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裴郎君方才提醒过您, 无论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去的!”

  沈羿瞧着郭白鹭稚嫩焦急的脸庞,头脑渐渐冷静了下来。

  对方提醒得不错, 若是正面对敌,他唯有死路一条,若要救人,得想个更好的办法才行。

  “抱歉白鹭,是为师方才心急了。”

  郭白鹭见对方收回脚步, 才松了口气, 悄悄打开

  窗子探出头, 看见站在妙盈身前的, 是一个骑着马, 束着朝天髻, 披着兽皮的男人。

  那男人居高临下, 拔出腰间挎刀冷冷质问:“喂,我再问你们一遍, 有没有见过一个姓萧的?”

  妙盈:“大人, 妾身孤身一人,唯有一个女儿作伴,哪里见过什么姓萧的人。”

  男人冷笑:“是么?”

  他拔出腰间长刀, 刮过一道气势如虹的白光。

  妙盈头上的发髻竟直接化为碎发,余下的乌发散落下来, 杵在了肩头。

  她脸色苍白,捂着头发在心里暗骂了句:见鬼。

  男子上下打量了妙盈一番, 嘿嘿一笑:“小娘子, 我们方才在路上看见了男人的脚印,可脚印到了你家门口就消失了, 说明你家里肯定藏着男人,你乖乖把家里的男丁交出来,我便可以放你一命。”

  妙盈脸色微变,结结巴巴道:“大人,家里的确是有一位男子不错,不过他不姓萧啊,你别杀他好不好?”

  男子瞪着眼睛,想牵着马直接撞上她们:“废话少说,叫他出来,否则,我就先杀了你旁边这位女童!”

  年幼的阿花哪里见过这种世面,当场脸色苍白,吓破胆晕了过去。

  郭白鹭瞪大了眼睛,扭头道:“师父,他们在找姓萧的,是突厥人吧,我估计他们要冲进来了,怎么办?”

  沈羿蹙紧眉头:“你在此老老实实等我,我出去一趟。”

  郭白鹭愕然:“师父,不是不让你出去嘛……哎!”

  少年没来得及拦住人,师父的身体已经轻盈地从这处较偏僻的窗户飞了出去。

  所有突厥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妙盈身上,自然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踪影。

  沈羿轻松跳上屋檐,找了处隐蔽的位置藏匿身形。

  他将方才在路上捡到的两颗石子攥在手里,微微使力,就将那几颗石子捏成了几颗细小的碎块。

  白日里他没能在老槐树的树干上留下印记,只能说明以气化形挥掌进攻的本事他记不清,但使出暗器的法子,还是记得一些的。

  他俯身观看,蓄势待发。

  这座小木屋周围的其他房屋前也都横着几具男性尸体。

  其他村民已经提前遭到这帮突厥人袭击,男丁全部被杀害。

  沈羿心头隐隐发酸。

  这些突厥人进入中毫无顾忌地滥杀无辜,江湖之大,人们却连生存下来都极为艰难。

  世间何时才能恢复和平安宁?

  想到这里,掌心竟开始热气翻涌,身上的奇经八脉也因这汇聚的内力而变得畅通起来。

  只要微微一使力,他手中的几颗石子便冲着那些突厥人的方向弹射而出。

  妙盈眼前的男子还没注意到屋顶上藏着人,挎刀刚刚挥下,下身便被马背猛地一顶。

  男人大叫一声,身下的马又在原地疾驰打转,险些将他的身躯甩了下去,逼得他不得不紧紧拉着缰绳。

  “这,这是出了什么事!”

  那突厥的男子显然没预料到这情况,拉着缰绳过了好一会儿都没能把马安顿下来。

  妙盈有过人的眼力,早就注意是因为马屁股上被什么东西打中才会受惊,但她看破不说破,只装作吓破胆的模样,与阿花抱作一团。

  心里想到沈羿武功尽失,竟然还能使出如此出其不意的一招?

  莫非他有关心法的记忆全都恢复了?

  过了好一会儿,那突厥男子才终于将马牵制住,握紧手里的刀死死咬着牙道:“该死,你,方才有没有看清楚是怎么回事?”

  妙盈装作被举过来的刀子吓了一跳,露出虚弱的姿态:“大人,妾身已经受了伤,哪里看清楚发生了什么,求求你别用马踢死我!”

  男人心中半信半疑,未等说话,那马再次受惊蹬蹄,差点令他手里的刀刃刺伤旁边的突厥人。

  他气恨道:“这马邪门了,怎么今夜偏偏与我过不去!”

  也不知道那马是不是听懂了他的话,直接蹬蹄,嘶吼一声,朝前飞奔了出去。

  身后的突厥人哪里想到自己的领头的马会忽然失控,忙边喊着“大人”边跟了出去,呜呜泱泱的人群最后唯独剩下妙盈扮作的赵寡妇和阿花留在原地。

  郭白鹭见状跑了出来,惊呼道:“妙娘子,你没事吧?”

  妙盈摇摇头:“我怎么会有事,只是可能过不了多久,刚刚那些突厥人会再追回来,我们需要早做打算。”

  沈羿从屋顶飞身下来:“妙盈姑娘,你现在感觉如何,需要我帮你把箭拔出来么?”

  妙盈露出两个酒窝,嘿嘿一笑:“放心吧沈庄主,这点小伤是我为了打消他们的疑心故意弄出来的,方才多谢你的帮助,只是我的头发让他削成这样,真是气死我了!”

  沈羿:“妙盈姑娘客气,多亏我方才想起了一些运功的方法,否则事情恐怕没有那么顺利地结束,你能站起来么,我来帮你。”

  他看妙盈起身的动作摇摇晃晃,就上前搭把手,谁知妙盈忽然紧紧握住他的手臂,像是在暗示他什么。

  “沈郎君,阿花方才晕了过去,你身旁这位弟子可否帮忙将她送回去?”

  郭白鹭听闻,马上点头:“好!我来帮忙!”

  少年将阿花的身体横抱而起,转身匆匆进了屋。

  妙盈见少年的身影彻底消失,方才的微笑瞬间化作了严肃,盯着沈羿的双眸,一字一句:“沈庄主凑近些,奴家悄悄告诉你一件事。”

  沈羿听闻,便屈身倾听,耳边传来妙盈那婉转的声音:“我方才在这附近看到了天工阁的人,所以将计就计利用了这些突厥人将他们吓走,不过现在也不是完全安全的,那些突厥人迟早还会折返回来,沈庄主趁早准备离开吧。”

  沈羿低眉敛目:“那阿花母子呢?”

  妙盈看着他:“沈庄主放心,郎君他会想办法安顿这母子二人的。”

  沈羿这才放宽心,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妙盈忽然再次捏紧他的手臂,凑了上来。

  沈羿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的鼻尖已经近在咫尺。

  “沈庄主,我想提醒你,你与裴郎君待在一起太过惹眼,不如早日与他趁早分道扬镳。”

  沈羿愣了会神,才道:“为何?”

  妙盈这一番话确实把他吓到,他从失忆开始就一直与裴擒陌待在一起,若二人不是敌人,为何要劝他们分开。

  妙盈浅浅笑了:“沈庄主别急,奴家只是认为,你有你的敌人,郎君有郎君的敌人,你二人如果在一起,麻烦增多了,却只能一次解决一个,若是二人各自分开,说不定对各自都有利,咳……该如何抉择,要看你自己了。”

  沈羿见对方说到一半就开始眼睛躲闪,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对方匆忙与他分开,脸上堆满了笑容:“郎君,你终于回来了!”

  沈羿听言也回过头,果然看见一身着白袍,负着双手的男人踏步朝他二人走来。

  妙盈不顾身上的伤势,一瘸一拐上前道:“郎君,你怎么去了那般久,我方才还担心你在路上出了什么事。”

  “我能出什么事,倒是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狼狈样。”裴擒陌先是调侃了一句,随后挑眉,“也罢,事情的经过我大致看清了,伤口记得好好处理。”

  草草安抚了下妙盈,他就摆摆手转头,走到沈羿的身旁,屈身道:“你怎么还在这里杵着,外面天冷,与我回屋里待着。”

  沈羿浅浅点头:“嗯。”

  虽是出声答应,可他的思绪却还未从方才妙盈的话语中回神。

  裴擒陌没有给他发呆的机会,就这样,他稀里糊涂地被对方牵着手拉进了屋子。

  现在是二月,已经没有正月那般寒凉,但是进了深夜还是有点冷飕飕的,身旁有一个人挨着,才显得暖和些。

  裴擒陌回去的时候,将屋子里的烛火点燃:“方才我出去的那一趟,瞧见了阿花方才说来借宿的那两个男人,你猜猜他们两个是谁?”

  火光的映衬下,沈羿就算一个人坐在榻上没有盖被子,也不会觉得有那么冷。

  他脑中还是有些在意方才妙盈对他说过的话,一时没有出声。

  裴擒陌也看出了他的不对劲,缓缓走近道:“怎么了?从方才见你就一直心事重重,是不是妙盈说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沈羿轻轻抬起头,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没有,我怎会不高兴。”

  只是考虑要不要真的如妙盈所说与他分开而已,为何他却感觉胸口像是针扎一样,止不住的刺痛。

  裴擒陌沉默片刻,将手覆在他的手上,低低道:“这样便好,你方才应是替妙盈出了力才会感到精神萎靡和疲惫,在榻上休息会罢,我在旁边守着你。”

  沈羿眼皮微微上抬,感受到对方那略带薄茧的手掌传来的的温度,胸口像是有块冰冷的东西被暖流捂化了。

  若是现在找机会与裴擒陌不告而别,对方会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裴擒陌转身坐到榻上,看见他低垂着头,有些担心,伸出手去抬对方的下巴。

  不料手还未伸出去,衣襟就被人一扯,整个身躯弯了下去。

  沈羿伸手攀上他的脖颈,眨着那寒凉的眼道:“你要吗?”