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鱼摘了眼罩,意识有一瞬间的恍惚,视线落在遮光板上才意识到——自己还在飞机上。
右侧传来男声,“醒了?”
杰克抬起手腕看看,“还有半小时就到。”
从英国到爱丁堡需要一个小时到一个半小时,她因为昨天熬夜,一上飞机就昏睡过去,直到现在才醒来。
今天拖着行李出门时,荣以还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以后一定要飞到大洋彼岸来找她,还谴责她怎么不哭。
竹鱼只好用一个拥抱让她安静了下来。
“一切顺利,等你再来。”她红着眼睛说了最后一句。
本来半年前竹鱼就该回去了,不过杰克应聘竹鱼为画室助理,提供了工作和薪水,于是她便多留了半年,参加他的画展。
提到爱丁堡,竹鱼记忆中最深的便是爱丁堡城堡了——建造在死火山岩顶上,临近一面斜坡和三面悬崖的古建筑。
除此之外,还有那部电影——在她和折春的相遇中画上浓重一笔的,描述爱情的绝唱之一。
还有的,便是折春了。
那五年间,竹鱼在梦中不止一次刻画出爱丁堡这座城市的样子,连同折春的眉眼一同描摹,最终只化作无边的黑暗和睁眼后的虚无。
她踩在路上,想:折春也走过这里吗?她抬头望向遥远的建筑物时,想的则是折春的视线也曾落在那儿吗?甚至跟着杰克走进画廊,她还想:折春如果能在这里看一幅画,一定是再美丽不过的风景了。
她细细看画时微凝的眉眼、轻轻搭在墙上的手和询问的轻语……从在画展相遇的那天开始,就被留在竹鱼心中,反复回溯。
杰克领她走到她自己的画前,赞不绝口。
“这个色彩真是太美了。”他盯着画面,仿佛深深地陷入进去了。
这是竹鱼梦中出现的色彩,宛如流动交织的彩色薄云。
比起她以往的作品,这幅或许有些抽象,其中的意向跳跃,但只要细看,便能感受到意向间的关联和其中传达的情感。
这是竹鱼最擅长的。
杰克说:“我这次请了许多人来看画。”
竹鱼听懂了他的未尽之意——他在尽自己所能帮助她。于是竹鱼真挚地道了声谢。
杰克却摆了摆手,神色淡然。
他只是在竹鱼身上看到了一些东西。
他很看重的东西。
-
爱丁堡的街道让折春感到陌生又熟悉。
她只在这里生活了五年,所以陌生,但这五年刚刚逝去,因此熟悉。
木绒发来了地址,她就立马去朋友家开了车,向着画展而去。
当然,全程都戴上了口罩和帽子做掩饰。
穿过被漆成白色的走廊,转弯,便看到许多挂在墙上的画作,摆在最显眼位置的就是竹鱼的画——
折春总能在各种画中一眼找到竹鱼的,就和只要竹鱼出现在附近,她就会有预感一样。她们刚认识时,竹鱼每次想吓她总会被发现,后来刚走到折春身后就会被她一伸手禁锢在身后,只能想不通地问道:“你怎么发现的啊?”
画前聚集着许多人,他们有的仔细欣赏着,有的小声讨论着,有的拿手机拍照。
折春远远打量一圈,发现视野中没有竹鱼的身影。她从画展出来后,沿着街道慢慢地走。
手机震动,木绒的名字显示在通话页面,刚接起就是急切的询问:“碰到竹鱼没有?”
“……她不在。”
“那你问她在哪呀。”木绒很急。
折春却莫名地不想给竹鱼打电话。她安慰木绒道:“我会找到她的。”
木绒在另一边叹气,而后说:“好吧,千万在十二点前找到她。”
过了十二点,便错过了她的生日。
“当然。我会的。”折春道。
-
转过街角,餐厅的灯光就在夜色中出人意料的明亮,折春走着,脑海中她和竹鱼相遇的场景却一帧帧过着,如走马灯一般。
第一天相遇时她明明想要微信却不好意思开口的羞涩、偷偷看自己被发现时躲闪的目光、偶尔撩人时狡黠又可爱的动作……还有哭泣时从眼角沿着脸颊滑落的泪水。
那样朦胧,却那样清晰。
在夜晚的校园一角,她曾说爱是很轻的东西。
因此,在竹鱼离开时,她没有选择拉住她的手。
可在无数个夜不能寐的时刻,在爱丁堡的土地上,在昏暗的房间和潮湿的梦境中,她总能看见那双眼睛——
浅灰、明亮,像是黑暗中淡柔的、唯一的月亮。
折春忽然停下脚步,眨眨眼,意识有一瞬被拉扯得混乱。街角的女人穿着米白色的长款风衣,黑长发披在肩头,身型纤细,正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不时地向左右看看。
折春的预感向来准确,而这一瞬,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似乎下一秒,她就会转过头来。
像是文艺片中带着昏黄滤镜的电影,镜头放慢、拉长,而后被自然光笼上朦胧的光晕。
和记忆中的眼睛完全重合。
折春曾爱她的美丽,爱她明亮的眼睛、抿起唇时露出的酒窝和小动物般带着灵气的可爱,可当她穿过一条整洁的街道和飘落在爱丁堡的雪花向她走来时,折春还是感到流动的时间在缓缓停滞,这一秒被不断拉长直至永远。
竹鱼站定在她面前,眨眨眼问:“真的是你,折春,你怎么突然来了……”
刚刚接到木绒的电话,竹鱼便和杰克告辞,想着折春也不会走太远,在周围寻找起来——这些话还没来得说,下一秒,她就被拥进了温暖的怀抱中。
“怎么了——”
打断她的还有一个温柔却不容拒绝的吻。
竹鱼被放开、回过神才意识到,周围有人鼓起了掌,甚至还传来口哨声。
竹鱼羞红了脸,拉着折春就往掉头跑去,直到到了小巷才停下。
还没喘匀气,她就被折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眼眸明亮,音调上扬一些,道:“生日快乐。”
竹鱼眨眨眼,这才想起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我还没有陪你过过一次生日……”折春想想,又笑起来,“但没关系了,以后的每个生日,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她直直看进竹鱼眼中,语气温柔到极点,却全然是坚定。
她说:“我爱你,竹鱼——你知道的,无论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无论在学校还是在爱丁堡,我爱你如初。”
“和我在一起可以吗?”
回应她的是一句轻笑。
“当然,我愿意。”
在爱丁堡无尽的长夜和风雪中,她找到了独属于自己的春。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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