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听了这话,没忍住嗤笑出声,面目上流露出难以遮掩的不屑和嘲讽:“你什么意思?”
“你夏芷言不过是个戏子,好好和你说话捧着你那是抬举你,不然你还真以为自己是那么一回事了?”
“不过是个逢人卖笑的玩意儿,以自己多清高呢?我要是给你几千万,你还能在这——”
话没说完,江南溪直接一拳砸在了距离他脸一寸的位置。
男人吓得腿软。
江南溪冷笑一声:“学不会闭嘴的话,我可以教你。”
她很想就这样不管不顾打上去,揍得这该死的家伙满地找牙。但是她不行。这是在晚宴上,她的身后是夏芷言。如果她为了自己心里的不爽快动手替夏芷言出头,那便是根本没有考虑到夏芷言的处境和情况。
这件事传出去要别人怎么看?又会沦为什么样的谈资和八卦?
江南溪一瞬间想到了很多,关于夏芷言的一切成为了叫她悬崖勒马的那一根缰绳。
她的双眼忍藏着凌冽的杀意,那迎面而来的拳头还带着极具力道的风。
明明就像是死神,却还能轻轻拍拍你的肩膀,对你说:“下次小心点。”
男人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来。
人群中有位西装革履的秘书走来:“陈先生,盛总有事想和你谈谈。”
招惹夏芷言又嘴巴犯贱的陈先生愣了愣,“盛先生?”
国内首屈一指的富翁,为何找他谈事情?
夏芷言听到盛先生几个字眉头一蹙,表情里透着几分嫌弃。
那陈先生被带走后,秘书还特意跟夏芷言打了个招呼:“夏小姐。”
夏芷言冷眸如冰:“麻烦你告诉盛总,这件事用不着他出手。”
她夏芷言不是没有自己的手腕。
秘书却说:“盛总说了,没有让你受委屈的道理。”
此人一派油盐不进的样子,目光一转,落在江南溪的身上,只说:“原来这位就是小姐你当年收养的小孩。”
江南溪被一道冷静的目光打量着。
她沉默地回看过去。
夏芷言上前一步,挡住秘书的眼神:“有必要装作现在才知道吗?”
“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只要盛总想,有什么查不出来的?”
秘书叹气:“夏小姐,盛总是不会这样对你的。毕竟你可是他的亲生——”
“够了。”夏芷言不耐烦地说,“还有事吗?”
秘书摇头,再次同夏芷言和江南溪道别,转身离去。
如此一番折腾,夏芷言和江南溪早就成为了晚宴的中心。众人看过来的目光,有八卦好奇,有不怀好意地猜测,还有等着看戏的戏谑。
这些江南溪全都不在乎。
她轻轻碰了碰夏芷言的手腕:“姐姐,要走吗?”
夏芷言回过神来,转头看见江南溪明媚的眼眸。刚刚还像小狼一样对着他人发难,难掩凶恶的小孩,现在乖得像一团能够任由人搓扁捏圆的棉花。
“走。”夏芷言反手牵住江南溪的手,不是那种十指相扣的方式,而是大人牵小孩一般,一方的手掌包裹着另外一方。
她们一直以来都是用这种方式牵手的。
只是小的时候,江南溪的手更小,软软的。
现在却变了,她的手掌比夏芷言得更为宽大,指尖纤细,触碰的时候能够明显感觉到指腹上的茧痕。
但夏芷言还是执着地这样牵着她。
两个人离开会场,去了酒店静谧的花园。
夏芷言站在庭院里吹风,金色的长裙波光粼粼,月光也要为她作配,她是世间唯一的绝色,落在江南溪的眼眸里,写成了一行永远没有结尾的诗篇。
夏芷言不说话,江南溪也不说话。
尽管她的心里其实有很多想问的。
盛总这个名号,江南溪并不是第一次听说。
在夏芷言的成名之路上,关于她的无端猜测和各种恶意绯闻并不算少,其中关于这位盛总的更是占据了主流。
但江南溪知道,这些附着在夏芷言身上的流言不过是点缀钻石的灰尘,它们越是存在,越是显得夏芷言的珍贵。
江南溪抬眸,站在夏芷言身后的位置,静静地望着她。
这一瞬间,她的脑子里闪过了很多想法,也许不该上前,也许不该开口,也许也不该行动。
但月光太落寞,金色荡得揪人心弦,她没忍住,从背后轻轻抱住了夏芷言,下颌浅浅地靠着夏芷言的肩膀,锁骨就在她的目光之下。
“姐姐。”江南溪撒娇一般蹭了蹭,“冷不冷?”
夏芷言被逗笑了:“你热得像块炭,还问我冷不冷?”
江南溪:“嗯哼。”
她不肯松手。
“刚刚我不该那么冲动的。”江南溪小声地反省着,“对不起,姐姐。”
尽管她克制住了,但她还是出手了。
夏芷言微微摇头,发丝细细软软,自江南溪的面庞前挠掻而过,柔柔痒痒的,还能闻到她发丝间的淡淡香味。
“南南又没做错什么,不需要道歉。”
江南溪眨眨眼:“今天这样的事情会很多吗?”
夏芷言:“傻逼常有,但傻逼到如此地步难有。”
江南溪被逗笑:“噢~”
夏芷言静了一会,问:“不要问我吗?”
“什么?”
“关于盛修铭。”
江南溪声音很轻:“不要。”
“反正如果姐姐想说的话,总有一天会告诉我的。在这之前,我只要待在姐姐身边就好。”
夏芷言想,真犯规啊。
这样说分明就是诱使着她开口。
她眼眸微微闪动,最终忍住了些许倾诉的欲望,抬高手臂反手揉了揉江南溪的脑袋:“好。”
江南溪并不气馁,反而抓住了其中的语言逻辑,一双眼亮晶晶地,对着夏芷言问:“也就是说,姐姐答应一直让我待在身边了。”
夏芷言无奈:“我什么时候不让?”
江南溪想,你的闪躲太明显,她还没有单纯到看不出来。
但这些话她不会再说,也不会在此刻提及。
只是高兴地又蹭了蹭夏芷言的侧脸。
夏芷言哭笑不得地推她:“我的妆——”
“什么?我们等下还要回去吗?”
“不要。”
“那有什么关系。”江南溪得寸进尺,“而且姐姐不化妆也好看啊。”
月亮在头顶。
但夏芷言,你知道吗?
月亮圆一百次,也不及你本身浪漫的万分之一。
夏芷言被江南溪这股无赖劲弄得没话说了,她闭着眼,感受着微微的晚风,身后还有小孩拥抱着她的体温传来。胸前是凉凉的,身后是温热的,就像是冰火两重天的境地,让夏芷言更加把自己内心不堪的渴望看得清楚明白。
她贪恋这热度,不舍这温柔。
明明她比谁都清楚,面对江南溪,若是稍稍放松些许,退后片刻,将原则和底线往后挪移,那这只聪明的小狗就能够轻而易举地抓住得寸进尺的机会。
小时候是这样,长大了也是这样。
她有着孩童最本源的敏锐,知道抓住那一刻的软肋。
可夏芷言又能怎么办呢?
这都是她惯出来的。
风把夏芷言的碎发给丝丝缕缕吹起,她缓缓睁开眼,抬手将发丝挽在耳后。“回家吧。”夏芷言说。
江南溪:“好!”
夏芷言穿着高跟鞋,江南溪便一直挽着她。
偶尔时分,夏芷言低头去看花园里她一路走过的印记,泥土里或深或浅的痕迹。
她比谁都清楚地知道,这是她清醒着沦陷的证据。
夏芷言叹了口气。
江南溪立刻察觉,便关切地问:“姐姐,怎么了?”
夏芷言靠着她,稍稍抬头,侧着脸看着她。
“南南。”
夏芷言想说,如果有一天等你意识到这一切也许不过是一场惯性依恋,你会先抽身离开吗?
她觉得江南溪就像是个靠着本能抓住糖果的小孩,又或者在沉溺一场新奇的游戏。
而她就是在一旁无奈且纵容的大人,因为太过溺爱,所以只好一边理智地旁观,一边又心甘情愿地陪伴。
但这些话太赤、裸,太脆弱,夏芷言从没有讲出来的习惯。
江南溪敏锐地感知到了,她虽然不明白为何夏芷言的情绪在暗处转变,但她捏了捏夏芷言的掌心,用温暖的力道提醒着她自己的存在。
“姐姐。”江南溪大概把所有的勇气都掏光了,她轻声说,“你看月亮。”
“我喜欢月亮。”
夏芷言抬头,望向夜空。今夜不是十五,月亮没有圆得像颗蛋黄,它只是弯弯的,甚至残缺地,在灰白色的云雾的遮掩下,孤独地挂在天空上。
“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江南溪笑起来:“没什么。”
“只是在想,也许月亮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有多喜欢她。”
地球和月球。
平均月地距离384400千米。月球与地球的平均距离约38万千米,大约是地球直径的30倍。
未来,月球将会越来越远离地球,因为地球自转越来越慢。*
她此刻就站在夏芷言的身边,做她的那颗沉默地球。
尽管两个人之间只隔着一缕空气的距离,接触的地方甚至有肌肤在微微相碰。
但江南溪知道,她永远也没办法完全懂得夏芷言的想法,就像夏芷言也终生不会明白她一样。她甚至不敢,不愿去让夏芷言明白。
握着夏芷言的手紧了几分。
其实这样也很好。
夏芷言垂眸,长长的睫毛替她藏住了无尽的心绪。
笨小孩。
你这么明目张胆毫不遮掩,月亮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她没顺着说下去,只是又讲了一遍:“回家吧。”
“好呀。”江南溪高兴地说。
“对了,姐姐,今天我们的表演你有看吗?”
“没有。”
“诶诶诶!可是我表现很好诶!!你等下回去就看!!”
夏芷言畅快地笑声散在风里。
“好啦,我知道我知道,特别是ending pose,对吧?”
“什么嘛!你明明就看了!!”
两个人的身影渐渐远离这花园。
花园之上,缠绕着明月的云雾不知何时也已经淡淡散去。它弯弯的模样,一如夏芷言此刻笑弯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