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阑珊这种冷清又伤感的情绪一直持续到试镜的那一刻。
片场，本该是楚晨歌的主场，却被景阑珊抢了风头。
王坤导演即将开机的双女主剧讲述的是民国时期，大上海舞厅的台柱子红茉莉和落魄贵族佟佳小姐的故事。
在那个时代，纵使是夜夜笙歌的大上海，许多人也举步维艰。
红茉莉作为大上海的台柱，轻而易举便流转于各个权贵之间，又恰好救下了被叔父卖掉的佟佳婉月。
自此，两个可怜的女子便在战火纷飞的年代相依为命。
最初，王坤被楚晨歌婀娜的身段吸引，再加上她冷清的气质，正如百乐门里被血染过的茉莉。
可王坤没想到的是，试镜现场，楚晨歌一脸无措，景阑珊却是一副清冷悲伤的模样。
王坤有些不解地看着辛瑞，辛瑞只得慌忙解释，说景阑珊也很看好这个剧本，想尝试一下。
王坤打量着眼前这位“顶流”。
现在正是影视寒冬，如果景阑珊能进来，没准能给剧组带来可观的投资。
可真要让景阑珊出演女一号红茉莉，王坤还是有些不放心。
见这位大导演一言不发，景阑珊自然知道他的想法。
“王导不必担心，我怎么会和我的艺人抢资源呢？”
听景阑珊这么说，王坤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那景小姐这次来是？”
“怕小楚和别人对戏紧张，我来给她对词。”
景阑珊这话让王坤有些犯了难，女二佟佳婉月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景阑珊这老油子怎能出演？
如果对戏的演技不行，也会限制楚晨歌的发挥。
可既然景阑珊都这么说了，王坤也不好拒绝。
试镜的这段戏难度不小，讲的是佟佳婉月被追杀，红茉莉让佟佳婉月改名换姓，以此来躲避伪军。
可故事里的佟佳小姐是贵族，怎会同意改名换姓？
景阑珊与楚晨歌很快就换好了衣裳。
楚晨歌饰演的红茉莉穿着明黄色的洋装，微卷的头发和精致的妆容与简陋的房间格格不入。
这个房间，是落魄贵族佟佳婉月临时的落脚点。
这里没有柔软的床，也没有名贵的熏香。
梳妆台前没有当下贵妇人喜爱的西洋镜，只有半块铜镜。
景阑珊饰演的佟佳婉月穿着粗布裁剪的旗袍，头上还顶着旧时的旗头。
虽没有丫鬟给自己梳妆，但佟佳婉月的旗头依旧整齐干净，就像在王府时那样。
唯一与在王府时不同的是，此时的佟佳婉月已经没有点翠珠花，只有一根老旧的银簪。
可即便如此，也无法掩盖住佟佳婉月身上的贵气。
她虽弱小，却依旧高傲。
此刻，外头是伪军在四处搜捕，一张木门将佟佳婉月与外头隔绝开来。
红茉莉居高临下地望着佟佳婉月。
“再不剪头发，外头的人就要进来了。”
她的语气冷漠中带着几分怜悯，佟佳婉月听起来十分刺耳。
“满人的头发最是珍贵，我不会剪的！”
说这话时，景阑珊眼中当真流露出悲痛决绝的情绪。
说这话时，她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当初她继承公司，那些叔叔伯伯的“好言相劝”，也是这样悲悯的语气。
“我不会改姓佟！”
“佟佳氏就是佟佳氏，永远不会改姓佟！”
“我阿玛不会抛弃我的！我也不会抛弃我阿玛！”
这句话说完，景阑珊眼中留下了两行泪。
这两行泪是佟佳婉月流下的，也是景阑珊流下的。
楚晨歌愣了一下。
我阿玛不会抛弃我的……
这句词，剧本上没有写。
这个人类小姑娘……莫不是想起自己的父亲了？
楚晨歌深吸一口气，活了五百多年，她什么场面没见过？
导演没有喊“咔”，就说明他认可了景阑珊的演技。
楚晨歌很快镇定下来。
剧本里的红茉莉虽然外表冷清，但却是真心为了佟佳婉月好。
红茉莉拢了拢披肩，缓缓跪在了佟佳婉月的面前。
她伸出手，替佟佳婉月擦干了眼泪，轻声说：
“不想剪头发，就不要剪，披散着长发也一样好看。”
“不想改姓就不要改姓，只是，婉月这个名字不能再叫了，往后你就叫佟佳。”
姓氏还在，只是要隐去名。
听红茉莉这么说，佟佳婉月缓缓地抬起头。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颤抖地说：
“我以为你和她们一样，我以为也是来嘲笑我的……”
说完，佟佳扑在红茉莉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红茉莉伸出手，解开佟佳的发髻。
不喜欢剪头发可以不剪，只是，这满人的发髻断不能再留了。
长发如瀑布一般散开，裁剪得当的洋装上留下了熨烫不平的褶皱。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两人的表演震撼到了。
这一刻，景阑珊不再是娇纵跋扈的大小姐，也不是什么不可一世的顶流，而是一个落难的公主，一个乱世里孤立无援的懵懂少女。
所有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两人拥抱在一起。
良久，王坤才反应过来，喊了一声“咔”。
戏结束了，楚晨歌拍了拍景阑珊的后背，轻声说：
“好了，不哭了。”
王坤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刚才的那个人，真是景阑珊？
一旁的辛瑞也目瞪口呆。
景阑珊的演技，辛瑞再清楚不过了，她虽然有经过专业的训练，但完全不是这个路子。
演个冰坨子或者搞笑女倒是没问题，佟佳婉月这样的角色，怎么看也不像是景阑珊能驾驭得了的。
可现在，景阑珊不但成功表现出佟佳婉月作为落魄贵族的悲伤无措与自尊，更为她加上了直击灵魂的台词。
佟佳婉月或许不会对那个腐朽的统治有感情，但她会对自己的家族有感情。
“我……”
景阑珊也不知怎么回事，自己的情绪突然就不受控制。
她紧张地看着王坤：
“王导，我是不是演砸了？”
景阑珊不怕自己的戏演砸了，可她害怕牵连到楚晨歌。
王坤放下剧本，走到景阑珊面前，郑重其事地说：
“你非但没有演砸，还演得很好！景小姐，这次的女二号，非你莫属！”
“那主角呢？”
景阑珊不在乎区区一个女二，她害怕因为自己的缘故，让楚晨歌失去这么宝贵的机会。
“主角么？”
王坤打量着楚晨歌。
楚晨歌入戏快，出戏也很快。
此时的楚晨歌虽穿着民国时期的洋装，可举手投足哪里还有红茉莉的影子。
刚才景阑珊的表现力太强，几乎掩盖了楚晨歌的光芒。
让楚晨歌没有发挥的机会。
王坤本想再考虑一下主演的事情。
可不知为何，两人站在那里，就好像是宣发的海报实体化一般。
所有人看了都觉得，仿佛红茉莉就该是这两个人主演。
王坤迟迟不说话，景阑珊一颗心几乎要提到嗓子眼了。
终于，王坤开了口：
“主角自然是楚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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