是在善子的耳边说些明显不对劲的建议而已,又因为善子身边有个最强保镖,没旁听多久夏油杰就被两个人打发时间的插科打诨烦到回去了河滩上。

  五条悟和善子坐在被拼凑出来不知道算是传统天主类信仰还是日式神道教的礼拜堂里,左右两侧一排排的座位已经稀稀拉拉坐上了不少人,两人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里,一边观察着被放进来的参拜者一边低声对着口径。

  两人的视线时不时扫过场内,两人各自观察丶分析着来访的客人,嘴里的话似乎完全不过脑子,讲的全是和正事完全不相干的插科打诨。

  说不好到底是对爱情故事的理解有什麽偏差,还是只是单纯为了打发时间醒着说醉话,又因为两人性格里多少都有点唯恐天下不乱的成分在,于是明明一开始只是为了简单隐蔽身份对口供,随着两人的瞎编乱造这狗血剧情也越跑越偏。

  但又因为谁也不愿意出演被出轨和有问题的那个,两人的对话逐渐向胡话比拼演变。

  “顺便一提我还是喜欢热恋三年打算求婚dokidoki的大少爷这个设定。”年已二十八的五条悟嘴里冒出了一串让人理解不能,轻小说台词一般的胡话。

  他的墨镜端端正正卡在过于显眼的六眼外,和说的内容不同,语气倒像是在讨论什麽学术问题似的。

  黑毛球一票否决:“那种乙女套路是九几年的流行了,而且也太梦幻了,一点都不写实。”年龄比梗小的辅助监督叹了口气,嘴里吐出的却是现实到让人会露出担忧表情的设定,“果然还是走社会派吧。”她指着两人的西装制服,“结婚三年陷入倦怠期且没有孩子,丈夫花心于是自己在外面寻找第二春,为了拯救破碎的家庭两人踏上了寻医问药之旅明显要合理得多。”

  “我可是很专一的噢。”

  “那就改成轻浮。”

  “而且这样我们身上的很多东西也说得通了噢。”然後善子指向了两人身上的高专|制服,“情侣装。”

  接着是作为校徽的螺旋纽扣:“去东京某个寺庙里求回来的定情信物。”

  “啊,虽然五条特级看不到。”脸上的肌肉比水泥还要死板的黑棉花团用手在自己的脸周围比划了一圈,“这是因为没有自由丶无望的爱情而陷入绝望的脸。”

  爱情且不论,五条悟摸着自己的下巴:“那身体有问题的是哪边?”

  “当然是五条特级,我的黑发黑眼怎麽看都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不过背景故事也太丰富了吧,还要包含双重出轨吗?我们也没有准备那种出轨对象吧?”

  [有噢。]出轨对象现在正躺在河滩上,[不过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才是被出轨的那个吧。]

  而善子则是思考了片刻:“我可以跟……嗯……不然还是五条特级跟伊地知监督,不丶两面宿傩出轨吧,就说我是为了寻找情敌的手指把你拖出来的。”

  “唯独这种伦理剧我不能接受,前面倒是可以给四分,还有,到底什麽情敌会需要收集手指——这是少年漫画或者是B级血|浆片的桥段吧?”

  多半只是随意说胡话的辅助监督信誓旦旦地推销着自己的意见:“可是宿傩很强,这方面完全符合五条特级的取向吧。”

  毕竟学生也盯着潜力好的那种好苗子养。

  “……你故意的吧。”五条悟笑眯眯,目光却是扫向人逐渐坐满的室内。

  目前还没看到任何疑似教主的家夥,而即便两人已经深入了本土教团的内部,这里的咒力水平和咒灵的气息也没有增加。

  要不是旁边的五条悟能看到属于普通人不停外泄的咒力中沾染上的那种奇怪的残秽,一般的术师恐怕会觉得这里什麽都没有吧。

  “可是再怎麽样也比五条特级的剧本好吧。”辅助监督语气淡淡且光明正大的嫌弃某个人憎狗嫌的特级术师的想象力,“别的不说,我的至少是原创呢,您的剧本实在是缝合了太多奇怪的东西了。”

  她在五条悟伸出的手心里划了个数字,顺带将明显看上去是工作人员的家夥排除。

  热恋三年的大少爷准备求婚然後发现未婚妻好像不是人类,某天他走进房间里发现未婚妻真身是某种蜘蛛类的怪物,但是又因为大少爷曾经受过脑部创伤,在他眼里其他人才是怪物,只有未婚妻是正常人……

  “一句话就缝合了三个奇奇怪怪的冷门古早电影和游戏剧情,而且周围都是看不到的人的话,我要怎麽演出怪物呢。”善子在别的教|徒路过的时候压低了声音,“而且您的剧本里,‘我’因为对深埋在您身体里最强的小提琴力量对您一见倾心,于是偷偷潜进您家夜夜偷听小星星练习曲[5]。”

  善子说到这里的语气里还带着那种学术评论风格:“两个要素还是中规中矩,但这又惊悚恐怖,又热血竞技,还要我扮演对您求而不得的那个。”黑毛球在身前比了个大叉,“有点恶心,两分。”

  五条悟倒是诶了一声:“可是现实里都是我追着善子跑。”

  “没有那种事情吧。”

  “分明就有。”

  两人的对话突然一顿。

  门口方向传来了十好几人的脚步声,挨着坐的两人嘴里又恢复了正经,一术师一辅助监督连多馀的交流都不需要——

  五条悟的六眼似乎已经隔着好几道墙壁看见了那些脚步声的主人,他往善子这边又挪了挪,半个身体都挨上了那边的巫女,维持着单手在椅背上环着对方的姿势——银发的男人半个脑袋都埋进了诅咒里,凑近了善子的耳边。

  “看来要回归普通设定了,黑泽太太。”他半是抱怨地说。

  ——看来来人都是一群看不见的家夥。

  善子倒是接受良好:“我倒是无所谓。”

  “不无聊吗。”

  “是亲爱的过于有趣了。”

  然後两人这又恢复了一开始登记的那副正襟危坐的模样,特级术师拉着善子的手,以数字为坐标将自己之前看到还没有被咒灵残秽沾染过的访客一个个标记了出来,而善子则是瞧着门口。

  那脚步声的队伍渐渐近了。

  然後才是推门声。

  一队穿着不伦不类神官服的本地人走了进来,而即便是善子也能瞧见领头的那个身上带着的诅咒——某种不详的东西凭依在了这个人的身上,但看他健步如飞的样子却不像是受到了任何影响。他身後跟着一群分享着不同程度诅咒的家夥,男女各一列,倒是看上去比这个‘教主’病恹恹一些。

  “唔。”五条悟眨了眨眼,“没有呢。”

  咒灵没有在他身上。

  而善子则是第一时间就从看过的本村居民名册里认出了这个家夥,她微微後仰,背靠到椅背上才偏头以一手遮住了自己的嘴,凑到了五条悟的脑袋旁边。

  “是本地的小学教师。”

  ……然後现在变成了当地宗教团体的头头。

  假名是黑泽悟真的某人评论:“专业倒是对得上了。”

  祓除两个小时前。

  ——说实话,跟着五条悟一起行动的话也很难有什麽真正的危机感。

  答案近在眼前——本地宗教团体的所有人都只是普通人。

  但那咒灵的气息到底从何而来?

  比起已经既定的祓除结局,两人显然对过程更感兴趣——像是在玩着什麽竞速猜谜游戏似的,善子摸出了柠檬硬糖,拨了三颗过去:“我觉得是咒物。”

  她的意思很清楚,五条悟赌输了的话就让他全部吃掉。

  而旁边的最强一条腿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下巴,他将糖拨了回去:“整齐划一的制服丶明显是装模作样的神官,还有这种不伦不类的室内装潢,是仪式吧?”

  当然还有第三种答案,那就是施工方,但这边虽然有用咒灵找本地人麻烦的可能性,但一开始让施工停滞的原因就是这一‘神迹’,怎麽想也不至于蠢到给自己的工作找麻烦。

  善子低声评论:“但说实话我还是挺希望是第三种答案。”

  毕竟这样的话就可以回头让五条悟去找总监部的麻烦了。

  叮咚——

  工作人员直接敲响了两侧的太鼓,善子倒是一怔,而那边的神主,或者说是教主的家夥已经摆起了姿态。

  这家夥当然明显没有学过舞蹈或是经历过过任何巫女丶神官修行,作为本地小学教师的中年人仪态僵硬,似乎只是将理论上的动作摆出来,并且每个动作中间一点连接也无,这画面起先有些让人发笑,然後两个咒术师都忍不住严肃了起来。

  “只需此刻心中铭记所求之物!”旁边像是个婚礼司仪的教|徒掐着颂念和歌似的腔调。

  而无须提示,旁边明显参加过的教|徒也开始重复起了仪式司仪的话。

  场中只有十数位第一次来的访客干愣着。

  司仪又重复了一次。

  咚!

  太鼓的声音同步响起。

  这次之前还在茫然的客人里有几个已经会意地跟上了教|徒的复读行为——

  司仪又重复了一次:“只需此刻心中铭记所求之物!”

  咚咚!

  渐渐的,跟着重复司仪诵读的访客渐渐变多,明明之前还是松散的声音,此刻,随着不停的反复诵读,衆人的声音渐渐变得统一起来,接着,那声音变成了一个。

  最後竟只剩下五条悟和善子和另外零星两三个人没有跟上教|徒的步调。

  而像是那样的诵读给台上的教主增加了力量似的,转眼间不过几次重复,他身上的诅咒就逐渐散开,分到了诵读的信衆身上,于此同时,小学教师的姿态逐渐变得流畅丶优美了起来——仿佛是衆人的信服给了他身上笼罩上了一层真神的光彩。

  旁边的仪式护卫和司仪此刻都将视线投向了最後落单的几人,然後是其它的信衆在诵读时也将视线投向了他们。

  迫于无名的压力,最後,没有屈服的只剩一个辅助监督和一个术师。

  淡色的诅咒已经笼罩了整个室内,而场内却一个能看见的人都没有,而五条悟还在等待,善子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咒灵的气息非常近了,但还没有完全显现。

  像是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就差那麽一线——太鼓声明显在催促,室内已经逐渐只剩下一个声音,那些信衆和之前新来的访客表情只剩下了一个。

  ‘为何不信?’

  ‘为何不诵?’

  场内所有人仿佛是仪式的奴隶,此刻全然没有了意识,只能机械地重复同样的话语,摆出同样的表情——如果看着这套的家夥确实是普通人,不仅仅是从衆心理,仪式本身引发的咒力流动也足以让所有观礼者屈服——而五条悟显然不是其中之一。

  看惯了这套的最强显然并不在乎这样的人群压迫感,且自动发动的无下限术式早把他的身边阻隔了个彻底,他双手抱胸,只是有些不耐烦地用脚跟点着地面。

  但并无这种防御术式的善子却感觉到了别的东西。

  黑棉球扯了扯旁边的最强的袖子,在衆人机械性的重复中终于抓住了那麽一点灵感——那确实确实是由仪式引发的咒灵现象,但也是咒物的效果。

  “悟真。”她叫出了最强的假名。

  已经进入了备战模式的五条悟神情专注,六眼只是盯着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咒灵气息,随时准备出手,冰蓝色的眸子只是轻轻瞟了她一眼,算是给了个反应。

  或许这是本身就属于某种夹界中的巫女才能理解的那种感觉,她明白了那个咒灵身上施加的束缚到底为何了,也知道如何在水中捞出这一轮月亮。

  “那个咒灵应该是为自己施加了绝对不干涉此世的束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确实是具有些许神性了,“所以只有去到它的领域的人才能窥见它的身影。”

  所以。

  这仪式不是让咒灵显现。

  而是将信衆牵引到那对面。

  ……这当然解释了来过这里的人都对这里的神迹深信不疑的原因,这种超灵体验当然不是什麽时候都能看到的,比起那些招摇撞骗的家夥,信衆的体验可都是实打实的东西。

  此刻。

  解法就摆在两人的面前,只要主动诵读,去到那边就可以祓除咒灵——但问题不是如何做到。

  而是可以这麽做吗?

  善子有些迟疑——她当然不怀疑五条悟的实力,恐怕就算是他解除了无下限主动去到那边,也可以轻松地把咒灵解决。

  黑毛球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如果这个咒灵真如颂念中的那样,只需此刻心中铭记所求之物的话,作为同一场仪式的参与者,出于同一空间内的要素之一的她。

  ……我的所求之物好像也会混在那里面。

  而这……好像会被五条悟看见。

  如果他过去的话。

  [5]舅舅散步的内容(?)人间油悟

  肩周炎犯了(躺平)

  只要到达……明天……日万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